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里有一对老夫妻,男的姓赵,六十多岁的样子,黑黑的脸庞,中等个稍有点驼背,别人都叫他老赵。孩子们不知他老伴姓啥也从没问起过。
老俩口究竟是无儿无女,还是儿女全在外地,不得而知,反正一年到头就他们俩人一起生活,没见过他们的儿女,因此大家都认为他们没有小孩。他们住两间小草房,房子就在学生们经常玩耍的竹园边。平时卖点学生用品,老赵俩口对学生很慈祥,尤其低年级学生爱到他们家买东西。
老赵养了几箱蜜蜂,没事时他也会到小河里捞虾。每次老赵取蜂蜜时,东方和这些低年级的小学生都远远地站在一旁看。
只见他头戴一顶大斗笠,斗笠上垂下纱网,一直垂到胸口。那些小蜜蜂在纱网外乱爬,他也不怕。
手上戴一副大手套,一直到胳膊弯,也爬满了小蜜蜂。东方就会好奇地问他:“你不怕蜜蜂咬人吗?”
“不怕,蜜蜂不会轻易咬人,它咬了人自己也活不成了。”老赵一边忙活一边给孩子们讲有关养蜂的知识,大家都听得有滋有味。
他告诉这群孩子哪只是蜂王,让大家稍走近点一看,真大,顶几个小蜜蜂。他对孩子们说:“要看好蜂王,不能让它饿着,不然它会飞走,那一箱蜂也都会跟着它跑。”
“那它们跑哪呢?”东方很好奇地问。
“跑到大树上就变成野蜂了,也可能跑到别的蜂箱,它们也会和别的蜂打架哩。”听着老赵说蜜蜂也会打架,孩子们都嘻嘻哈哈笑起来,他也一边搅着蜜一边冲孩子嘿嘿地笑。
等收拾好蜜后,放到一个小盆子里,然后让几个小孩到他屋里。找出一个小勺子,轻轻地沾上一点刚打出的蜂蜜让大家尝尝。
“能吃吗?”有人疑惑地问。
“尝尝试试,”他笑咪咪地看着大家,一脸的和蔼可亲,把小勺伸到每个孩子的面前。
胆大的先尝完说:“还真甜呀!”后边的都争先恐后地伸过头,张嘴要吃。
“别急,别急,都有的尝。”老赵边说边又用小勺子挖一点,挨个让大家尝了一遍。
“真好吃,太甜了。”孩子们依依不舍,不想走,眼瞅着那个盛蜂蜜的小盆。
“不能多吃哟,再吃肚子要疼的会长毛毛虫。”老赵摆着手说。
孩子们怕了一哄而散,上课去了。
老赵老婆会做糖豆,很好吃,又脆又甜。东方天天都想去买点吃,因此时常偷家里钱,最多一角钱,少的就拿五分钱。
老赵手很巧会木工活,他家里有锯子凿子刨子铁锤等。他老婆用来卖糖豆的东西就是他自己设计做成的。
他们做的糖豆真是纯手工艺而成。活面时里边加上白糖,然后把面擀成薄面饼,再用自制的刀切成豆粒状,凉到大半干,再入锅炒成微黄。
等到小朋友们吃到嘴里时,那真是嘎嘣脆,香甜可口。
他们做的糖豆当天的,基本当天卖完,也无需包装袋。买时也很特别,不是成包或成盒成把的卖,而是要靠自己打,打几个要几个,一角钱打一次。
他们有一个特别的小箱子,样子像个提菜的小木篮子。篮子两边各有一木柄,一边木柄上设计一个飞箭,另一边木柄上设计一个能旋转的圆盘。圆盘上画了很多小扇形,上面标上数字,从1到50,扇形面积则由大到小,数字越大,扇形面积就越小,因此也越难打。
这边把一支小箭装入箭孔,那边她转动圆盘,这边的小箭尾巴在箭孔外,有一支竹片绑在木柄上,只要拉开竹片再松手,竹片打到小箭上,小箭就飞出去刺到圆盘,类似现在的飞镖游戏。接着就看你打到哪个数字,是几就给你几个糖豆。
孩子们即得吃又能玩,每到下课或课余时间都会围满学生,有打的也有围观的,很是热闹。每次查数时,她都会给人家多两个,有胆大脸皮厚的硬是上她篮子里抓,她总是双手护住篮子大喊:“哪有这样的,我叫你们老师了。”大家才在一片欢笑中跑开。
陶校长,中筹身才,瘦瘦的,有个特点爱喝酒,教东方那班的自然课。
小学自然课内容丰富,涉及许多方面知识与人们的日常生活联系紧密。同学们都喜欢看课本里那些图画。
校长进到班里把课题写到黑板上,让大家翻到第一课《神奇的雨》,讲雨水的形成过程。讲了大气循环,讲了雪花,冰冻,大江大河。虽然听不太懂,但个个都听的津津有味。
讲完第一课后,他就开始提问讲过的内容,这下大家可慌了,刚才只顾听故事,没留意细节。
挨个提问,有回答上来的,也有不会的只好站在位上。
一会儿就提问到东方,他战战兢兢地听着问题:冰和水有什么不同?想了一下挠了挠头说:“冰是固体,水是液体。”
“确切的说冰是固态,水是液态。冰和水其实是同一种东西,只是存在的形态不同。”校长如是解释着。
“校长固体和固态意思一样吗?”不知谁这么大胆问了一句。
“No,只能说接近,但不能等同。”校长竟然用了一个英文单词。又接着补充:“说多了你们也不懂,知道我刚才说的no是什么意思吗?”
