天过定更,正是初夏时节是舒爽天气,风儿和暮宇拉着手,一路笑闹着跑进锁风轩的院子来。
风儿头上戴着一只飞燕草编成的花环,手里举着一只白色的纱袋,袋中透出莹莹的淡绿色光华,想来装的都是捉来的飞萤。
风儿一进门就直直跑过去将袋子挂在床头,笑道:“我有星星陪我睡觉就不用害怕了!宇哥,你看能不能……”忽听暮宇叫了声“大师哥”,猛一回头,才看见桌旁坐着的逸阳正缓缓放下手里的书,冷冷朝着自己看过来,登时吓得身子一抖,后半句话也忘了。
逸阳看着笑容还僵在脸上的风儿,一张小脸仍是红彤彤的,满是汗水,两只衣袖都挽在手肘,裤腿业挽到膝盖处,身上的衣裳沾了草叶泥土,到处都是湿漉漉的,打量了一个遍,才冷冷问道:“玩儿得甚是开心?”
风儿咧着嘴给逸阳看得浑身发毛,这时听他问话,忙点点头,又赶紧摇头。
听逸阳又问:“功课呢?”风儿忙说:“写完了,在桌上。”还伸手朝桌上指了指。
逸阳早就看见桌上有两张纸上有许多墨迹,刚才拿起来看了看,还以为是风儿乱画的废纸,哪里想到这竟然就是她的功课?嘴角便是一抹冷笑:“好,我看见了。”便不再理会她,转头问暮宇:“书勇说你这两日的功课都做得还不错,可没听说他许你出去到这般时候才回来?”
暮宇见他一直阴沉着脸,有瞟见桌上放着一根小指粗细的藤条,心中暗道不好,赶忙一步跨到风儿身前,将风儿挡在自己身后,低头答道:“大师哥,我知道错了。是我这几日功课做得辛苦,一直想趁着晚饭时候出去玩一会子,今日就拉了风儿一起出去捉些飞萤。风儿早就要回来做功课,是我一时贪玩拉着她不肯走,大师哥要责罚,就罚我一个好了。”
逸阳瞧着暮宇说完,才点了点头:“好,你过来。”语气倒也平静,又朝风儿道:“你也过来,跪下。”
风儿躲在暮宇身后,磨磨蹭蹭只不肯上前,逸阳也不言语,上前右手扯住风儿,左手拉住暮宇,先将风儿按在桌边跪下,再将暮宇按在桌边,扯断裤带剥了下衣,拿了桌边的藤条便是重重抽下去。
暮宇虽然料到要挨打,却也没有料到逸阳下手如此狠辣,一声“哎呀”脱口而出,心下登时后悔万分,赶忙狠狠咬了牙,手死死攥得发抖,只怕自己再出声呼疼吓到风儿。只觉得那给藤条抽过之处仿佛是被撕开了皮肉,火辣辣地剧痛接二连三,几乎喘不上气来。
风儿跪在桌边,离暮宇的脸相去不过二尺,大睁着一双惊恐的眼睛看着暮宇忍疼发白的脸和鬓边豆大的冷汗,逸阳一藤条抽在暮宇身上,风儿便是一哆嗦。
逸阳一连抽了五下,方停下手:“我只问你,今日跑出去玩是谁的主意?”
暮宇大口喘息了几下,才道:“是……是我。”
逸阳瞥了风儿一眼,扬起藤条又是一连抽了五下,再问:“说实话,到底是谁的主意?”眼睛却看向风儿。
暮宇用拳头抵在唇边,只不肯在风儿面前呼疼,此时疼得一时说不出话来,只好摇摇头。
逸阳见他不开口,再打下去的时候,手上便又加了一分力道。暮宇疼得再也撑不住,咬着拳头呜呜哭起来。一旁吓愣了的风儿已然脸色惨白,大睁着眼盯着暮宇,身上瑟瑟发着抖。
突然,一点血星子飞溅在风儿额上,风儿仿佛被滚水烫到一般,整个身子猛地一抖,手哆嗦着摸向自己额头,一看指尖上是一星殷红的血迹,登时一声尖叫,扑到逸阳腿边一把死死抱住,哭道:“不要打了……大师哥我求你不要打了……都是我的错,是我的主意,是我想出去玩儿,求你饶了我宇哥罢……”
逸阳让林书勇带了暮宇回去,暮宇哪里肯走,也顾不得伤疼,跪在逸阳面前只说是自己的主意,最后硬是给林书勇拽了出去。
屋中登时静得怕人,逸阳看着跪在地上的风儿,风儿也不言语,只垂着头不住地抹眼泪。
最后还是逸阳开了口:“你自己说,该怎么罚你?”
