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砚能懂因国寿即将到来,师傅工作的繁忙程度,但是绝对没想到会忙到住在宫里,毕竟距离这么近。
管家张叔领着他看了府上,也说了人员大致情况,下人看着一切规矩都拿他当少爷来办,可看他还是一脸平静,连平时最会拿捏的马屁都不知道怎么拍了,脑袋里想着,步子上就迟钝了些。
“张叔,这海棠还是之前的那棵?”原砚摸摸面前一需一成人才能抱住的海棠树,似有感慨。
“当初,那二色海棠惹了祸,被何二爷砍了半截身子,虽然老爷后面留了信尽可能的救,但,还是没能过冬。”
看原砚表情有点冷峻,张叔立马道,“倒也只是树没了而已,人在就好,老爷还重新搭了秋千,记身高的痕迹也在,这看着不都和以前一样么?”
“不必过于计较?”原砚听着听着忍不住笑了一声,“师傅在的话一定会这么说。”
“您和老爷亲如父子啊。”张叔也笑了。
“这私下里怎么还用敬语呢?”原砚反转身,深深向张叔行了个礼,“你同师傅一样,照顾砚儿至今,齐府出了那么大事,师傅不声不响带我离开,这府上前前后后还是靠您打理着,就算师傅回来了,也只是做做样子。”
“少爷言重了,只希望这次回来,都能安分些,尤其您……”张叔扶着原砚的两手,虽然亲近,但还是离他有点远。
“我知道自己的身份如何,既然躲不掉,只望尽能力化解麻烦。”原砚直起身子,轻轻叹了口气。
原砚自小便聪慧过人,虽不曾与大家子弟相比,这予廉巷的各位才子也是过了不少招。再加上多随齐丰迎游阅各地,博晓各识,又天性自然,没想过风采尽显的弊端,师傅说的话总是转身就忘,一度趾高气傲,几首小作都传到了国君那,得瑟不已。
有时候,摔了一跤才知道走路要当心,
国君把他招进宫,一番考察后居然让他成太子陪读,丰迎为了保他甚至要离职。接着周围的人渐渐疏离他,予廉巷的人都是清白独立之人,同样,非常会自保。种种因荣誉而来的好像是坦荡官途,可原砚得到的只能是收敛躲藏。
“老爷接您回华都,想必就回打理好诸事了。”张叔深吸一口气,看着面前清秀的少年,身形瘦削,终是不忍,上前一步道,“安排您身边的婵娟丫头机智麻利,老爷估计您这几日需要置办的东西多,您有吩咐,尽管找她。”
原砚表情本还有些严肃,一听这话,脸立刻温和许多,只轻应了声。
“那老奴就领您回屋吧?”张叔笑了笑。
“蒽”又只是一声。
齐府上没有过多的花树盆栽,低矮的灌木丛倒是认真修剪,一片连着一片,据说在予廉巷,府上的简单程度同为官清廉有着不必细说的联系,不过原砚想,以齐丰迎的高调,如此低调的装饰,不是没钱就太抠门。
原砚的内室,一般只有贴心人才给接近,离去的近两年时间,仆人都是大换血,在华都待的时间毕竟少,也从没想过养个贴心丫鬟,岁数见长,却觉很有必要。
“少爷好。”面前的丫头行了个礼,穿的是桃红绣花棉袄,小脸圆圆,眼睛不大,但很讨喜机灵。“我是以后服侍您的娟丫头,杜鹃鸟自己不带仔,心狠,我可是一定衷心对少爷的。”
原砚被这有点乱的转折逗乐了,随手赏了个民间的小串珠。
“昨个隔壁司史院吴大人随口教了她鸠占鹊巢的典故。她是没吃透就直接拿过来显摆了。”张叔叹道。
婵娟拿着串珠仔细看了看,“我这可是为了给少爷好印象,浆糊脑袋装不了墨水,可是能装金子的。”语气中有点对原砚初次见面,只给她这小玩意的愤慨之意。
原砚又笑了,也很无奈,“我这千里跑过来,身上不可能带什么宝贝,据说这是远露寺元厄主持开过光的手珠,辟邪护身还是极有用的。”
“远露寺有名么?”娟丫头楞楞的直看向张叔。
“那是自然,远露寺是每年国太后都要去祈福的国寺。”看娟丫头摇晃脑袋,张叔跟上环看四周的原砚,疑惑问道,“少爷怎么路上还去了远露寺?”
