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算在天黑前回到了庄里,这让第一次给人带路的平翎松了一口气,虽然后来又走错了很多次。
“晚辈慕容玄之,拜见苏庄主。”见到苏庄主,慕容玄之拱手弯腰,礼节周到。
“不用多礼,我这里全是粗人,还得多谢你救了平翎。”苏庄主脸色淡淡,看起来有些疲惫,叫来赵文秀,“天色已晚,你先带慕容公子和平翎去休息吧,他们也该累了。”紧接着走出了大厅。
回到房间,平翎洗澡换衣后,本来很累,却睡不着,这对嗜睡的平翎实在不寻常。其他师姐们都住北苑,平翎住的是师父的较偏的青岩居,院墙用青色石块砌成,院落里种满了花草,这里除了瓶瓶罐罐和草药,最多的就是书了,平时没什么人,倒不显得荒芜,反倒有一种别样的幽静。慕容玄之被安排在西苑的秋水园,那里一般都是招待一些身份显贵的人,一般的访客只安排在南苑厢房。
平翎早猜到了慕容玄之身份不一般,但没问他,因为他也没有问自己的身世。是谁又有什么要紧呢?
接下几天,平翎没怎么出门,其他人也很少来,慕容玄之每天都来,但大部分时间他都在翻书,平翎侍弄那些花草,有时平翎也看看书,他去看看花草。虽然两人说话不多,但平翎知道这里还有一个人,那种感觉让她觉得很暖心。
就这样过去了半个多月,有一天早上,慕容玄之来找平翎,走进房间,看到她正拿着画笔,端坐书桌前,低着头,看起来好像是画画,挺认真的样子。慕容玄之含笑轻步走近,看了一下她的画,不禁哑然,这张白纸上是一堆堆大小不一的墨迹和凌乱的线条。
正画得认真的平翎听到笑声抬起了头,慕容玄之笑得更张狂了。平翎瞪着眼,看着他:“你笑什么?我画得很丑?”
“不丑!”慕容玄之强忍住笑。
骗子,那你笑什么?平翎心里嘀咕,盯着某人,眉头皱起。
“咳咳,”慕容玄之清了清嗓子,正色道:“我可不是敷衍。”
“我也觉的还行呢,我练了好久呢!”平翎得意的看看自己的画,这幅画,远看能看出是个人,近看,能看出是个男人,加点想象力,还能看出这是师父夏无双。只是她不知道,在她的画面前,所有人都是眼神不好使的,远看的效果都没有。
“因为我实在看不出你画的是什么,所以没法判断美丑。”这句话浇醒了正在洋洋自得的平翎,这回她真的生气了。
平翎将画揉作一团,砸向笑得没心没肺的慕容玄之,铺开新的画纸,不再理会他。
慕容玄之走到她身后,环住她,伸出右手,握紧她拿着笔的小手,她的手很软,柔若无骨。
鼻尖传来若有若无的香气,即使在药香满室的房间也能分辨出来,平翎忘了自己还在生气,任他握着自己的手在画纸上作画。
慕容玄之像是用自己的手一样灵活,不一会儿,就够了出一个小女孩的面容,这个不用仔细看,不用想象,也能看出这是平翎。线条刚中带柔,细腻中不乏洒脱飘逸。
“画好了,我作画不喜欢上色。”慕容玄之放开了平翎的手,掌心湿漉漉的,不知道是谁的汗。
“你教我好吗?”平翎痴痴看着眼前的画,简直画中人仿佛能走出来一般,跟自己的比完全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当然行。”
整整一天,平翎都在学画,其实她还真不是笨,只不过没人教。这不,一天下来,她也画得有模有样,当然是她自己这么认为。
“这个东西,以后多练就能进步。”慕容玄之今天心情似乎特别好,眼里一直含着笑。
平翎还在欣赏自己的画,这幅画是临摹慕容玄之给她画的像,忽然听到慕容玄之说:“我明天就走了,跟庄主一起。”
平翎看了看慕容玄之,脸有点僵,想笑,还是没笑出来,把头转了过去。
“我有时间会回来看你的,要不你以后去看我也行,我住在京城,叫慕容玄之,你一找就能找到。”慕容玄之取下腰间的玉佩,递给平翎,“以后出门遇到麻烦,拿着这个,应该会有点用,缺钱了还可以当了。”
“那我现在就当了,你给我钱!”平翎有点赌气,虽然平时没有表现出来,但她不喜欢离别,师父走的时候,她也很难过,但没有谁会因为她的难过回一下头。
“你以后来京城,那这个来我这儿当。”
“多少都可以?”
“恩,都可以,我慕容玄之说话算话。你一定要收好这块玉佩,千万别弄丢了。”慕容玄之看着平翎小心收好玉佩,心里有些小得意。
天已经黑了,慕容玄之准备走了,平翎没打算送,只是看着他的背影。走到门口,他突然回头了,转身笑道:“想知道我为什么一直笑吗?去找一下镜子吧?”接着又笑着走出了门。
平翎反应过来,忙找来镜子,一看,自己脸上满脸墨渍,像个小花猫。
“竟然不跟我说!还一直笑我!”平翎气得牙痒痒,“慕容玄之,你是个坏蛋!”