风儿也不抬头,小声咕哝了一句:“别打我就成。”
逸阳一声冷笑:“你不听话我还拿糖给你吃如何?”
“我说好你就真给我糖吃么?”风儿将头往旁边一扭,更小声嘟囔道:“那你假惺惺问我做什么?”一句话将逸阳噎个倒仰。
逸阳压了压心口的火气,才要开口,风儿却突然“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大师哥不要打我,我以后都不敢了……”
逸阳心中火气登时又腾起了三分,冷冷盯着风儿,直待她哭闹得累了,不住偷眼看向自己的时候,逸阳方森然道:“哭累了就歇一会子,然后接着哭,这会子离天亮还早得很,我就等到你哭到自己也烦了,不哭了,咱们好好立个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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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最是讨厌大师哥那一张冷脸,就仿佛他是看戏一般地盯着我,似乎就是要告诉我“这个哭招此番救驾不成、风儿今日在劫难逃”,偏偏连句话也没有,似乎懒得开口一般。
此时方才玩耍时候的开心早已烟消云散,只剩下铺天盖地的害怕,一想到那次被捆了手脚打得死去活来,我的身子就不由自主地发抖,眼泪怎么也止不住,思来想去,也只好硬着头皮做小伏低地讨饶:“大师哥,我当真是知错了,下次不敢了。”
大师哥还是没言语,仍旧只是看着我。
桌上的烛火似乎也跟我一样在瑟瑟发抖,光影微晃,映得大师哥那张清俊的脸微微有些模糊,只让那目光生寒的一双长目益发鲜明,他的眼角嘴角都微微上翘,温和俊朗中总现出些高深莫测的神情,尤其在他恼火的时候,总是反而愈发平静,只是眉心微微皱起,这副神情跟师父生气的时候竟然颇为神似。不觉间手心里满是汗,因为左手手心上的淤肿还未消去,在将汗抹在衣服上的时候,又觉得了肿涨的钝疼。心中顿时又多了一层恐惧:我跑出去玩的事情若是给师父知道了,只怕他更不会饶了我。
在这个时候想起师父,让我哭泣的理由登时在害怕之中又加了三分伤心:师父到底为什么突然就不再喜欢我宠爱我,这个问题让我的小脑袋想破了也想不明白。因为怎么也想不通因由,心里空空荡荡就只剩了疼。我不知道该怎么对抗这些疼痛,就只有哭。
我好几次想跳起来就朝外逃跑,可我这没出息的双腿就是不肯听话,也许是它比我更清楚逃也逃不掉。
我没有任何办法,唯一能做的,就只剩下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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逸阳看风儿一味哭个没完没了,眉头便皱了起来:风儿这个装哭骗怜的做戏功夫如今是越发得厉害了,只要略略一心软,她回头一转脸便照旧是胡闹。
终于,还是逸阳开了口:“风儿,你便是哭了这一夜,也逃不过今日的教训。”
风儿早已是哭得两眼又红又肿,却还不住用手背揉抹,呜呜咽咽道:“我知道错了……我不敢了,我膝盖疼……”偷眼看了看逸阳脸色,又忙垂下眼皮。
逸阳也觉她跪得时间不短了,便冷哼一声:“你起来罢。”
风儿站起身时一个趔趄,险的摔倒,逸阳几乎要出手相扶,终还是忍住没动,只朝她冷声说道:“你过来。”
眼睛不住地瞟向逸阳手边放着的藤条,看得出风儿甚是害怕,几乎是一寸一寸挪到逸阳面前。听逸阳说了句:“伏在桌上。”风儿竟摇着头向后退去。
逸阳给风儿几乎磨光了耐心,上前一手扯住风儿,一手掐住风儿的后脖颈,将风儿上半截身子一下子按伏在桌上。
