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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天河镇有天寻

临近天河下游地带,是一片宽广的平原,水分充沛,土壤肥沃,纵横交错星罗列布着的一块块沃土。桃花流水野鸭肥,春燕衔泥筑新巢,农夫扬鞭驱使,累坏了老牛喘喘。

有些破旧的农舍傍河而建,有些依山而居,三五成群,或独守一方。竹篱笆家藤缠绕,成一方庭院,皆为石土墙,色泽厚重,零零散散,点缀这片平原之上。偶尔有小孩追蝶而出,大人们抗犁而去。

时值三月,春回大地,万物复苏,草木吐新芽,野花争芬芳。田间油菜花开,麦苗茁壮,山风袭来,青草气息扑鼻。远处游人铺绢握笔,捕动捉静,点扫勾抹,一幅村野春归图已成,很有一番韵味,昨夜暖风吹冬去,不识好歹不识春。

距离天河坠瀑布五里有余,一座小镇临河而建,名为“天河镇”,属于南越国石贤城管辖,人口不多,大约八百有余。这已经是方圆几十里最大的集镇了,店铺林立,杂货琳琅满目,平日间叫卖声不绝于耳,店铺小有摆地摊的农民,大声吆喝,甩卖自家的农产品;大有从城里拉回来的日用百货,什么丝绸锦棉、水粉胭脂、刀斧锹锄,应有尽有,倒还是一派繁华景象。

镇中最北头有座大宅,红砖围墙相隔,让人探不见里面景象。不过相隔老远就飘出来的酒香,正所谓酒香不怕巷子深,让人不禁有些沉醉其中。门口两头石狮威猛不凡,朱红色的大门紧闭着,大门上方四个镏金大字甚是耀眼,写着“尹酒世家”,落款处正是:越王代涵,提于越国四百九十八年。

这“尹酒世家”世代以酿酒为生,也不能追溯多少代了,远近闻名。尤其以一手秘制桂花香酒世人皆知,奇效延年益寿,养颜铸容。每当八月桂花香时,用天河源头之水为本,辅以醇香桂花为引,加上祖传下来的秘法秘制七七四十九日方成,每年朝廷都会派特使前来收取,不论朝代更迭,年年上朝,岁岁为贡。

稍微知晓历史的人都会知晓,越国四百九十八年秋,越王代涵游历太清,赏山涧美景,品尹酒世家之挂花,叹如此佳酿居然隐于尘世,甚感惋惜,遂提“尹酒世家”四字以期一曲挂花美酿能知晓世间,不能埋没于乡村之间。

现在这宅子的主人是当年的一位朝廷里的并没什么建树的官员,名为尹世清,现已年过花甲。家传酿酒术,本来凭借祖传下来的基业也可以吃穿不愁地过上一辈子,但昔年满怀壮志,一腔热血的他本想在官场上闯出点名堂,可惜时不我待,此时的越国早已是苟延残喘,处处是结党营私、贪污腐败,颇有风骨的他不想同流合污,干脆辞去官职,卸任归田。回到自己的家乡过起了田园生活,毕竟家境还算殷实,倒也不至于真正的去种田为生,打渔而活了。只有一妻,并无妾室,育有一子,可惜早已夭折,失子之痛,这也是他当年回归家园的另外一方面原因了。

回到家乡,平日里摆弄摆弄琴棋书画,办了间不小的私塾,教些小孩儿懂点学问,乡里乡亲有什么困难的也乐于帮忙,乐善好施,因此在这小镇也很有威望,尹善人其名也是远近皆知,镇长之职也就在所难免了。可惜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前年梅雨时节,阴雨连连,陪伴他将近五十载的爱妻更是风寒蚀体,不幸与世长辞。

人世间的酸甜苦辣,凄楚悲凉,尹善人一一承受,他曾不止一次暗恨苍天不公,咒骂老天无眼。幼子夭折,爱妻离去,人世间最大的悲痛莫过于此。

三月,鱼肥柔嫩味美之时,李老汉按照以前的惯例又来给尹世清送鱼来了。李老汉憨厚朴实,年少时就在尹善人府上打杂,两人关系倒还不错,每次打完鱼都会给尹世清送点儿。况且自己的小儿子还在尹善人府上念书,平日间送点新鲜果菜,野味河鱼什么的,就全当交学费了。当然也就知晓尹世清这中年丧亲子,晚年失结发,默守孤独的悲痛了。

不过今日的李老汉完全不同往日,甚是鬼祟,藏眉掩脸,一双贼般的眼睛大开大合,横扫四方,像是做亏心事似的,也许与他环抱胸前的东西有关。

他迅疾来到朱红色的大门前,紧张叩门。大门“吱吱”打开,他一下子就奔了进去,倒是把门童吓得不轻,门童一看是他,松了口气,由他去了。

尹善人正在后院指导酿酒,回头就看到李老**风火火的直奔他来,不由得一愣,迎了上去。待看到李老汉怀中抱着的东西时,初时还不以为然,不过仔细一瞅,这分明就是一个小孩嘛?全身裹着湿润兽皮,只有两只小胳膊外露,但邋遢得不成样子,好像粘上了一层乌龟皮,满脸污垢,不过一双明亮的大眼还不停打量着自己。

“哪儿来的?”