“不知道”大家嘻嘻哈哈地回答。
“No是英语‘不’的意思,Thankyouverymuch知道什么意思吗?”
大家都摇摇头。
“谢谢你。记住没有?”
“记住了”大家齐喊。然后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和校长上课不同的是何主任的课,何主任是一位大专毕业生,任学校教导主任,教东方那班的数学。
一天上午正上数学课,何主任面向黑板写例题时。一只大老鼠从教室房梁上跑过,有的同学看见了惊叫起来。
有的大喊:“快看快看老鼠。”
班里顿时乱起来,那只老鼠也吓得乱跑。
何主任面对大家把手里大三角板在讲桌上一摔,只听“啪”的一声响,三角板被摔折了。
“妈的狗屁,没见过老鼠吗?”他的怒吼让学生一下子惊呆了。
班里顿时鸦雀无声。都低着头没一个人敢吭。直到下课他才怒气冲冲的走了。
同学们的心灵受到强烈震撼,那次事件以后很多同学怕上数学课。可见老师的言行对学生影响多么大。
对孩子来说,星期天算是他们最好的礼物了。周六上午上完课就算星期了,下午院子里就热闹起来了。
堂哥有一盒军棋,他们下棋,东方就趴在一边看,很快就学会走棋了。玩扛军旗的玩腻了,他们就玩对战旗。
黑红双方各把棋子立起来,面对自己,背向对方,前后棋子随意摆。摆好后再找个人专门观战,负责比较棋子的大小。谁的小就把谁的棋子拿下,也不许双方看,只有司令被炸,军长被吃掉时,才让看以免不信而悔棋。
往往是他们下得津津有味,东方和堂弟们看的如痴如醉。直到有人憋不住尿了,去厕所时才换另一个人玩。
好不容易等大哥们玩够了,东方才把棋拿到手,一般不到吃晚饭时是不会散场的。
再则就是玩泥巴了。先到水沟边挖点泥,然后制成自己喜欢的玩具,就像现在的孩子玩橡皮泥那样,随心所欲地捏自己想要的东西。
手巧的做成飞机,小汽车,小手枪,然后凉干,或在火里烧干,再拿着玩。东方最喜欢他们做的口哨,往往没凉干就迫不及待地拿着吹,常常嘴唇上沾满黄泥巴。
东方喜欢用泥做成类似天平的泥磨。先抟一个圆墩子,然后在墩子上插一根刺,再找个细竹片,窄窄的长长的,两头各扎上一个泥巴蛋。把这个细竹片平衡放在那根刺上,用手一拨就旋转起来。东方常常和小伙伴们比赛,看谁的磨转的时间长,乐此不疲。
再有趣的就是几个人叠四角板砸着玩了,和现在的孩子玩摔卡一样,往往玩的满头大汗也不肯罢休。
其实东方不敢做贼的,即便有贼心也没贼胆。但他还是偷过东西,所谓“贼三年不打自招”真是有一定道理,自己就无意中讲出来了。
那是一次大逢集,街上赶集的摩肩接踵,做买卖的摆满一条街。最惹眼的是卖蔬菜的,红红的番茄,绿绿的黄瓜,香甜的密瓜,让人看得眼馋。
有些小青年男女,往往趁着卖主不注意,抱了西瓜就跑,有的是揣几根黄瓜就走,被发现时就跑。跑的就是快,一眨眼没了,卖主也没法追。
这种事东方见多了,并不觉奇怪,他们不劳而获的生活,让东方很是羡慕。终于有一次他试手了。
有位妇女挎着篮子,正在和熟人说话,满满一篮子黄瓜和西红柿。东方顺手就拿一根黄瓜,没等走就被她一把抓住。
“这是我刚买的,你要偷去偷人家卖的,你这孩子真是缺少教养!”她边夺过东方手中的黄瓜,边和熟人笑着说。
东方第一次偷东西就栽了,红着脸跑了,心中犯错的感觉让他至今难忘。要说贼心不死,估计也有一定道理。从那次经历以后再不敢去伸手拿别人的东西了。不过邻居家的大鸭梨真的馋得东方流口水。
前院张弛家种了几棵梨树,其中一棵长在水井旁,因为去他家打水的人多,低处的梨早被别人伸手摘了,高处的东方也够不到,又不会爬树,只能干着急。
另一棵在他家猪圈西边,不好够到。还一棵在他家厨房前,树冠如伞遮到房顶。一个个大梨压弯枝条,垂到房瓦上,只要能登上屋顶便可吃个饱。
