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张逸人一看柳云,心下吃惊,见她衣衫破旧不堪,脸上黑黝黝的,让人看了一眼就不再想看第二眼,明显就是个叫花子般,再说正经人家的姑娘怎肯轻易出门,不明白韩翃怎么会结交这种人。但想韩翃向来交朋友不论贫贱,看他们又似乎很是亲近,也许此女有不一般的地方,想到这他站起身来,说道:“即是君平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柳姑娘不要客气,把这当作自家就好。快快请坐。”
几人坐定,张逸人问道:“君平,你怎么又要上京赶考?难道还想求取功名吗?”
韩翃一笑,说道:“张兄,你是了解我的,我不像你生在富贵人家,我双亲年迈,需要我奉养,我又没什么别的本事,只能考取功名求得一官半职,挣点俸禄养家。”
张逸人摇摇头说道:“君平此言差矣,我们交情深厚,我早已说过,叫你带着你父母过来,到时我们整日喝酒作诗,岂不美哉,再说我的家产够咱们吃一辈子的了,又何必去走仕途这条路?”
韩翃不发为然,说道:“我和你是朋友,所谓君子之交淡如水,我怎能因和你感情深厚就来吃你喝你?这岂不有失朋友的道义?再说我有手有脚,自己不努力而靠朋友过活岂不让人耻笑?”
这几句话让柳云心下钦佩,忍不住心中为韩翃叫好,觉得他彰显了男儿本色,又听张逸天说道:“你呀,就是改不了这个犟脾气,我花的这些钱又有几文是我亲自挣的?说白了都是祖辈留下来的,我还不是白吃白喝,可不会像你一样想太多。”他又转过头来对柳云道:“柳姑娘,你和君平相交,应该多劝劝他才是。”
柳云微微一笑,说道:“张员外,朋友之交贵在雪中送炭,并非在别人不需要相助时,却要倾囊相助,勉强朋友接受,这样的话,别人岂不无功受禄,受之而有愧?所以请员外体谅韩兄的心意才是,我想若是韩兄有了困难时,必会接受员外的相助,只是此刻,还是让韩公子依靠自己才是。”
韩翃听她说得条理分明,和自己的心意不谋而合,不禁暗自惊诧,欣赏不已,心想,自己没有看错,柳云果然是个奇女子。心里想着,眼光不自觉地向柳云看过去。
柳云说完也看向韩翃,秋波流转处,顾盼生辉,,这一眼竟把韩翃看得有些痴了,竟完全忽略了她的一张丑脸。征征地看着她,眼中含情。
张逸人听柳云说了那一番话,也是暗暗佩服,这才相信柳云是个有才华有学识的姑娘,怪不得韩翃待她不一般,见他二人眉目传情,猜想,难道他们二人竟是情投意合?可是看柳云的一张脸,顿时觉得柳云实在是配不上韩翃,但他和韩翃一样,生性豁达,觉得感情有确也不能以外表来决定。他咳嗽一声,打破了二人的浓情密意,柳云脸一红,把脸扭到了一边。韩翃没想到刚才那一刹那居然会对柳云产生了爱意,见柳云扭过头去,长长的眼睫毛垂下来,竟是十分漂亮,想到“漂亮”一词,不禁心中愕然,难道是:“情人眼里出西施?”怎么自己居然觉得柳云变美了?难道短短几天,自己就对她产生了感情吗?
张逸人看着他们心中好笑,说道:“君平,你和柳姑娘到是情投意合,不知你们可曾......”他的话没说完,但韩柳二人都明白他的意思,两人不由得大囧,韩翃赶忙说道:“张兄可千万不要误会,云儿和我只是朋友而已,我们刚刚认识几天,她是要去长安寻找家人的,她可不是普通女子,我韩翃哪里配得上这么好的女子?”
张逸人一笑,眼看他们二人郎有情,妾有意,但韩翃却不承认,心下也不便多说。只得招呼二人:“快快吃饭,你们奔波了一路,吃完早些休息,有什么话明日再说不迟。”
女人天生有一颗敏感的心,柳云知道刚才韩翃的眼神中对她充满了情意,想到自己和他的心更近了一层,不禁心中窃喜,看四周暮色四合,天色已黑,虽走了一天的路,此时却丝毫没有倦意。韩翃也是一样的心思,今天早上,当他向柳云提出定亲的要求时,完全是为了柳云的名节,但是却被柳云拒绝了,并说出了三不嫁的条件,让他感到柳云的不一般,但也只是对她更多了一些尊重和钦佩之意,一路上的柳云作为女子对他的加意体贴,使他觉得身边若有这样一朵解语花,也是很舒服的。而刚才她说得那一番话让他知道原来柳云是了解自己的。她知道自己虽然和有钱人张逸人是好友,却仍有他的自尊与骄傲,不愿靠着有钱的朋友过活。这样温柔又善解人意的好女子世上本就难找,更何况是真正理解他的女人呢?只是现在再对她说自己对她也是真心爱慕,只怕她不会相信吧,毕竟他们才只是认识了几天而已,他暗暗叹息,微感失意。
第二天早上,柳云出门找韩翃,被告知他和张逸人在淙淙溪水的亭子处,她一面走一面又重新观看了张宅,尤其在韩翃题诗之处驻足良久,看他写的诗,心里想像着他写诗时的豪放和下笔如有神的气概。想到此生若能嫁给韩翃,心中不由激荡万分,柔肠百转,又盼望早日见到母亲,请她做主安排自己的终生大事。待她转过那道墙,发现韩张二人正在亭子里闲谈,两人见她过来,都起身相迎,张逸人先问道:“不知柳姑娘昨晚休息的可好?”