原砚掀开珠帘进寝间,大概扫一下,觉得挺满意,对着帘外的身影叹道,“今年的雪有点重,马车经过的村落都受了灾,乡亲们都去了远露寺那里的镇求助,我也只得借住远露寺了。”
“今年北边的省的确受雪灾严重啊,华都处南,雪也下了小腿深。”张叔看向外面,摇了摇头,“灾款一拨,又要养肥一批人了。”
原砚倒没接话,默默摸了摸枕头。
如他所料,晚饭时间丰迎还是未归,倒是稍来几句话,让张叔拿原砚的尺寸,改件衣服,明日随他去参加棠王庆宴。
原砚怔了怔,诧于师傅主动让他露面,轻关上窗,看了眼娟丫头身后的裁缝娘,“有劳。”
一夜难眠。
第二日,闲了很久终于可以伺候人的娟丫头谨遵张叔吩咐,不敢早早叫起原砚,候在偏房的小屋里,烧着水,紧靠着小炉子的火发呆。
许是有些认床,就算连日的路途辛苦异常,原砚也睡得半醒半梦,甚至听到了夜间娟丫头换火盆的声音。
撑了个懒腰,一睁开眼是分外的清明。
开门走到小屋门口时,她还在发呆,直到原砚也蹲下,娟丫头才突然惊醒。
“少爷,你,你醒了?怎么没叫我伺候您穿衣呢?”像是不满原砚抢了她的工作,嘴巴翘的老高。“张叔知道会揍我的。”
“今日不必,以后也不必,我在民间待久了,不习惯被人伺候。”原砚诚实的很,看着又突然发呆的娟丫头,心里好笑,忍不住揉了揉她的头发。
“少爷,我不是小孩子了!”狠狠的拨下原砚的手,扭过头盯着炉火碎碎念。她才不会承认是因为少爷长发披肩,宁静祥和的样子,看呆了呢。
“对了,少爷,我来给您盛水洗漱。”娟丫头拿了个小板凳给原砚坐,赶紧起身打水去,在小屋里跑过来跑过去一阵忙活。
“我听张叔说,你才十四呢。”原砚拿干柴拨了拨过旺的炭火。
“十四怎么了?张叔说,我虽然是府上下人最小的,但可是最机灵的。”不停手上的活,娟丫头摇头晃脑,很是得意。
原砚就坐好,看着她乐呵乐呵。
“娟丫头,少爷起了么?”中年女子的声音低低传来,半掩的门被人推开,可能没想到原砚会坐在里面烤火,见了原砚她顿了一下才行了礼,“少爷好,小的副管家林似玉,您可叫我林婶。”
原砚轻点了点头。
“林婶好,今天可真不怪我,是少爷起来声音太小。”娟丫头低着头过来扶原砚洗漱,想来有点怕这女人。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懒皮劲,快给少爷收拾,新裁的衣服送来了。”利落的说完,林婶又行礼退了出去。
原砚看了眼憋屈的娟丫头,又揉了揉她的头。
洗漱完毕,在林婶的监督下,不得不被伺候穿衣。听这林婶是年长的宫女,好不容易熬到出宫,发现亲人都因病过世,只好又重回华都,被师傅请回来管理齐府了。因是当过妃嫔的近身侍女,所以一些教条束缚比一般管家严格,府上下人无不怕她,气氛压抑,连带原砚都有点紧张。
“少爷挺起胸来,在那里少说少做多看多听,三皇子的府上宴会还是极少的,您可不能丢老爷的脸面。”
“知道了。”在林婶的眼神下,原砚有一种自己洗白了马上要给国君侍寝的严肃感,瞟了眼门外僵立不动的娟丫头,想笑又不敢。
“少爷不要嫌我多嘴,参加王爷将军的宴会同妃嫔侍寝,是同样要严肃对待的,适者生存,不管在宫里还是宫外,都是所有人熟知的残酷规则。你不吃人,别人也要借你吃别的大鱼。”
林婶微微叹了口气,好像对自己永远离不开勾心斗角有点无奈,见原砚有开口之意,又道,“少爷自小聪慧早有耳闻,我就不折腾您了,娟丫头今天不乖,站一个时辰算是警告了,您有事吩咐,小人先告退。”
原砚连忙道,“林婶今日提醒原砚必将牢记在心。”见她直直的走出圆拱门,才舒了口气,把在外面冻得不行的娟丫头叫了进来。
早上的阳光暖和,但站在阴凉的婵娟可没那福气享受,一说惩罚结束了,赶紧动动手动动脚,舒缓经脉,扭着头不直视原砚。
原砚看到她的别扭样,笑了笑,转身从桌上拿起暖手炉给她。
“我的确不习惯让人伺候,也不想林婶这么严格,害你被罚站一个时辰,不如你提个小愿望,看我能不能实现,弥补你。”
娟丫头愤愤接过手炉,嘟囔一句,“谁不知道你穷,哪能给我什么好宝贝。”
声音极小,原砚倒还是猜出个七七八八,有点想笑,毕竟事实的确如此,“那不如,我今日带你去看看三皇子的风采吧?据闻这可是位少年猛将,又偏偏俊美非凡。”
果然一听帅哥,某位小丫头的眼睛立马放光。留一句“我去换个衣服”,人就蹭蹭没影了。
原砚低头笑了笑,走向已发芽些许的桃花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