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梦古第三章心中有恨,以泪浇之
狭长甬深的天然洞穴延伸曲折,不知通向哪里。洞穴的天然通道里昏暗无光,漆黑一片,光滑的地面上很干燥,没有一点潮湿阴寒的感觉。
这时,一道细微的声响突然自安静的洞穴中响起,然后仿佛有人人走动似的,那声音快速的往通道里面走了过来,转眼间,这冗长的通道里只剩下密集的脚步声回响。
少年从洞穴外面进来后就一直在沿着这条通道向深处走,那双明亮的双眼在这黑暗的通道仍能视物,因为以前有过来这里的经验,所以他在把身上红色煞雾涌入眼中的情况下,前方二十丈左右的路面都能看的非常清。
他不急不缓徐徐前行,不时停下脚步把目光投向两旁的洞壁上,细心观摩上面的精美的图画和复杂的篆文。
“古涅,其精气化祖,名曰为巫,巫始初,一十二也,乃巫族之先…”嘹亮如宏钟的声音蓦然在少年心中响起,像念经文一样无人自读。
“上古之时,洪荒之中凶兽横行,精怪、妖灵乃至神、怪、鬼、魅等物统辖大地。上古之民,尔等祖先,初生于九州之土,于洪水中哀求上天,于山火中挣扎求存,于疫病中伏尸万里,于凶兽爪牙之下血流成河。尔等先祖,近乎灭族,痛哭哀嚎之中,愤怨之气直冲九霄,天地震动。”
“尔等先祖,以天心最为不仁,是时人中有巫人出。悟天道,通天理,逆天夺法,拥无穷之力。是巫者巫者,天地间有人存,平而唯一,相互扶持,是为巫。解病痛,解迷惑,解灾劫,解一切痛苦。掌礼法,持传统,使人族绵延流传于九州,是为巫。”
“奈何!吾巫族繁盛之时,知天秘,遭封印,不得出新生印界,有百万年矣!悲呦…………!”
少年心神大动,面色苍白,额头隐隐有冷汗流下,他低声一叹,心中不免有些失望,想到每到此时,自己便承受不了这些话语的心神冲击,眸子就有些黯淡,但随后,他又重拾信心,不再停留,移步前行,向着通道深处走去。
一时三刻,少年顺着通道径直来到了一处带有明显亮光的地方,然后加快了步伐,不多时已到洞穴尽头。
随着越来越近,眼前的景物越发清楚,洞穴通道里的黑暗也被那闪着亮光的圆珠给冲淡不少。
发光圆珠下方,一座石质大门如天然形成似的镶嵌在石壁中,紧紧地关闭,石门表面光滑干净,呈现出一种树木般的翠色,散发着莹莹宝光,门面上印有淡淡的几乎不可查的金色纹路。
少年来到石门前停下,稳稳站立,双腿微躬,然后浑身蓦然一颤,只见他的身体上刹那间被血雾弥漫笼罩住,血雾迷蒙了他的身影,从外面看,只能看到一道巍燃不动的身形在一团血雾里若隐若现。
“血巫,万古一逝,羲之婀!……”
一声低吟陡然间从血雾中传出,毫无情绪的叱语缭绕在这处闪亮着微光的门旁,咳嚓一声轻响,紧闭的石门在少年喊出咒语后吸收了一小部分红雾,悄然打开。
没有万丈光芒,没有亘古不变的沧桑,缓缓打开的石门透着一股子自然,古朴的气息,那股气息转眼间充斥整片并不大的区域,然后一切又归于平静。
血雾逐渐散去,露出少年有些苍白的脸庞,重新挺立身子,整了整有些散乱的破旧皮衣,抬起赤裸的双脚,缓步走向大开的石门。
……
……
一张红棕木桌,两把紫檀藤椅,三盏清茶氤氲翻腾。
诺大的宽敞洞府,静的没有一丝声音,一颗巨大的夜明珠驱走黑暗,温柔地撒向洞府的每一个角落。
两把紫色檀藤椅上,只有少年一个人斜坐在上面,悠然的品酌那三盏淡茶,淡青色的热气化为烟雾缭绕,少年不紧不慢的等着清茶渐凉,灵动的眸子里的神态,格外认真,似乎,等待茶凉,也是一种非常重要的事情。
良久,第一盏淡茶已凉,少年伸出双手凝重的端起茶盅,送入唇边,清茶入肚,化为一股青流冲进他的头颅之中,轰隆一道听不见的清鸣在他耳边蓦然响起,然后,丝丝凉爽的感觉贯彻脑海。
少年轻呼一口浊气,全身轻飘飘的似归尘飞去一般,脑中那纠结成乱麻一团的忧愁困苦也刹那间烟消云散。
然后,他笑了,很舒心、很自然的笑了,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显得格外的纯真和质朴。
