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的天空泛起微微的亮光,白中透着一丝火红,仿佛那阳光照射下的鱼肚白,黑白红三色相较之下,彭礼偏爱那抹白色,因为白色总给人一种希望,光明的东西总归不会坏到哪去,黑色太过神秘,你也不知道黑色那头是好是坏,红色又太过炽烈,刚则异断,他从小就知晓了这个道理。
便是在这样奇妙的天空之下,彭礼敲响了鹿老的房门,他即将上路,踏向神秘莫测的九州大陆,肩上担着重任,既是兴奋又是害怕。
“咚咚咚”指关节敲击在木门上,发出清脆的声响,这鹿老的房门与别处的不一样,房门之腐旧超乎人想象,似是轻轻一推就会碎成好几瓣,可偏又坚韧的很,鹿老在这屋都不知道住了多少个年头,自彭礼记事以来,这没见过鹿老换过这木门,说是青木山上的松云青衫木,用这木质做的东西,怎么用都用不坏,不说别的,单从这敲击木门的声响来听,确实不一般,彭礼每次听来都像是醒脑的鸣钟。
这个点约莫刚入卯时,彭礼知道鹿老肯定是醒了,年纪大的人总没什么睡意,只是动作缓慢了一些,等了一会,老头才姗姗来迟,打开房门的看了看彭礼,也没露出惊讶的神色,极为平静的说道:“这才刚过完八百岁寿辰,就急着要走了?”
“我这不还没走么,这么快就舍不得我了?”彭礼面露笑靥,心知什么事都瞒不过这个老家伙。
“哼,你小子就爱逞嘴上功夫,这入了九州可别瞎说话,丢了小命可就不值当了。”
“您不是教导我莫管他人瓦上霜嘛,虽然明哲保身不是本大爷的做派,但鹿老的话,我哪敢不听呀!”
两人相视一笑,之后又陷入沉寂,彭礼心中藏着秘密,想把自己去九州的目的和昨晚与女乔的对话一并都告诉鹿老,可一想到女乔曾再三叮嘱,事关九州安危,便欲言又止,甚是踌躇。
鹿老见状只是淡淡一笑,说道:“孩子,每个人活在这世上,总有他存在的意义和目的,像你鹿老我,平平淡淡地活了数千年,龟缩在这小城之中,想来这辈子也就这样过去了,我这人没有什么了不起的愿望,只求能安安稳稳的度过晚年,也就足够了,”说到这鹿老一阵唏嘘,拍了拍彭礼的肩,“可你不一样,你脑子里总有千百个稀奇古怪的念头,这小城终归是容不下你,整个九州才是你施展拳脚的地方,替我见识见识那些我未曾到过的地方,哪一天回来了,也好跟我说说。”
听了鹿老一席肺腑之言,彭礼反倒是更失落了,低声言语道:“只是我这一去,也不知何时能回来。”言下之意似是在说有可能再也回不来了。
“傻小子,瞧你说的,说不定等你回来的时候,我早就先走一步拉。”鹿老身上一直有一种特质,是让彭礼十分崇拜的,他对任何事都看得云淡风轻,甚至于他的死亡,其实彭礼知道鹿老的身体已经一天不如一天,可他还是乐观的谈笑风生。
在鹿老面前,彭礼永远都是小孩,可以有无数个坏念头,可以捣蛋恶作剧,可以像个小孩那样肆无忌惮地傻笑,仅仅是因为鹿老在吃饭时无意间放了个屁,一个像父亲,一个像孩子,比亲人还亲密的人。
鹿老转身回到屋中,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个包裹,递到彭礼的怀中,说道:“孩子,我也没什么能帮你的,这些盘缠和食物你就带着,还有这份地图,想来对于你这个初出茅庐的人极为有用,九州诸多险阻,切不可随意暴露你氏族的身份,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倘若……”交待完一切后,鹿老欲言又止。
彭礼心有不舍,便说道:“鹿老您还有什么事托我办的,也就一并说了吧,我自当全力以赴。”
“也罢,若你有朝一日经过那龙伯城时,替我拜访一位老友,若他还健在的话,他叫伯乐,将这封信交予他。”彭礼接过一并允诺。
“原来您早就知道我要走了。”彭礼不觉得意外,一阵憨笑。
“雄鹰需展翅,这里的林子总归是小了点,对吧。”两人相拥以诉衷肠,便就此别过。
轩辕城向东几里便是大荒之漠,九州上的人都称其为大荒,因为进出大荒者常以死者居多,有去无回更是寻常事,所以这大荒之漠也被叫做死魂之地。大荒横亘在不周山与西极五十二峰之间,显得极为突兀,不周山传闻是天柱,高耸入云,顶峰在那云层之上,山上多矿石,山下则是郁郁葱葱,人烟密集,西极五十二峰由五十二座棱崖峭壁组成,是一条冗长的山脉线,山脉之中有一座落石关,乃是大荒去到九州中部的必经之路,大荒的两侧山川绿林密集,唯独此间一片荒芜,甚是碍眼。
