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年轻人,又见面了。”白雾迷蒙中,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隔空传来。
“莫非是云龙阵的囚牛老儿?!”穆雨白一怔,肯定自己没记错,这个声音似乎是当日云龙阵中带走阿福的白胡子老头——囚牛。
“呵呵,穆家公子好记性啊!”刚刚还遮人双目的白雾猛然散去,没错,正是那个慈眉善目捋着长长白胡杵着玉龙杖的老人。
“你缘何来此?莫非也是有事求于巫王?”
“天地纵横间,管他君与王;逍遥故我在,信步云四方。年轻人,摸摸后脖颈,可有凸起之感?”囚牛眯眼道。
穆雨白不置可否,没好气道,“怎么?!云龙阵下的伎俩又要来一遍?放心,我不是阿福,你带不走我。”
“摸摸看,老朽这把老骨头,干不了搬石挪块儿的行当,可掐指算命还真是把好手,不敢言后无来者,可从现在往前看,倒也是前无古人。”囚牛不急不恼道。
穆雨白撇撇嘴,不情愿地伸手去摸后脖颈——咦?这是什么?他下意识地用劲拿捏了下,乖乖,果真有块小小的凸起,很小的一块儿,约莫小拇指的指甲片儿大小,摸上去不痛也不痒,轮廓上好像也不是这老头儿以往所说的桃心模样。
“是有,不痛不痒的,又怎样?!”
“哈哈,年轻人,该信我了吧?”囚牛似笑非笑地看着穆雨白,语重心长道,“命中注定的西子神助才刚刚开始。你,就是那把钥匙,去开启你的轮回吧,月神在等待并守护着你。”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是穆雨白,松林宫堂堂少主,又怎会沦为你口中的‘钥匙’?”穆雨白正色道,囚牛老儿所说的一切都是陌生的,他从没听任何人提起过,包括月舒长老,什么西子,什么月神,通通不曾在他过往的时光里出现过。穆雨白突然觉得自己好像进入了一个谜团,一个被人牵着鼻子向前走的谜团,谜底在哪里?他要怎样才能找到它呢?
“呵呵,我话已至此,就是来看看西子神助是否开启的顺利,可不能再像上次,让歹人窃了我的颜,做了些上不得台面的勾当。年事已高,糊涂、糊涂,难得糊涂哇……”语毕,囚牛腾云而起,消失在右侧门楼的上空。
且不管他,先寻着艽嫣神婆要紧。
“艽嫣前辈,艽嫣前辈……”
“皇家禁地,何人胆敢在此聒噪!”待囚牛老儿的云雾散去,一身高八尺、手持金戟、目光炯炯的红发莽汉闯入眼帘,穆雨白愕然了,这、这人打哪儿冒出来的啊,皇家禁地?不就是一洛仁巷么,这么快就到了巫王住所了?那也太快些了吧,莫不是又是哪位神圣所施的障眼法?这一路上,各式技法倒是见得多了,可这红发莽汉又是啥来头?
“我是松林宫少主穆雨白,前来拜见巫王殿下,还烦请尊驾通禀。”
“喔?原来是松林宫的少主殿下,请恕落炎无礼之罪。”方才还声若洪钟的红发莽汉,听闻穆雨白自报家门,赶忙单膝跪下,低头道,“巫王殿下已在銮霞殿备好薄酒,迎接少主大驾光临。”
“噢?巫王殿下知道我要来?那艽嫣前辈呢?她去哪儿了?她和我一道来的。”
“艽嫣前辈?落炎不知少主所指何人,但皇家禁地岂能容凡人擅闯。穆少主还是随我往銮霞殿去吧,莫要巫王殿下久等。”说着,就要将穆雨白往右侧门楼里面拽。
不、不对,既是巫王身边的人,岂有不知艽嫣神婆的道理,艽嫣神婆的威名巫国上下人尽皆知,这个落炎到底是谁?方才艽嫣神婆明明进的是左侧门楼,他偏要将我往右侧门楼里拽,一定有诈!若是以往,穆雨白定要与他斡旋到底,可现今,营救云夕娘的时间已所剩无几,可不能在这儿和他耗下去。
见穆雨白半晌没动,落炎有些急了,要说先前只是半推半拉,后面的几下就直接成了生拉硬拽,穆雨白接连几个踉跄,险些栽倒。
“哎、哎,你、你干嘛呢!”穆雨白猛地甩开手,直起身,正色道。
“穆少主息怒,请恕落炎无礼,落炎绝无冒犯之意,只是遵旨做事,行事鲁莽,还请穆少主见谅。”落炎见穆雨白真动了气,只得抱拳请罪,好在穆雨白也绝非得寸进尺之徒,摆摆手,并没与他多做计较。
“你说巫王陛下等候多时,我如何信你?艽嫣神婆巫国上下人尽皆知,你却说你不知,我又如何信你?眼见这门楼分左右两个,与我同行的艽嫣前辈,我瞧得真切,她进的左侧,你非要把我往右侧拽,这又是何道理?你且与我说道说道,跟不跟你去,我说了算,你说了不算。”
“好吧,既然穆少主执意如此,那落炎只好前去禀告巫王陛下。请您在此等候,落炎去去就来。”
语毕,两座门楼前又升腾起一团云雾,落炎霎时消失不见了。
