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纸符其实没有画咒,就跟少了鸡血似的,纸面全是凹凸小孔,我抓了一把,贴在她毫无血色的脸上,张心那两颗森白牙钩,因为糯米相克,现在与常人无异了。
想到大敌当前,我也不管战况如何,就是这抬头回看的一瞬间,我的手脚跟灌了铅似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红绸女尸,她在冲我笑:
“你知道吗?为了等你,我已历经千年轮回。看看那些棺坟,我曾以为每个坟头都有你的身影,但是你不在了,我不知道她们为什么带你来居英山?只是你长得太像我夫君了。”
听着她非常空灵的凄凉悲诉,我不禁有些头皮发麻,想着起身,但是手脚不听使唤了,那声‘救我!’‘救我!’,喊得我后脊梁一阵发冷。
似乎又对我说:“这咒印,封我千年,不曾半点解脱,世间开锁的,怕是你这个有缘人了!”
正想说什么?忽然眼前一黑,周围环境变得模糊起来,人也看不真切,朦朦胧胧地,眼晴犯困。我躺在红绸女尸怀里,她的手抚着我后脑勺,那寸指长的黑甲子,时伸时缩。
“锅锅,你后头!后脑勺!哎呀姥姥,咋办?他躯干都吸没了。”
我似乎听见阿碧冲我吶喊,但周围忽明忽暗的景物,难以辩认,正没做理会处,肩膀被谁挠了一下,我下意识去拍打,这下子醒醐灌顶,入手凉飕飕。
我睁开眼,见自已肩膀已然抓破了一块巴掌大的伤口,来不及细想,凭着一股鱼死网破的勇气,我猛一起身,抓她肩骨,直推了过去。
棺阵一开,那些手拿血碗、尸酒、五毒蛊可不客气了,直接一泼,血花乱溅,皆是脆嘎响,跟着撒网似的抛开了七星捆尸布,那红绸女尸给招魂幡从脚至头,照得消亡了一半。
灭尸在即,当下也不敢怠慢,乾坤卦光芒一照,葫芦倒抛泼墨,铜钱迅速一串,百米内一阵雷声,那被剥离了躯体的尸魂,不断发出低沉的怪吼。
红绸女尸见遁无望,前有她姥姥摇铃,后是阿碧手持青钢剑,干脆半空中打起坐来,仰天长啸,分身离体,无数个红绸女尸到处蹿搡,就像九尾狐一样迅捷灵敏。
瓷光鬼影中电花火石,漫天扬起雾尘,忽听西风飕飕,其间夹着凄厉的低吼,我猛一起身,那红绸女尸倏然现身,一双玉手横掐我的脖颈,拖过去老远,直撞那颗神树……
“锅!你醒醒!别丟下九儿好吗?你要是走了,九儿也不独活,黄泉路上,有九儿相伴,你必不孤独。”
“九儿,别胡说八道,摸金贼打眼淘沙,要是这么容易折了,还不如喂狼。”
“九菇凉,你听俺说,回山上配药,这种尸毒,醺两天香、洗半个月酒,再刮一遍身子就好了。”
“哎呀你咋就想不开呢,村里镇上的男人挨个挑,还怕找不着好的?”
“你就别气她了,俺们下蛊的女人,十有八九都学过制蛊,以为谁跟你似的,想嫁就能嫁啊。”
“可甭提嫁人了,找个智障的都没人敢要,眼下正闹诈尸,听听掌柜的咋个讲?”
“你们也都歇嘴,老娘听你们叨个没完,那还能咋个讲的?当然把尸体挨个收拾干净,要还见上一面,定要她尸灭魂散。”
我迷迷糊糊醒来,听姥姥和那几个女人唠嗑,阿碧已经给我左后肩、右侧膝绑紧了白布带,以防摔伤脱位,她扶我起来,喜极而泣:“我还以为那女尸挠了你后,毒发身亡,没想到你不但没恶化,还自行疏通脉络,散尽了一半尸毒。”
“你就不盼我好点,尽说些丧气话。”
我搭着她的细肩,边往居英山的石阶走上去,忽然想起一件事,对她说:“我好像看见你母亲了,不知道那女尸是何用意,莫非你姥姥有些事,一言难尽?”
“这个我倒不知道,听姥姥说起过山里但凡埋有死者,必然托梦给他后人,路上非亲非故的人,要是坟头的乾坤镜给他打个照面,难免会把死者当作父母家人,或者配偶。”
阿碧道。
“如此说来,那红绸女尸是会易容术了。”
我道。
“差不多,你还没吃早饭吧?待会儿我下厨,给你好好补身子。”
说话间己到了偏殿门前,大堂里只有我和阿碧,她们跟着姥姥去打扫棺坟,于是闲下来闭目养伤,这才一支烟功夫,厨房里飘来一阵饭菜的清香、甜辣、咸淡。
食欲顿增,我也不管身上的伤痛,两步并作一步,瘸着路过去,阿碧掌勺,锅炉间一道道美味的菜肴已然上桌,她挽着我的胳膊,找了张小椅子:“小哥,身上伤没好,就别到处走了,来!吃饱饭晚上给你泡药酒。”
看着她笑,我不无担忧道:“不会刚泡完药酒,你直接给我放五毒蛊哪?!”
“蛊治尸毒,你觉得爬虫恶心,光泡澡也可以,不过尸毒攻心,我只能替你收尸了!”
阿碧按着我的肩膀坐下,给我盛饭拾了双筷子,两人相敬如宾,无话不谈,吃得那叫一个香。
山下西北角一阵呦喝,我们都停下筷碗,来至墙前门外,好奇地望向一片原始森林的山路。
怪石嶙峋的路中间,隐约只见蝼蚁大小的八个汉子,肩扛碗口粗细的木柱,抬着一口体积庞大、头雕龙凤尾雕寿,裹着一层地质硬的玉石泥,外有木椁的巨棺。
看样子要跋涉很长一段水路,才能进棺坟。
不顾身上的疼痛,我执意要和阿碧一起下山,她也拗不过我,最后取了个折中办法,九花玉清肺养肝治浊气,还不跟嚼口香糖似的,又给我备了一壶粮酒,说是延迟尸毒作用。
林密山深的路口,她姥姥也看见了那帮抬棺汉子,都不说话,非常吃力地艰难走完每一步,看来棺里的死者非富即贵,买这么罕见的上等木材,又是椁盖身,怨气太重,难怪他们哪怕折寿,也要抬完这口灵柩。
“今天什么日子啊?”
我突如其来的一问,吓得阿碧锤了一下我的胸膛,怨道:“你怎么那么烦啊,不知道人家最怕抬棺的时候,问这么个不吉利的事情……好像是清明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