“打鱼打来的,昨晚我不是把鱼网拦在上游嘛,今早儿去取鱼,就看见一片超级大树叶载着一个东西撞到网上...”

“等等,大树叶?你不会是说,这孩子飘在一片大树叶上吧?再大的树叶也栽不动一个人吧。”尹善人打断李老汉,满脸疑问。

“确定是,我清清楚楚看到的,不会有错。撞到网上,树叶飘走了,这家伙倒是被我的网缠住了,我连忙下水,跑过去一看,吓了我一大跳!我想了想,但再往上游就是天河坠瀑布了,也没有人家啊?也不知道是哪个遭天杀的家伙这么缺德,扔这么小个孩子在水里,肯定是没人要的了。”

太清山之巅,老人突然打了个大喷嚏,声势浩大,吹走一大片树叶黄沙,他朝山下望去:哪个王八蛋咒我呢!

后院新酒开封,顿时酒香四溢,扩散开来。小孩明显眉头一展,更加精神起来,在李老汉怀里不停挣扎,张开双手,乱舞起来,对着尹善人“耶”“耶”个乱叫,这番情景,要是被老人看到,让他情何以堪!

尹善人愣了半晌,这哪儿来的野孩子,大清早的上天就送给自己这么个孙子。他心中一痛,也许上天让自己失去了儿子,没想到花甲之年,作为补偿倒是送给自己一个孙子。尹善人抱过挣扎的孩子,顿时满眼皆是怜爱之情,苍天有眼啊!

小孩可没有这般感觉,什么爷爷与他不相干,等待尹善人将他放倒地上,他“嗖”的一声就奔向酒香源头,爬上椅子,登上桌子,“扑通”跳进了酒缸里。直把尹善人还有李老汉看傻了,什么情况啊这是!

即日,尹善人当众宣布,自己有后,名为尹天寻。

关于小天寻名字的由来还有段小插曲。李老汉说,既然是河里捡来的,就叫尹河寻吧。尹善人满脸乌云,还不如干脆叫尹河捡呢。最后尹善人又排除了李老汉的什么“尹河网”“尹天河”“尹大叶”之类的,既然是上天送给的,就名为尹天寻,又这么爱饮酒,正好合我家族使命,索性字酒,将来一定能将我“尹酒世家”发扬光大,闻名天下。

历史的轮回已经启动,不灭的传说就从这天开始。

小天寻整日过得稀里糊涂,天天云里雾里,站在冰片上喊雪花那个飘,刚开始尹善人爷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平添了不少乐趣,喝就喝吧,反正有的是酒,不过慢慢发现这样下去也不是那么回事儿,还得学点什么本领不是吗?宠爱不代表放纵,溺爱但不能使其娇惯。

为此小天寻度过一段难受的日子,沉重的桌椅他搬不动,高大的酒缸他无法攀爬,最后逼他只能拿起被捡来时候唯一的见证物,夹杂在胸前的一把小斧头,使劲敲打酒缸,不过下人们的贴身跟随让他很少有机可乘,唯一的一次是趁月黑风高,下人们熟睡时候,半夜砸缸功成,可惜不能全身而退,将肚子撑得像个皮球,无法动弹了。

渐渐的也就习惯了…闲时颂诵学问,倦时便少歇。

天河镇,天河里,小溪旁,太清山外围何处可见尹天寻的身影,要不是爷爷的极力相阻,天寻早已深入大山,寻找记忆里那模糊的印记,隐约之间他知道自己是从一座大山上摔下来的,可是哪座,他无法忆起。每当这时,爷爷总是告诫他,没有人能进得山峦深处,除非他想屁股被摔开花。

初始以为爷爷欺骗自己,当询问了整个天河镇的人,得到的答复都是一样的时候,自己还是有些动摇。

不过爷爷后来讲了一段尘封的往事,天寻也就信了。爷爷说祖传的挂花香酒之所以醇香自然,唯美无及者,除了主要的秘方以外,就是取自的水源不同。桂花香之水皆来自天河水的上游,越发往上,酿出的酒品质越好,昔年为了仕途更上一层楼,誓为皇家酿出天下第一美酒,只可惜他太深入,最后被摔了出来,还断了生育,为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天河镇里的人对这位小少爷是既爱又恨。爱者,小少爷跟他爷爷一样,善良朴实,毫不仗势欺人;恨者,小少爷自从被爷爷禁酒以来,只要一出家门,总是悄悄拿家里的钱找人代买家里的酒,还硬拉着一帮人陪自己不醉不归。所以整个天河镇只要看见小少爷掏兜,吓得一干人等如避虎狼,赶紧该散开的散开,该关门的关门,作鸟兽而散。

“你知道吗?昨天天寻少爷可把我家老三可害惨了,尹善人要我家老三把那什么‘梅花赋’抄写整整五十遍!一宿没睡觉,害的我也跟着磨了一晚上墨,今早儿才完成!你瞅这手,比下地还累!”

