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麻衣馆儿的正门在细柳街的主干道。
这细柳街原不叫细柳街,传说是百年前这条街还是云家的地盘,云家帮着这街道改了势,整个街道青石铺地,九曲十八弯,又在街头街尾种了柳树,这街也因这柳树才取名细柳街。
而百年过后这细柳街两边早就林立起鳞次栉比的店铺,俨然已经成了辽东最繁华的一块儿,而云家却从数一数二的旺族一落称为三流小族,也失去了这条街的话语权。
云磬坐在拐角的石头墩子上,正好既能看到麻衣馆的后门,又能看到细柳街。
这会儿夕阳西下,暑气已经降下来,路上的行人便渐渐增多,细柳街也渐渐开始热闹起来,那些个被盛夏困顿了一天的商贩们也忙不迭的打起精神,开始召唤起来来往往的客人。
听着那边儿细柳街的喧声鼎沸,云磬眉眼弯弯,心里暗暗嘀咕,她要是早来这边几十年,那细柳街一片都是云家的,现在她一定是个前呼后拥的大小姐,到时候出则宝马香车,入则仆从相随。
“你发什么呆呢?”
眼前一暗,回过神来,才看到跟前站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
少年穿着一身墨绿色的衣袍,领口敞开,腰部只松松的用带子系了一下,漏出来的皮肤白皙细腻如同瓷器,一头墨色的长发被一根木钗挽到身后,留下几缕青丝垂在耳边,脸部轮廓阴柔,两道清秀的眉,高挺的鼻梁,嘴唇薄而红,一双狭长的凤眼,眸子里闪着幽幽的光,能把人吸进去一般。
云磬本来正沐浴在夕阳的光里面怡然自得,这会这光线都让眼前的人给挡住了。
“怎么不说话?”少年挑了挑眉毛,嘴角带着一丝玩味。
云磬抬头看着这少年的脸,眯了眯眼睛,心里暗道了一声妖孽。
“我叫云磬,你是谁?”云磬下意识的擦了擦嘴边,刚刚感觉自己好像流哈口水了。
“你流血了。”少年并不接话,只伸手要拉住那叫做云磬的手。
“没事没事~”云磬忙站起来,把受伤的手往身后藏。那首少年不依不挠的要过来扯,这推推搡搡的只听啪的一声……
“哎呦!”
那俊俏的少年一下愣住了,白嫩的脸上印着红彤彤的小手印,手印上还带着血道道,他满眼的都是不可置信:“你居然敢打我?!”
云磬眨了眨眼睛,看了看自己的手心,又看了看少年的脸,在少年吃人的目光下,云磬脖子一梗,脸往前一凑,眼睛瞪的眼白多眼仁少:“打你怎么了,青天白日的你这个登徒子!”
“什么?登徒子?!”那俊俏少年秀眉倒立,似乎一口气没上来一般,咬牙切齿的半天,最终用想要吃人的语气阴森森的挤出来一句:“我看你脑壳真是坏了。”随后狠狠的甩了下袖子,转身大步流星头也不回的走了。
少年走后,云磬又坐在小石墩上,那只没受伤的手缓缓打开,一枚羊脂玉牌子静静躺在手心里,玉牌面上的云遮月纹路在阳光下光晕流转。
“那么帅的公子,居然想偷我的玉牌。”云磬嘴角带上一丝疑惑,又仔细的把玉牌塞进了压裙的荷包里。
看在他那副皮相的面子上,不跟他计较了。
“小姐。”翠洗有些忐忑的拉着云磬的衣袖,似乎不能接受刚刚那电光火石,小姐就甩了那公子一巴掌的事实。
她家的小家不是对这种一看就是世家公子的少年最感兴趣了么,怎么突然这么凶……
“没事,你不用担心我。”
“我没担心你……”翠洗悄悄的翻了个白眼,这才继续说道:“那么帅的公子,小姐你居然辣手摧花……”
“……”云磬觉得还是先别跟翠洗说话了。
天色开始暗了下去,云磬又移动回了铜漆小门前,翠洗在后面亦步亦趋的跟着,这会天色擦黑,距离稍微远点就看不清楚了。
云磬正无聊的拔着铜漆小门门前的野草,小门吱嘎一声开了,一个小厮打扮的走了出来。
“小哥,你可算出来了。”云磬一把扔掉手里的野草,凑上前去。
“不是,我是来点灯笼的。”小厮面部表情的斜了云磬一眼,随即用手里的蜡烛把门口的气死风灯点上。
“小哥,你知道掌柜的现在~”云磬的话还没说完,小厮唰的一下闪回了门内,小门哐当一声关了个溜严实,只剩下大红的灯笼在门檐上晃来晃去。
这小厮,就这么进去了?
一阵风吹过,将灯笼吹的呼啦作响。云磬伸手就开始砸门,这掌柜的一定是故意的。
门内悄无声息。
“小姐,再不回去,云府的门该落锁了。”翠洗有些担心的看着天色,又不甘心的看了看铜漆小门,嘴巴撅的老高。
麻衣馆内,刚刚点灯笼的小厮正垂首立在一边,上位坐着一脸苦相的周掌柜,他手旁的桌子上放着那一篮子葫芦。
“五小姐走了么?”
“回掌柜的,五小姐还在门口拔野草呢。”
周掌柜皱了皱眉,从旁边的篮子里拿出一只葫芦摩挲了起来:“你说,二少爷是什么意思?本来还说着葫芦不错的,怎么出去看了那五小姐一眼,回来就翻脸了。”
“小的不知。”
周掌柜斜眼瞅了那小厮一眼,叹了口气,左手端起桌上的茶盏喝了一口,他似乎也并不期待小厮能帮自己解除什么疑惑。
手里的葫芦摩挲了半天,桌上的茶也喝下去了半壶,周掌柜这才招手示意小厮附耳过来。
“去把这篮子葫芦还给五小姐,然后告诉它,麻衣馆以后再不收她的东西了。”周掌柜顿了顿,又似不舍得一般把手里的葫芦贴着脸蹭了蹭,这才肉疼的放回了篮子,又慢悠悠的说道:“还有二少爷特意交代的话,也一并说于她。”
“二少爷说的话?”那小厮面无表情的回想了一下:“是说这葫芦是垃圾?”
周掌柜拿起篮子递给小厮,又接着小厮的话头说道:“不止说着葫芦是垃圾,还有说她云磬没有天分就别再做这些东西了,还有云家的气运已经走到头了,让她们自己找找别的营生,不要在弄跟这些东西有关的了,还有……还有让她一个姑娘家注意自己的身份……”
那面瘫的小厮终于抽了抽嘴角,接过了装葫芦的篮子:“掌柜的,二爷是不是管的宽了点,何况咱又不拿着葫芦装什么奇珍异宝,太挑剔了……”
话音刚落,周掌柜的一记眼刀就瞪了过来:“二少爷说话也是你能质疑的么,快去快去,我看着这葫芦就烦。”
小厮吓的朝后倒退了两步,站稳了后忙转身朝着后门的方向走去。
铜漆小门一打开,就看见一个梳着双包发髻的小姑娘正站在门前揉手。
她刚刚砸门太用力,这会手有点疼。而她身后站立的侍女,见小厮出了门,便情不自禁的向前倾了倾身子。
“门前的草都让你拔干净了……”小厮把篮子放在门口的台阶上,脸上带着点尴尬。
“这篮子怎么……”云磬将两只手对着搓了搓,不解的看着这麻衣馆的小厮,心里有种不妙的预感。
“五小姐,实在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