乖乖,这儿的人敢情都不是等闲之辈,,就连落炎这通风报信的卒子也掌握了这腾云驾雾飘渺天际之技法,近天子,接皇城根儿就是不一样啊,比起松林宫那些每天刻苦训练的师弟师妹们逍遥快活得多了,穆雨白皱皱眉,怎么又想起松林宫的日子了,好像每离开它多一天,对它的回忆就会多一分似的,人不能只靠回忆活着,这道理穆雨白不是不懂,可就是抑制不了自己想念的念头,那个叫松林宫的地方承载了太多东西,一开始只是想蓝若,可如今,月舒长老他也念着,不知道他老人家现在好不好,久治不愈的咳喘病有没有好一点。
“穆雨白,你怎么还在这儿呢?”穆雨白愣神儿之际,不知何时,艽嫣神婆竟欣欣然立于左侧门楼前,正笑吟吟地望着他。
“艽嫣前辈、您……他……我……”穆雨白有些发懵,这,刚刚的囚牛、落炎……一时之间,他不知该如何将刚才的所遇之事同艽嫣前辈讲起。
“什么您啊,他啊,我的……走吧,我已告知巫王,有贵客来访。你且随我前去。”艽嫣神婆笑着摇摇头,一把拽起穆雨白就跃入了运笔自然、刚劲有力的左侧门楼,嘿!难怪刚才没跟上呐,原来是它!穆雨白低头看去,就在跃入门楼的一瞬间,脚底竟踏上一朵净白的莲花,近旁的云团是它盛放的雾气,速度也比平日行走快了数倍,更叫人称奇的是,莲花竟在一片波光无垠的水面上飞速前行,身后泛起的白浪,转瞬间分开又合拢,平静之速异乎寻常。
远处的楼阁在云雾缥缈间若隐若现,穆雨白揉揉眼想要看个真切,却是徒劳。艽嫣神婆掩笑着,喊了声:“起!”这二人足下的白莲竟脱离水面,跃至空中,波光粼粼的湖面有如一面巨大的镜子,这儿真像韩俅的兰心池啊,穆雨白不禁感叹道。飞行了半盏茶的功夫,远处方才若隐若现的楼阁,一点一点出现在穆雨白眼前。呵!难怪刚才看不清楚呐,这些楼阁竟然都是用巨型冰砖雕刻而成的。在阳光下晶莹透亮,在云雾里若隐若现,不、不对,阳光,有阳光,冰砖不就融化了么?穆雨白正想着,艽嫣神婆看出了他的心思,轻声道,“这阳光是幻术,暖人不破冰。”
“敢问前辈,这就是大名鼎鼎的巫国皇宫了?”穆雨白从没有想到过,堂堂巫国皇宫竟然只是一堆冰砖雕砌的杰作,若这是在北国倒也罢了,可临近夏日的曲拉明明骄阳似火。
“嗯,就是这儿了,二十年前的征战中,巫王潺靖中了苗疆邪毒,畏热而喜寒,只能终日躲在这千年寒冰铸造的冰窖里,伺候他的人可受不了这个,所以又只能加上这幻炎之光,给伺候他的人以温暖,要不然,这将是天寒地冻的苦寒之地,天下也只有他一人呆的了。这也是天意,老天让他赢了天下,却输了健康,值与不值,留于世人评说吧。”艽嫣神婆神情淡漠,语气平静,似在说一件无关紧要之人的陈年旧事,穆雨白注意到,打从客栈说要来拜见巫王开始,艽嫣神婆就一直是这语气,没有变过。
“所、所以,就要造两个‘洛仁巷’?”
“嗯,正是,喔,对了,你刚才见着落炎了吧?”
“啊,您、您怎么知道?”穆雨白不敢隐瞒,“方才他要将我拽去右侧门楼,我没跟他去。”
“没去就对了,那个门楼不过是障眼法,以往是前朝巫国的皇家陵园,现今只是个乱葬岗,进了那儿的人,是不会活着回来的,你见着的落炎,也不过是真正落炎的一小半儿元神,他早年犯了大罪,被罚在洛仁巷的假门楼前驱赶好事之徒,见有心术不正、探头探脑者,一概以巫王之名拉入乱葬岗,草菅了事。”
艽嫣神婆说的轻描淡写,穆雨白听上去却不啻于数声惊雷,好在方才自己多了个心眼儿,多问了几个为什么,并打定了主意不跟那个叫落炎的人去,这才逃过一劫。“难怪我提起您,他不知道是谁呢!”
“你向他提起我了?”艽嫣神婆笑道,“我在巫国的名声不过二十年而已,他犯事可是近百年之前的事儿了。不知我,勿怪他。”
“近百年?您不是说,建起真假两个洛仁巷是这二十年的事儿么?这……”
“你啊,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犯事儿了可以锁起来,有事儿差遣再放出去不就行了?再说,这落炎原是太上老君炼丹炉里的一枚仙丹,只因尘缘未尽,又沾染了红磷之气,在九九八十一天出炉前三刻,趁炼丹童子不备,从炼丹炉的侧门里蹦跶出来,落至人间,据山为王,欺压一方百姓。后来还是潺靖施雷音法降服了他,怎奈他劣性不改,只得分割了他的元神,收九放一,就让他在假门楼前做做看门放哨的小官儿。”艽嫣神婆泰然道,“他没怎么为难你吧?”
“没,倒没怎么为难,您瞅瞅,我现在不是好好的么?”穆雨白摊摊手,并未将方才之事告知于她。既然落炎不过是个看门的小官儿,那囚牛之事不道也罢。
“走吧。”艽嫣神婆抬头看看天,“幻炎之光西沉了,咱们去拜见巫王吧,这个时辰,他的精神头会好一点。”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