张弛家的猪圈后边有东方家栽的一棵小树,如果爬上猪圈就能爬上厨房顶,也就够着梨了,这棵小树真帮了东方大忙。
不会爬树,东方就抱着树,双脚登着墙,房子不高,很容易上去。趁天黑张弛家人吃过晚饭,全出去乘凉时,就爬上房顶,摘了梨躲到一边偷偷吃,怕父母发现了要挨揍。
最后还是被发现了,让父母批了一顿,以后就不敢了。不过这事东方做贼心虚,从来没向好友张弛说过,怕他不跟自己玩。
有一次在东方和张弛上学的路上,距学校不远有一座石桥,大约有十几米长五六米宽。桥上没有护栏,只有几根二尺多高的细水泥柱。
桥下是一条小河,夏季雨水多时,水面距桥面也不过一米高,高年级学生就从桥上跳到水里洗澡。
春秋季节雨水少,小河就见底了,桥面到河底差不多四五米的样子,只有些小水坑有水,其余干了。
很多学生喜欢从桥两边沿着石条走,看谁走的快走的稳。东方害怕,不敢往桥下看。张弛不怕,他敢走,边走边左顾右盼。突然一脚踏空坠下桥去,只听“扑通”一声。东方还正和他说话呢,一扭头没见人了。才发现张弛躺在桥下双手捂住心口正吭吭呢,脸色煞白,嘴唇发青。可把东方吓坏了,忙跑下桥去扶他。
“怎么样,摔坏了没有?”东方关切地问。
把张弛扶坐起来,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过了一会儿,慢慢缓过劲来,拍拍身上的杂草和灰尘,站了起来。竟然毫发无损,东方才长长松了口气,和他一起向学校走去。
要是星期天在家没事干,东方就会叫上张弛一起去粮所院里玩。路上过大汽车去粮所拉麦子。他们就跑上去扒住车后斗。汽车拐了弯后越开越快,东方吓得忙松手下来,张弛扒着车没下来又向前跑了十几米,见东方没赶上,自己也松手下来了。
只见他顺着车的惯性向前跑了十几步,还是一头扎在地上,向倒立一样,差点没翻过去。满脸满头满身的灰尘,脸和双手被擦破点皮,好在没大碍。
东方劝他回家,他拍拍身上的灰说:“没事。”于是两人又到粮所爬墙头玩。从墙里翻到墙外,或着骑在墙头上唱歌,或站在墙头上从南走到北,然后再折回来走,两米多高的墙头竟成了他们儿时的一道风景。
张弛还一次历险是上树摘梨吃,当时东方没和他在一起,张弛跑到别人家爬上梨树玩,踩断了树枝摔下来,手腕折了,露着骨头。
他家人把他送到县城医院,也不知几天才好的。后来张弛就转学到县城小学去上了,以后见面少了,可那些事东方总是忘不了时不时的会出现在梦中。
最让东方痛心的一件事是奶奶去世。那天中午放学刚进家,就见三大爷屋里有许多人,院门外停了几辆自行车。东方悄悄问妈妈怎么回事,妈妈告诉他奶奶不在了。
当时东方小也不知所措,只是有一种失落。因为上学以前,经常是奶奶照看他。父母下地干活去了,奶奶做馍就让东方烧火。平时奶奶陪东方在家玩扑克,不让他乱跑。
有一次东方和小朋友去沟边玩,不小心掉进水里,是奶奶下水救的他,不然东方早就没命了。那时水多沟多,小孩没人看管,掉到水里是常有的事。
平时奶奶有好吃的也会给东方留着,别人送她的糖果、蛋糕等,总是在没旁人在的时候拿给东方吃。
出殡那天,东方和东亮牵着三大爷的手走在棺材前边,坟地很远,刚下过雨,全是泥路。抬棺材的八个人,走一段路也要歇会儿,这时东方会陪着大爷跪在棺材前大哭。在那样的环境中,悲哀之音油然而生,东方也不知为什么会泪流满面。
时间过去这么久了,悲伤的记忆却永远留在了心里。这是一种伤痛,是与亲情永远分离的一种悲悽,是人生中挥之不去的一种情感阴影。东方做过一个美丽的梦,他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只小蜜蜂,在自家的花园中飞呀飞呀,他看到了许许多多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