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铭将车停在S建设工地南门附近,爱不释手地紧握着极具手感的方向盘,还陶醉在驾驶这辆布加迪Chiron时那种不真实的快感里,他能感受到自己与车融为一体时,气流飞速擦过车体的声音。
“小秦!”穆聿锡从后视镜看到秦铭半眯眼睛,好像在揉捏女人般正一脸猥琐地抚摸着方向盘,不禁从后脊梁骨冒起一层鸡皮疙瘩,心想这小子估计还没碰过女人呢,“喂!把你这恶心的表情收拾起来!我让你查的那个人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总经理!那,那个,昨天那个把狗唤走的人名叫罗堂,与死去的罗茂财是同村好友......”秦铭紧张地诉说着掌握的资料,却从后视镜里发现总经理并没有认真听他说话而是专注地望着车窗外,更让他意外地是总经理脸上竟然会浮现出那么温柔的笑容。在他刚跟总经理的这段时间里,穆聿锡应该是一个灿烂的笑容里充满戏谑与冷漠的人,有时甚至让他有些不寒而栗,特别是穆聿锡逼迫他抽烟时那份笑容里分明充满了邪恶,“总经理!总经理?”
“不要吵,我知道了!”
穆聿锡的胳膊伸到驾驶室一把捂住了秦铭的嘴和鼻子,秦铭扭头顺着穆聿锡的视线看到工地门口有一个女人正鬼鬼祟祟地向内窥视,背影有些眼熟。
孙琪整个人像壁虎一样紧紧贴住靠近工地大门外侧的墙体,尽量不让高跟鞋发出声音,屏住呼吸一寸一寸地向门口挪动,只有半个头悄悄地探向工地门口,前方除了看门儿大爷住的小房子和堆置的水泥外,再往远处是轰隆隆乱糟糟施工的写字楼群,并没有发现那条恶狗的身影。可是这铁链晃动的声音好像就在近处。
“汪!汪汪!”一只土黄色的巨犬拽着颈部的铁链将头探出来,一边狂吠一边试图挣脱铁链的束缚,如此惊悚的四目相对顿时把孙琪吓懵在原地,若不是被一双有力的手及时拽走,鼻子就会先被咬掉紧接着是砸老多钱保养的胶原蛋白皮肤被撕成碎片。
“你这家伙!你......”穆聿锡狠狠掐住她的肩膀,既懊悔自己刚才只顾看她躲在门口的滑稽样子而忘记事先应为她排除掉那两条狗可能出没在此的隐患,又庆幸她没有发生任何危险,心有余悸里夹杂太多复杂的情感此刻却全部化作莫名的生气溢出嘴角,“差点儿没命你知道吗?”
“哎呀妈呀!吓死我了!快看看姐的头还在不在?”
穆聿锡看到她仰起头翻着白眼儿的无厘头动作“噗嗤”笑了出来。
秦铭看到闻声赶来的李老头儿已将狗呵斥住,确定百分百安全后才从车里跑下来轻盈地飞奔到了穆聿锡身边。
“实在没想到这个畜生能硬拽着链子来到门口这儿。”李老头儿搓着手掌心的老茧,狠踹了大黄几脚,大黄委屈地“嗷嗷”叫了几声,看到总经理仍然不动声色,只好说,“那我处置了它们吧!”大黄好似听懂了主人的意思停止哀嚎,匍匐在李老头儿脚边用湿润的眼睛哀怜地望着他。
“大爷,它俩没造成实际的损害,犯不着弄死它们呐!您以后找两根儿短铁链拴牢就是了!”孙琪偷偷扯了扯穆聿锡的袖子。
李老头儿看到总经理微微点头这才放心地垂下了手,在裤子上擦了擦掌心的汗。
五六个妇女正在工地的食堂外部择菜,她们本来表情异样地正嘀嘀咕咕说着什么,看到李老头儿带着没见过的人进来后立马各自低头安静地干起手里的活儿。穿过一条阴暗狭窄的走廊便是食堂内部的厨房,厨房门从里面关上了,可以隐约听到一个女人在里面轻微说话还有不锈钢铁盆掉落的声音。
李老头儿用力拍拍门,咳了咳,“巧菊,在吗?有人找。”
接着里面传来系腰带与拉拉链的声音,一个四十岁上下满脸肥肉的男人首先打开门斜眼瞟了下李老头儿身旁的孙琪,“呦!老李哥这么早就饿啦!菜肉全都关得起,尽管吃!”
孙琪注意到这个男人黑白条纹体恤衫上沾了很多面粉。
金巧菊双颊绯红地走出来,双鬓上沾了面粉,衣领处有些许凌乱的痕迹,“孙律师,您咋子来啰!我在蒸馒头,老板正好来打整今天进的食材,”巧菊拍拍手上的面粉,“我手上太多灰面儿,您等我洗洗手撒!”
“没关系,你继续忙你的,我只是想来跟你说一下起诉书的大致内容,你听一下看是否有需要补充和修改的地方。”
烟雾缭绕的监控室内,秦铭正在一一播放调取的最近一周视频录像,眼睛里泛着被刺鼻烟味儿呛出的晶莹泪花。穆聿锡靠在转椅里,修长的腿搭在桌子上,无聊的视频画面让他接连打着哈欠,一根接一根的香烟都无法使他提起一点儿精神。
“暂停!”