少年望着红棕木桌上剩余的那两杯渐冷的茶,渐渐的收敛了那发自内心,却因为很久没有露出而有些生涩的微笑,只是用白皙的手臂虚托起下巴,缄默不语,呆呆地看着茶杯。似乎在回忆什么…
一座荒山上,五彩晶石砌成的巨大祭坛中央,一位年迈的老妪佝偻着身体,手里拄着一杆黑色楠木刻成的法杖,法杖上端,一个兽头人身,双耳穿两条火蛇,脚踏两条火龙,全身火红鳞片闪耀的雕像闪着淡淡的火光,老妪身旁,一个模样俊秀的年纪约有七八岁的小孩跪伏在祭坛核心处仔细听着老妪说话。
“巫,分蛮修和术修,任何一脉臻至大成者,皆可御空而行,震天撼地,一念之间斗转星移,排山倒海。巫族大能者,可受一部之崇,可得一城之敬,可获一国要职,可敌百万巫士!”老妪慢慢地对着那孩子说着,看到那孩子低下了头颅,然后顿了顿,似乎有些不忍,但还是接着说了下去。
“巫启,阿妪自部落荒山祭坛中将你拾到,在你自幼时便教导你巫族特有的蛮修之法,可奈何你自身巫血之力不强,只能修到感气境后期,便无法突破瓶颈。阿妪知道,你不甘心,经常背着我偷偷练习,每次都练到浑身迸血不止,陷入昏迷。但你可知到?阿妪每当看到你倒在地面昏迷不醒的样子,就很心痛!听阿妪的话,别在修炼蛮法了!”
场景猛然一变,一座树木扎结成的木屋中,原本老妪弯曲的身体变得更加佝偻了,眼前的孩童也已经变为了十二岁左右的少年,少年身体孱弱,却透着一股子坚韧的气质,老妪看着眼前倔强的少年,慢慢地道:“启儿,阿妪为我荒部巫祝,修的是巫族术修一脉,我巫族只有术修一脉才可当得巫祝一职,你可愿意跟阿妪学习这术修之法?”
少年好看的眸子里露出了一丝茫然,疑问的问:“阿妪,你不是说过,我不能修炼巫族的修炼术法了吗?”
老妪听到少年有些幼稚的话,嘴边裂开了一丝笑容,微笑道:“呵呵…启儿,蛮修之法主练体内气血之力,而术修则主感悟和理解。你可知道,我巫族最强之术是什么?”
少年仿佛听懂了老妪的话,认真的道:“嗯!我听族长说过,我巫族最强之术为巫族根本之源,是巫族十二祖巫所创的术法!”
老妪默默的听完,微微颔首,解释说:“启儿,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巫族,乃古之造,古派十二祖巫统领人族复兴,术法一脉,属古之专物,非天赋异禀者不能习的!”老妪说着,看了看低头不语的少年,只见少年此时攥紧双拳,指骨被强大的力量挣的无比苍白,就像少年低下的面色一样,轻叹一声后,老妪接着说。
“而蛮修之法则是我巫族祖巫强大根本术法,以巫族气血之力凝血脉源力,以巫纹铸造自身蛮纹,练体内横骨重生巫身,唤祖巫之魂醒巫身蛮魂!成巫蛮神像,受万民朝拜!”
“巫修是我巫族根本,而术修则是巫族祭祀,一部为巫祝,一城为巫史,一国为巫师,术修巫族受巫士保护,为一部、一城、一国之核心,主祈祷,主占卜,主吉凶”
这时画面又再次变动,少年清秀的面旁变得有些硬朗了,还是在第一次出现的荒山上,少年有些沮丧的对着脸上已经布满皱纹的老妪轻声诉说着:“阿妪!为何族长没有以前对我好了?而且部落僚首和魁首也不愿见我了!姬然和申屠嗣也不愿理我了,它们都说我是魔鬼!是邪巫!呜呜……”
老妪看着眼前似乎有些长大的少年,眼中露出了一丝担忧,但又很快收敛,安慰的对着少年说:“启儿,你也快十四岁了,十四岁在巫族就是成年了,别管别人怎么说,你继续修炼术法吧!他们说你,是羡慕你的术修天赋!别太在意。”
比以前破旧千百倍的木屋前,两道铁塔似的身影抓着眼前慌乱之色布满脸上的少年,嘴边隐隐有一丝同情,但还是把他径直拖到了一道更加高大的身影旁边,少年无助的大叫:“阿妪!阿妪!你在哪里?…你们放开我!阿妪呢?她怎么不来救我?放开我!……族长为什么抓我?我阿妪呢?…别抓我啊…”
少年眼前那个似乎比天还高的身影冷漠的说道:“巫启,你已经十四岁了,今天便是你的成年礼,因为你不是本族之人,妖兽数目加倍,如果你能活下来,便继续做你的巫祝候选祭祀吧!如果不能,唉!只怪你不是巫族之人了!虽然你术法已经修到即将聚韵的境界…可…你阿妪已经回归祖巫的怀抱了…没人僻佑你了…放裂暴兽!”