柳云赶忙答道:“多谢员外,我休息的非常好。不知我有没有打搅二位的雅兴?”
韩翃一笑,见她气色恢复的很好,说道:“云儿,张兄定要我为他改造的园林再作诗一首,我正在苦思冥想呢。”
张逸人说道:“咱们虽说是莫逆之交,但经常好几年不见一次面,上次你来时提的意见我都接受了,并且做了较大的改动,所以你上次题的那首诗已然不适合我的园林了。你当然要再写一首才是。柳姑娘,你说对不对?”
柳云微微一笑,她也想看看韩翃写诗,说道:“韩兄,员外说得是,你既已写过一首,想必第二首也能出口成章。”
韩翃见柳云也这样说,只得答应道:“好吧,那我要先看看想想。”说完,站在亭子上看向整个园林,太阳的光芒照耀在园中,花朵带着露水正羞怯的开放,一切都是那么清新,细细品味,甚至还能闻到绿草地的芬芳,远处的假山此时和桥下的小溪交相辉映,让他灵机一动。他拿起笔,走到桌前,龙飞凤舞般写下几行诗:
“藏头不复见时人,爱此云山奉养真。
露色点衣孤屿晓,花枝妨帽小园春。
时携幼稚诸峰上,闲濯眉须一水滨。
兴罢归来还对酌,茅檐挂著紫荷巾。”
他的字苍劲有力,变幻灵巧。笔峰游走之处,力透纸背,张逸人赞道:“好诗!好字!真乃大家风范!君平,你的文采今依旧呀!”环顾四周,又道:“这么短的时间里,竟将园中的诸般变化融入其中,真是好诗!不仅写出了景致,而且还有畅游园中之人,我是万万想不出这等的好词。”
柳云也赞道:“韩兄,字如其人,豪爽不羁,果真令人钦佩!而且景中有人,人中有景,正是相得益彰。”
韩翃一笑,道:“你们都谬赞了,仓促之间哪能写出好诗?”见柳云一脸崇拜的直视自己,心中不觉大悦,感觉有一种无法言说的心绪萦绕在心头。
此时张逸人忙命人把韩翃的诗裱起来,吩咐下人去找最好的工匠把这首诗也题在墙上,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吃过早饭,韩翃和柳云起身告辞,张逸人哪里肯放,极力挽留,“君平,我们几年才得以见面,难道短短一天就要分别吗?无论如何也要小住几日才是。”但韩翃心里却想早日到长安,让柳云能早些和家人团聚,自己既已答应她,自不能食言。又觉得柳云面目丑陋,必已经常遭他人耻笑,而际遇又如此坎坷,受尽人间疾苦,若能早些见到她的亲人,或许会快乐一点。而他的内心深处,竟想多为柳云做些事情,希望她能真正开心,不再受这流离之苦。
张逸人见苦留不住,只得说道:“那就等贤弟高中之时我们再聚吧。”又命人拿出银两与衣物送给二人,韩翃坚决不收,说道:“我又并非落难之时投靠与你,此时我钱虽不多但也够用,又何必劳烦你破费资助?”
柳云心知韩翃虽然不拘小节,但其实自尊心极强,内心骄傲之极。张逸人和韩翃相交甚厚,又岂不知?他温和的笑笑,说道:“君平,我当然知道你并非落难,但这是我一番心意,就像你给我的园林题诗,我欣然接受,不觉得欠你半分人情,我们是如同手足的兄弟,你又何必硬要与我计较?更何况这些衣物有大部分是给柳姑娘的,天气渐渐转寒,一天比一天冷,就算你不怜香惜玉,也不能看着柳姑娘受冻吧。”他知道韩翃虽然嘴上说和柳云只是一路同行的朋友,但他看向柳云的目光时时充满温情,已知他对柳云有意,因此说了这一番话,让韩翃无法拒绝。
其实头天晚上睡觉前,柳云已经沐浴更衣,穿的是张逸人夫人送来的衣服,只是那衣服不仅有是上等面料所做,而且华丽无比,她揣度韩翃心意,知他不愿受张家恩惠,因此此早上又换回了自己的衣服。
果然韩翃听了这话,转向柳云,看柳云衣服不仅单薄,而且破烂不堪,这还是自己第一次见她时所穿的衣服,好几天了自己居然没有想着为她添置一件新衣,不禁心中内疚,看张逸人所赠衣物件件也是普通衣料所做,知道他明白自己不愿欠他人情,故意没用上等面料定做,这番用心若再推辞已是不妥,只得说道:“衣服我都收下,也替云儿谢谢张兄,只是银两就不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