“是不是偷偷替天寻少爷买酒?”

“这还用问吗?”

“你这不算什么,你家小孩还学了学问。上次我家那口子才叫惨,他不是在尹善人府上打杂嘛,上次也是帮天寻少爷买酒,你猜最后怎么着了?”

“不是被辞退了吧,你家那口子不是还在那儿干着吗?”

“那倒不至于,只不过尹善人要求我家那口子把替买的酒全给喝了,足足醉了三天没有醒过来!”

“你瞧,那不是天寻少爷吗?”

“赶紧走,散的越远越好!”

“怕什么,他还不放过我们女人啊!”

“咦?这不是四姨吗?四姨,有点事儿想请您帮个忙,哎…我说,四姨,别走啊,跑那么快干什么,别摔着!”

……

开玩笑,有必要得罪尹善人吗?这下对“尹酒世家”的生意是造成了很大的影响,每个买酒的人还得撇清跟天寻少爷有关系。

天寻总是一脸无奈:我真有这么大威力,这么不招人稀罕?

但是爷有张良计,天寻有过云梯。尹酒招呼几个对自己死心塌地的小跟班,从酒商那里隔三差五的少量购买,集少成多,过些日子就上山猎点野味,和一群小跟班们打打牙祭,生活也没有那么难熬,反而乐在其中……

岁月最是无情,转眼十二载随风而逝。

尹善人已经满头花白,年轻时候的旧疾缠身,脸上皱纹堆积,烙下岁月的痕迹。不过看到孙儿日益健壮,虽然还一脸孩子气,但自己能教的都教了,也勉强能承担这个家,就近几年,给他说房亲事,成家立业,自已也算没绝后,有脸去见列祖列宗了。

这天,正值炎夏,太阳火辣,如毒蛇般撕咬着这片天地,好像要焚尽世上的一切。天河边上,热流侵袭,树叶无采,植被萎殃,也难寻一处清爽之所,若长此以往,必将没了生机。

“都说大树底下好乘凉,要我说是大树底下的河里更爽!”

天寻倒是寻到了一个好地方,在一股山涧暗流与天河的交汇处,一棵古樟树沿河而立,不知何年扎根于此,老皮开裂,枝茂叶密,遮住了半边河流。

天寻一个人在河里肆意折腾,抓住鱼就往岸堤上扔,闲情自若,悠哉游哉。今天就他一个人,其他同伴们都窝在家里舍不得出来,天气炎热,按照同伴们的说法:虽然洗澡舒服,但难受的是从家里到河边的这段路程,太阳的杀伤力在这段距离中完全可以废掉一个人。

稍微凉爽就光着屁股上岸准备烤鱼,看着火焰猛蹿,热气激腾,天寻如处火炉,极其难受,身体一哆嗦,骤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随手将鱼架在火上,一眨眼便跳进了河里。

古樟上老藤缠绕,根根倒挂其上,粗者如铁臂苍劲有力,直没于水间;细者如柳絮低垂,随风而动,似仙子在翩然起舞。天寻干脆扯下一根来,绑在自己腰间,就这样挂在树上,飘在水间,荡起了水中秋千。足足泡了一个时辰有余,此时火日西去,气温略降,不再如火似荼,天寻才幽幽醒来。

抬眼望向河岸,烤的鱼已经化成飞灰,连烤鱼架子都成了灰烬。无奈叹了口气,一头就扎进水里,接着几条大鱼极力挣扎,飞向岸边。

一缕青烟摇曳,盘旋而上,在碧空无云的苍穹下显得格外醒目。天寻光着身子很惬意,坐在草坪上,时而拨弄柴火,时而双手抱胸,作烤火状,要是被别人看见定会认为这孩子要么傻了,要么病的不轻。

鱼香四溢,色泽焦黄,天寻往上撒了些自制调料,最后干脆浇了不少美酒,顿时更是酒肉香味飘溢,他自己都忍不住直咽口水。直到确定火候到位,才取下来准备享用,不过突然间一种内心的警觉告诉自己,有人正盯着他,他抬眼扫视八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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