风儿的脸贴在桌上,睁眼看见眼前的藤条上竟还沾着几点血痕,登时吓得尖声哭喊:“不要!师父救我啊——”
逸阳心头火起,剥去风儿的下衣,一藤条抽下,竟是一条一指宽的红痕,从半截粉藕似的腿上直贯到臀上。风儿疼得一跳,给逸阳狠狠按住,登时哭叫得走了音。
一连三下,风儿已然哭不出声来,直疼得身子簌簌乱抖。逸阳看三道伤痕竟有两处渗出血丝来,也有些后悔自己下手重了,暗自叹了口气,松开了风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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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疼之下,憋住了呼吸,胸口闷得发疼,竟连哭也哭不出声来。好容易略略喘匀了口气,更觉得身后的皮肉火烧火燎疼得突突乱跳,自己哭出的声音竟是哑的。
我不敢起身,心知大师哥今日这番教训不会就此罢休,可一想到他为了逼供都将宇哥抽了十几下,这会子知道是我的主意,只怕就不止是十几下子这个数目了,我不由得又是一身冷汗。伏在桌上等死,只觉得自己是案板上的一条鱼,给人家一刀宰了倒也罢了,也强似这刮鳞剥皮的结果。
可惜,就算我是一条鱼,也注定是一条没骨气的鱼。我连挣扎都不敢,只能哽咽着求告:“大师哥饶命,风儿下回不敢了……”
我看见他将藤条放在了我眼前,身上便是控制不住地一抖,只听大师哥道:“好,我就当你确实是下回不敢了。你既然知道错了,你知道该怎么做。”
我听出他这话里分明就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饶”的意思,也只得努力忍住哭泣,做个最后的努力:“我不哭,也不叫,只求大师哥饶过我这回,风儿下回当真再也不敢了。”
我都求到这个份儿上了,哪知道大师哥给我的判决竟然是:“好,既然你许诺说下回再也不敢了,这回我也不为难你,改用戒尺小惩大诫。我方才让你过来,你磨磨蹭蹭,我给你立个规矩,不听话,这回打你五下,下回就是十下;你偷跑出去玩耍,我这回也饶过你,只打你五下留个记性,下回可没这么轻易饶你,听见没?再有,我方才问跑出去玩到底是谁的主意,你不肯主动说实话,这回也是只打你五下,再有下回我决不饶你。”
我心里扳着手指头算算还要挨十五下戒尺,害怕之下只想大哭,可又怕惹恼了他,再换做藤条就糟了,偏又想起师父明日还要查问我的功课,若是给师父知道了今日的事情,只怕还要再受一顿责罚,又忍不住抽泣:“大师哥,我听话了……风儿不敢求大师哥打得轻些,只求大师哥不要告诉师父,风儿不敢让师父生气……
我不知道大师哥的戒尺是不是照着给藤条抽过伤处打,那疼痛如同利齿直入骨肉,我拼命咬住牙,只怕自己撑不住叫出声又惹恼,直憋得心口发疼。
勉强挨到第六下,我着实忍不住剧痛,哭痛之声还是出了口,大师哥停了手:“你这打挨得冤枉么?”
我早疼得没了半点骨气,心里只剩下又悔又怕,忙忍了哭泣连连摆手:“不冤,我知错了。”
“那——你就是忘了规矩?”
听他这话头又很是不善,我只怕他下一句就会说出再加惩罚的话,忙不迭道:“我错了,这下不算,我再不哭了,求大师哥就饶我这一回。”
他略沉了沉:“你如今倒乖觉——好,我饶你,这下不算。”
我只怕自己再出纰漏,忙将衣袖死死咬在口里。这十六记戒尺,疼得我恨不能将自己的下半截身子都远远扔了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