昏昏欲睡的秦铭被穆聿锡的命令吓得一哆嗦,立马清醒了,穆聿锡从后面靠了上来,夹着香烟的右手叠在了秦铭正握着鼠标的右手上面。秦铭感受到混合着烟草气味儿的热气喷在了自己的耳朵根部,急忙试着抽出自己的右手。
“6月6号23点19分,罗堂从南门出去,有一个人好像正在等他。”秦铭看到穆聿锡将画面某处放大后,南门外面有一个人的侧面身影显现出来。
“这人很像是——老猫!”
秦铭被身后突然冒出的孙琪吓得“嘎”一声尖叫。
但凡B市东城区一带的小混混们都知晓一个人的名字——老猫,在这片地方做事谁也不敢轻易招惹老猫所管辖的废品收购行当,就连警察也通常会给老猫卖个人情面子。老猫与他那几个废品收购站对于黑白两道来说是一个特殊的存在,有点儿类似于调节双方平衡的缓冲剂。
秦铭还没反应过来什么情况,就被穆聿锡载到了靠近郊区的一家废品收购站前,堆满啤酒瓶易拉罐的收购站前停着一辆警车。
“彭队果然先我们一步!”孙琪率先打开车门,脚刚一落地,脚后跟儿和脚踝处便像触电般,将刺痛传遍了每道神经元,只好咬着牙轻揉脚踝,疼痛稍有缓解立马踩着“恨天高”哒哒哒走进废品站。
老猫光着脚丫子,一只脚踩在积满污垢的水泥地面上,另一只脚搁在脚凳上,怡然自得地摆弄着茶几上的功夫茶,彭海东端着一个与他大块头身体极不相称的迷你小茶杯坐在茶几一侧。
“今儿是什么黄道吉日啊?我这收破烂儿的地儿来了这么些个大人物儿!”老猫又摆出三盏紫砂小茶杯,“小尖果儿,我可有些年头儿没瞧见您啦!”
“猫哥,您是做大买卖的忙人儿,肯定不得空儿见我这号闲人喽!”
“别介!您这不是故意揶揄我嘛!您这大律师都成闲人了,我哪儿还敢老着脸搁这儿喝茶呐。”老猫摆摆手让杵着的三个人坐下,亲自把一杯茶递给穆聿锡,“皓子,你和小尖果儿到底干嘛儿来啦?”
“猫哥,你对这个人熟不?”穆聿锡将手机里存的罗堂的一张照片递给老猫看。
老猫呵呵呵呵地笑起来,“你管我这整天猫在破烂儿堆里的人问个什么劲儿,你对面不是坐着个警察么?”
“猫哥,瞧您说的!咱们彭队办案向来讲究‘合作’的诀窍,最忌讳一个人攥住几条可怜的线索死磕到底。是吧?彭队!”
彭海东没有看孙琪那副小人得志的刻薄模样,无非就是今天早上出来故意没带她,她可算逮这个机会就开始伺机挑刺儿了。“老猫,我想知道6月6号晚十一点左右以及5月23号和27号相同的时间段为什么你都在S建设工地南门附近出现过,并与这个叫罗堂的人有交集。”
“警察老哥,您弄出这番审讯犯人的架势吓得我老猫都蔫儿啦!”老猫在紫砂壶里换了新的茶叶,“不错!我确实与这个罗堂认识,我不但那几天于十一点这个时间段出现在那儿,平时也会让其他的哥们儿到那儿去等罗堂出来喝酒。”
“S建设工地附近的几家酒馆餐馆说你们很少一伙人去喝酒,即使去也只点酒瓶好像在那儿混时间。”彭海东把手里的小茶杯墩在茶几上。
“嘿嘿嘿,我们确实是为了消磨时间,主要是为了给罗堂装装样子,骗过他的工友,以便在大家都睡下的下半夜动手捣腾钢筋啥的。”老猫给穆聿锡续上茶,“对不住啦,兄弟!我们半年前就开始捣鼓了,那时候你还没回来当S建设公司的老板呐!谁曾想搬着搬着就阴差阳错弄到自己人身上了。”
“A栋楼的摄像头总是发生故障与你有关吧?哈哈哈”穆聿锡想起来老猫的拿手绝活儿。
“嗬嗬嗬,兄弟,原来你还记得啊!对!因为我们需要越过A栋楼西侧的隔离带把东西全部弄出去。”老猫摸了摸额头,“其实这笔活儿,我本不想做的,但这是一个本家兄弟找上我的......”
“如此可以确定,6月6号,罗茂财死的时候,你们当时大约正在那里搬运喽!”秦铭如同揭晓谜底的侦探般总结陈词道。
“不,6月6号那晚十一点多我的确去找过罗堂喝酒,但那晚我是去告诉他买卖到此结束的,因为我知道皓子是那儿的老板后不想再占自家人便宜。”
彭海东走到一旁去接电话,手机那端说了几句话后他的表情瞬间阴沉凝重起来,“我得立刻去出现场,罗堂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