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华夫人将睡熟的若儿放下,拖着疲惫的身躯来到书房密室,药方早已在心中,只是此时抓起药来却十分吃力。温和的炭火包围着药锅,天华夫人坐在一边,不时将一些药材放入其中,她非常清楚每一种药物所需要的火候。
熬制的药水相对于药丸来讲,更容易被吸收,也集中了药物的精华。盛满药汤的药碗静静的放在一边,为了保证药的灵力,最好不要试图吹凉它。
天华夫人取出暗格中的盒子,想到夜莺的死,料想信件已然化成灰烬。因为没有特殊的开启方法,信纸遇到空气就会燃烧。那这枚戒指怎么处置呢?天华夫人将指环放在掌心,陷入了沉思。
多日来,这枚指环带给她太多的困惑,无论是它的传说,还是它和师门或多或少的联系。然而水玲珑清楚的记得,这枚戒指曾经救了她的父亲水君玉,而这枚戒指,则是师叔龙承纲所有。至于龙承纲从何得来,就不得而知了。
然而同样是这枚戒指,也毁了父亲和师叔几十年的兄弟情谊,因为无论是谁,在面对这枚戒指的时候,都会毫无理由的生出占据之心。因为,它代表着生命之力,但也是欲望之源,它就是命欲之环,也叫红龙指环。
所以,当水玲珑第一眼看见这枚戒指的时候,就义无反顾的调换了它,毫不犹豫、毅然决然。所以她恐惧于它的力量,尽管她将它封藏起来,但依然念念不忘。或许她只是为了完成父亲的夙愿,找到师叔,并向这枚戒指忏悔;或者她只是为了保护它的所有者免受觊觎之险;或许还有别的理由,但只要可以拥有它,总有天经地义的道理来说服自己。
肖恩,或许就是师叔的徒弟,也有可能就是他的骨肉,虽然结果可能是两个人,但都免不了和自家的莫大关联。基于这一层推测,水玲珑才会那么照顾他,甚至放纵若儿,约束王振南,或许心中有所歉疚吧。
水玲珑望着手中的指环,脸上渐渐生出红晕来,她感觉得到,那股淡淡的清流从掌心传来,熨帖着自己的经脉、骨骼和血液。感受到周围天地元气不断的聚拢,甚至药碗中的灵气都以看得见的速度钻入指环,水玲珑眼中光华大盛。十多年前那副神奇场景再一次浮现在脑海中,再现于自己的指间。
突然,水玲珑双手一抖,指环沉重的掉落在地上,她双手颤抖,冷汗直流,眼中充满了恐惧,那是一种因为敬畏而产生的恐惧。在那一刹那间,她又生出了那个念头,甚至连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那真的是自己的意念么?
慌张的将指环放入匣子,水玲珑容光焕发,仿佛从来没有受伤一般,相反,她甚至感觉到雄浑的力量在身体里奔腾。她站起身来,高傲的看着铜镜中的自己,那个优雅有礼的天华夫人活了过来。
余红叶换了件衣裳,还好,小红的衣服也都是红色为主。洗去颓废,弄妆整齐,余红叶满意的审视着镜中的自己,突然她皱起眉头,望着窗外有些出神,嘴里嘀咕着:“难怪鬼影子会来出现在这里!”
盛夏的太阳把光明豪放的洒向大地,它以为热量和光明应该是一致的。然而有光就有阴,今天的王府居然很是凉爽,连站岗的卫兵都没有感受到夏日的酷热。几个木匠紧张的修复着大门,唐龙亲自监督,他希望等众人醒来之时,能够发现一切都恢复了原样。
在院中走着走着,居然走到了一处书房的外面,唐龙心中疑惑,快步离开。
沧河边,几个渔夫好奇的围在镇河塔基前,纷纷指指点点,龙王显灵这样的话儿自然三人成虎,越传越稀奇。一位老翁杵着拐杖路过,银白的头发反射出熠熠光辉,他看了看静静流淌沧河,朝南慢慢踱去,看起来非常吃力。年轻的渔夫正要前去扶他,走到面前之时,老人已在河边尽头,不由得莫名其妙,突然醒悟了什么似的,大呼道:“我见着龙王老爷了!”