大荒的来历众说纷纭,说是之前这里曾是一个巨大的湖泊,后来引发了一场灾难才变成如今这般模样。只是如今这般模样未免也太过萧索,几乎毫无生机可寻,沙丘无边无际根本望不到头,遍地的黄沙更像是掩盖其罪行的遮羞布,将尸骨、宝藏、陵墓通通都埋在了下面,那黄沙之上很难留下任何东西,不稍一会便会被黄沙覆盖,彭礼听人说过,说这大荒之中很容易迷了方向,起初他不相信,心想:朝着东边一直走不就能出去了么,这怎么可能迷路。但后来听了一个从大荒里死里逃生的亡命徒说道:“这大荒没你们想的那么简单,我进去之前天还是晴朗的,可一到里头突然就乌云密布了,乌漆墨黑的连天上的太阳都见不着,更别提辨别方向了,沙漠里妖风狂舞,火把都点不着,黄沙弥漫眼前,我走着走着就和其他人失去联络,最让人恐怖的是我总感觉自己是在原地打转,身后总有人在拉我的衣服,当时魂都吓没了。”
听他这么一说,这大荒确实诡异的很,彭礼也暗暗分析道:这大荒本就是亡命之所,孤魂野鬼也多,鬼魂害人也是常有的事,像我这没有丝毫自保能力的人,还真得找些靠山才成。
出了轩辕城东门,路上几乎没什么人,出城的时候守卫不免盘问几句,看这彭礼只是个普通的过路人,也就不再多问,轩辕城隶属五族之一的白帝管辖范围,这些守卫身着银白铠甲,手持钢剑,乍一看十分威风,彭礼之前倒也和侍卫混的很熟,后来年龄渐长,熟识的侍卫死的死、走的走,再没有熟悉的面孔,而他却一点样子没变,这样想来有些伤感,他也就不再去结识了。
拿出鹿老给他的地图,彭礼仔细看起来,这地图光是材质触手就十分顺滑,这皮质也是不凡之物,上头地图绘制之详尽,超乎彭礼的想象,没想到鹿老还有这等好东西,之前怎么就没拿出来过,一个个城池,一座座山峰,河流、大海、湖泊非常之细腻,城池用那土黄色的色彩,山峰用那青色的笔触,河流、大海等一片蔚蓝,当真绘声绘色,惟妙惟肖。这地图肯定不是鹿老所绘,因为鹿老从没出过轩辕城,所以彭礼推测绘制这张地图的人,应该是一位旷世奇人,走遍九州万里,踏遍万千河山,常人几乎不可能完成,或许这绘制地图之人就是那《九州志》的作者,也是极为可能。
地图上方用另一种笔触写道:“九州大地共有一百二十座山,六十方国,三木四海,八野九渊。”这笔记彭礼熟悉,是鹿老的字迹,原来鹿老为了让彭礼看得更清楚,特意标注了小字,而且地图上更是用红色的字体做了标识,像那大荒经往九州中部的路线,鹿老更是提前画好了方位,着实让彭礼感动不已。
顺着地图上所指的方向,彭礼一边走一边四处张望,这可是他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出城,自然对周围的一切充满了好奇,四周开阔的很,往东远远地能望,能看到泛白的荒漠,往北瞧能隐约望到无穷尽的山脉,南面则是一片荒野,乱草丛生。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这便是彭礼此时此刻的想法,兴奋的又蹦又跳。
走了约莫一个时辰,一路上彭礼累了就靠着路边的石块坐一会,渴了就拿出包裹里的水,慢慢地离大荒越来越近,周围的土地都开始泛黄,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焦枯的味道,十分难闻,说是与这大荒的天气有关,白日里荒漠的烈日能将人晒得脱一层皮,夜晚偏又能将人冻得瑟瑟发抖,昼夜温差之大,恍若夏季与冬季。
若是想靠自己,徒步过大荒,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况且彭礼还是一个丝毫不会法术、功法的人,入了大荒简直自寻死路,索性是有一种人以大荒为生,干着刀口上舔血的生活,活得了今日,活不过明日,也是常有的事,他们大多都是亡命之徒,也有些本事,练气者和被氏族驱逐的术法师都有,谁都不知道他们之前是干什么,也没人会问起,只知道看到他们脸上的刀疤,身上的图腾,或者缺胳膊少腿,总归是有说不完的故事。
这里的人都称他们为,荒漠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