慕容玄之想象着平翎气急败坏的样子,嘴角再次浮现一丝笑意。这一别,不知何时能相见,若不是家里有事,他还真舍不得平翎,不知道她是否也会舍不得他。
一连几天,平翎都怏怏不乐,什么都懒懒的,练习扎针时也经常出错,被顾师姐训了多次。平翎也不知为什么会如此静不下心,偶尔听到小丫头们谈论顾师姐与大师兄之间似乎有私情,会不自觉脸红。
好在她并不特别敏感,过了些日子,到也好了,平时除了学医,就是练练画画,医术渐长,师姐们也开始注意到她的长进,苏庄主对平翎的表现很满意,她虽没有学到修远山庄独门的制毒秘技,但对药理的敏感却高出常人,可以说,在她们这一代弟子中,无人能出其右。师姐们经常拿一些疑难之症来刁难她,但每每她都能解开。
坐在画纸前,提笔,并未多想,只觉得画笔越来越得心应手,待画好后,才发现画中的男孩是慕容玄之每次想画师父,总是想不起师傅的眉眼,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画成慕容玄之了。平翎收了笔,摇了摇头,有些无奈。
冬天到了,山里的冬来得特别早,冬天里大家的功课要轻松许多,大家也不常出门,平翎几乎就呆在青岩居了。
看着外面的白雪,平翎突然想起在皇宫时的雪景,这些年,她渐渐知道了许多事,知道自己是一个公主,知道自己的国家没有了,知道自己随时可能有杀身之祸,行事越发谨慎了,不过偶尔还是有些贪玩。
“好美的雪啊!”平翎看着山间白茫茫一片,不由得感叹,有了上次的教训,她现在对山间的路已经很熟悉了,所以才敢一个人下山来采药,其实她的目的是下山玩,山里实在无聊。别看她平时一副乖得有些木讷的样子,心里鬼点子多着呢!
平翎不常下山,对一切都充满新奇,披着大氅,滴溜溜的眼睛到处转着。山下的村庄炊烟袅袅,让人感觉很安逸,比起修远山庄的不食人烟火之感,平翎更喜欢这种感觉。
经过一户人家时,平翎没有看到炊烟,反而听到孩子的哭声,平翎有些好奇,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哭声还是没有停止,平翎推门而进,看到炕上躺着一妇人,旁边一女孩跟她差不多,十四五的模样,瘦骨伶仃,正趴在妇人身上哭。门打开时冷风吹进来,女孩回过头来,看着平翎,哭声还是不停,眼睛红红的,像个小兔子。
平翎喜欢兔子,看着女孩这样子,不由得“扑哧”一笑,马上又觉得自己不对,幸好女孩没注意。
“你娘吗?她怎么了?”平翎询问着,一边走到妇人身边,她身体冰冷僵硬,应该死了许久,只是天冷,所以尸体并未腐烂。原来她娘死了,平翎扫了一眼这间茅草屋,可谓家徒四壁,风从墙角的洞吹来,女孩的衣服也很单薄,嘴唇都冻紫了。
“你娘死了……”平翎小心翼翼地说,女孩一听,哭得更厉害了。这时,一位身着布裙的大婶推门拿着几个窝头走了进来,看到衣着精致的平翎像仙女一样,不由得失了神。这女孩长得比年画上的人都好看,莫不是仙女下凡?
“这是……”大婶面色和善,语气温柔地问道。
平翎不知如何回答,只得说:“我是路过的,听到哭声,进来看看。”
“唉,丫头也真是可怜,从小没了爹,全靠娘操持家里,今年年成不好,没有粮食怎么过冬啊,很多人都饿死了,他娘本身体就不好……丫头不会说话,卖给大户人家都没没人要……”大婶面露同情,但她自己家也困难,自然也帮不了别人。看在邻居的份上,她送些吃的给丫头,已是很难得的了。
“她不会说话?”难怪只听到她哭,平翎觉得心里有些酸,她以前在皇宫里养尊处优,即使在修远山庄,也是衣食无忧,实在不知道那些贫苦之人的生活是怎样的。以前在宫里,总是听到别人说什么“社稷乃国之根本”,他们说这些话事时,是否知道有人会在冬天饿死冻死?教医术的师伯们也说“医者仁心”,学好医就能救人吗?
平翎将女孩带回了修远山庄,遭到师姐们反对,平翎只得去求苏庄主,庄主见女孩可怜,正好平翎可以出师了,身边也需要个人,就让她跟着平翎留在青岩居。平翎觉得这个女孩很是乖巧温柔,便给她改名为小柔。平翎出钱让人料理完小柔母亲的后事,又开始忙着给小柔治病。有了新的伴和新的目标,平翎觉得生活多了许多亮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