……
肖恩等人回了屋子,顾不得洗漱,倒头便睡。极端的精神压力和最后放松之间巨大的感觉差异,即使经历过灾难的人突然承受也很难背负。
肖恩却睡不着,他脱掉满是血渍的衣服,扔进门前的木盆里。提起木桶,清凉的井水带来无比的凉爽和清醒,挂在身前的那个铁十字架非常朴素,被汗渍和皮肤打磨得锃亮应是常佩戴之物。肖恩很不理解这个十字架究竟意味着什么,但想到自己淡蓝色的眼睛,他却十分肯定的认为,自己的身世和黑骑士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因为他背上的长弓,似曾相识,虽然他的身形,并不熟悉。
震惊于黑骑士的力量,忘不了那一眼的恐惧,对于他的一切行为,都是谜一般的存在,肖恩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将这些告诉别人,毕竟知晓黑骑士存在的人,恐怕只有自己了。
洗净衣服,肖恩进得屋来,他当然记得木桶倒影里自己的头发是那般的凌乱,想起方愚山经常缝补衣服,于是打开他的箱子,寻找剪刀什么的。剪刀找到了,也发现了失踪已久的布娃娃,肖恩看着熟睡中的方愚山,听着他的鼾声,轻轻的笑了笑,然后将布娃娃放了回去。
刀锋截断了乱糟糟的头发,肖恩很满意自己的半寸头型,仿佛回到了“家乡的世界”。不管怎么说,自己活了下来,甚至是莫名其妙的活了下来,肖恩有些无奈的庆幸着。清洗干净头发,肖恩倚着墙壁,思绪平定下来,慢慢进入了梦乡。
莫先生确认已经失踪了,西南道的官吏已经开始张榜寻查,至于莫先生是黑是白,根本无人说得清,但天华夫人还是承认莫先生为王家鞠躬尽瘁的事实。至于南海镇药王铺和王家黑衣卫的惨重损失,平南将军唐龙正在紧锣密鼓的追查始作俑者,为了破案需要,唐龙认为在事情水落石出之前,王府之人应当保持缄默。
而沉默这件事,白萍萍做得最到位,她已经睡了整整三天都没有醒,依然鼾声如雷,依然雷打不动。天华夫人想用金针探穴,无奈实在是肥肉太多,连穴位都找不到,只有放弃,等她醒来。
余红叶很快和小孩们打成了一片,不单接手了白萍萍的活计,还代替了福伯的位置,俨然一个面面俱到的大管家。在她的运作下,甚至黑甲骑士都被调用进来帮助整改房屋,又把小孩们安排到单人间居住,负责起了所谓的“帅哥培养计划”。天华夫人倒是乐见其成,况且余红叶辈分在那里,也不好说什么,任由着她年轻的性子,玩够了自然会静下心来。
倒是王振南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肯见人,也不知道他忙些什么。或许天华夫人更理解他一些,吩咐众人不要打扰。是啊,莫先生不见了,作为从小教导自己的夫子,感情还是在的,以前在天南府的时候,也时常受他照顾,才免去了诸多羞辱。虚无飘渺的师父不见了,也不知道还会不会来,虽然认识他是那么的奇怪,但是这个不知名的师父,却是第一个让自己无比钦佩和亲近之人,是他让自己迈出了成为最强之人的第一步。
王掌柜对自己是那般的客气,然而当看到大门外的尸体时,前前后后的一切阴谋,自然不攻自破,王振南清楚的认识到自己在家中的地位,即使退让到南海镇这么偏僻的地方来,依然摆脱不了嫉妒、愤恨和危险。可怜的是自己常因为打败了一个乡野孩子而自豪,还拿他做出气筒,这般心胸,又如何在将来回到天南府后和那位大哥争锋呢?即使自己回去强于他,又能何如?没有死心塌地的支持着,又如何在家族中立足呢?而自己现在的很多做法无异于杀鸡取卵,自毁长城。王振南终于明白这才是天华夫人收养这么多会修行的孤儿的真正原因。
王振南感到自己很多观点都错了,很多做法都太狭隘了,也开始真正明白把敌人当朋友的真正含义。心中豁然开朗,打开大门,万里晴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