少年此时还不懂什么是阿妪回归祖巫的怀抱,他只是无助的被荒卫拖着带到了一处黑暗的大房子里。
“阿妪…阿妪…为什么你不来救救启儿?……为什么?……啊!…好痛…啊!滚开!这是什么?不要咬我!…阿妪…”
不知过了多久,当最后一声裂暴兽的声音也消失时,斗兽房里,少年浑身是血的站在碎肉残骨中央剧烈的喘息着,时不时还干呕几下,滴血地发丝下,清澈的眸子里尽是无穷的恨意和悲伤。
“咳咳…这就是我这个所谓外人的成年礼?呵呵…咳咳…阿妪!我…恨…你!…恨你………你!”
那苍凉的怒啸直冲云宵,浓浓的怨气充斥在这个宽大的斗兽房里,久久不散,然而被长啸掩盖的一声叹息却幽幽的在房间里蓦然回荡
“恨么?”
……
……
还是一张红棕木桌,两把紫檀藤椅,三盏清茶,只是,那三盏茶杯,一杯已空,其余的两杯也早已凉透。
紫檀藤椅上,名为巫启的少年泪眼婆娑,晶莹的泪滴把脸上残留地血污打落,留下两道深深的沟痕,那泪水滴在干净的地面上,聚成一片泪渍,仿佛在映射着什么似的……
吼吼…有些稚嫩但仍然很响亮的声音蓦然响起,把正在沉思的巫启唤醒,巫启用手擦拭脸上的泪珠,看到正在摇头摆尾,张开小嘴低吼的小兽,一扫刚才的悲伤,破涕为笑。
“小灰!你怎么来了?没有去荒林找药草?”巫启一改刚才的悲伤,强打笑容对着奇异的可爱小兽道。
“呜呜…咕叽…”灰色小兽似乎听懂了他的话,一边用嘴巴吼着,一边直立站起用
灰黑色的小爪子在空中舞动比划着。
巫启认真的看着眼前这个活宝堪称神人级的抽象式比划,用心推敲其中隐藏的含义,片刻,他用眼睛凝视着眼前的灰色小兽,略微有些调侃的道:“吃亏了?嗯嗯!我猜猜,肯定又去抢那头蠢猿猴的七彩酒,被它赶出来了吧!哈哈……”说完,忍不住大笑起来。
灰色小兽看着面前开怀大笑的巫启,眼中腾地升起一团怒火,用两只后脚撑起身体,摇摇摆摆的托动身子,对着他的眼睛就是一记老拳。
“吱吱吱吱…”看到巫启被自己一拳撂到,捂着眼睛大跳,灰色小兽不禁仰天张开嘴巴,作大笑样,然后,慢慢悠悠的撇着八字步走向倒地不起的巫启身旁。
小兽用两只前脚扶在他的背后,抬起一只后脚,猛踢他的背部,上面的前脚也不停地按着他的身子一振猛晃,那种姿态,可谓是可爱到了极点!
半晌,小兽摇的是前脚抽筋,后腿也踢得是发软不已,可躺在地上装死的巫启就是不醒,最后,小兽终于不耐,使出了终极杀手锏,翻着白眼,浑身如无骨之物瘫软在地上,口吐白沫,抽搐不止。
可是,又过了一会儿,小兽是嘴里的白沫都吐玩了,眼睛也翻的回不过来了,还有这次肌肉是真的抽搐不停了,那装死的巫启还是不愿起身,待到它仔细一听,一道细微的鼾生从巫启鼻边响起,信心还能听到他不满的呓语,怎么不捶了,多舒服啊!小兽听到后,肺都气炸了,原来,自己折腾了这么一大阵子,人家却已经睡着了!
一想到自己白痴一样被耍,小兽是腿也不抽了,眼也不翻了,一咕噜从地上爬起,张开小嘴对着巫启的手臂狠狠一咬,就只听见“嗷呜…”一声尖锐痛苦的狼嚎陡然间在空旷的洞府里传荡,然后,巫启迅速站起,捂着被咬的手臂,口里呲呲的抽着冷气,灵动双眼不停地向着四周扫视,似乎再找小兽在什么地方。
此时罪魁祸首的小兽裂着小嘴,伸着舌头坐在紫檀藤椅上看着巫启四处张望,眼神中还带着一丝弱弱的鄙视,迅速的爬到红棕木桌上,双手费力的抱起三盏茶杯中已无清茶的那一盏,对着已经发现自己的巫启虚做了一个砸下去的动作。
在看到少年巫启不敢再向前一步时,小兽这才把茶杯放下,然后从背后一抓,小手里蓦然出现了一把拇指长短,牙签粗细的黑色小斧,它指着手中的小斧,不停地对着巫启比划着,仿佛讲述自己是如何得到它的,脸上露出无比自豪的神色,一副老子很厉害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