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的一个夜晚,同样的月,月下之人各有离愁。
陈风伸手推开了房门,取出火折点燃了自己僧舍之中的油灯。
点点火光燃气,塞满了他的整个厢房。
同龙树的厢房相比,他的要更小一些,也更简单一些。
座椅板凳床,除此之外,空无一物。
陈风是个略有洁癖的人,他房间每天,他都会清理一番,所以眼下他房间的每个角落都是纤尘不染的。不过也正是由于纤尘不染,再加上布置简单,所以眼下明明只是很小的一个房间,当陈风推开门的时候,心里还是会不由自主的涌出一种空旷的孤寂之感。
皎洁的月光随着他推开房门的刹那,一起涌入了这间小小的房间里。
银光铺地,将他的影子拉的长长的,正好盖住了床上端端正正,如同豆腐块般的两床被褥之上。
两床被褥加上枕头累落在一起,呈尖塔形状,看起来倒是十分有趣。
“累死我了,这一天还真是有够折腾的。你说那赵钩是不是个白痴?哪只眼睛看到我追求那个公主了?明明是定好了的一个月的旅程,被这家伙这么一搅活,明天就要拔腿走了。哎,我还以为古代就没有封建家长了呢?”
陈风关门之后,回神坐在了桌前,因为这房间之中空无一人,所以眼下他说话的显得很是奇怪,神神叨叨,像是个白痴。
“……”
“出来吧,今天不用这么小心,我观察过了,今晚赵钩没有埋伏在我们屋外。那个老王八,自从怀疑我和他们唐国公主有一腿之后,一连两周了,每天晚上都埋伏在屋外的梧桐树上,搞得一个人都没怎么睡过好觉。小张姑娘,一连几天都说我憔悴了呢。”陈风自然不是个白痴,眼下这么说着,伸手翻开了桌上倒扣的茶杯,倒了两杯茶。
也就在这个时候,他的床榻之下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响动之声。
一个肉嘟嘟、圆滚滚的毛球,给人感觉像是受到了莫大的惊吓一般,就这么慌不择路的从陈风的床榻之下冲了出来。
这是一个老鼠!
不知是否是此地为佛门重地的缘故,油水丰厚,眼下从陈风床榻之下钻出来的老鼠,比其一般的家鼠大上了一倍不止。
虽然长得圆滚滚的,像个毛球,但身手却是十分灵敏。
从陈风床榻之下冲出之后,眼下就如同闪电一样,直接窜到了门前。透过门缝小心的又看了看屋外院子里,在月光下的梧桐树真的没有动静后。竟是十分拟人的长出了口气,颇有些如释重负意味的又冲到了陈风沏茶的桌上,也不惧人,就这么四仰八叉的躺在了陈风的方桌之上,那个姿态给人感觉,倒是像极了刚刚长跑玩,倒地不起的胖子。
陈风见此笑了笑,“累不?还不相信我说的话,非要自己看看。喘不死你个死老鼠。”
这么说着,陈风将刚刚沏好的茶水推到了这只“大老鼠”的面前,从一开始,他的话就不是对别人说的,而是对这只在别人看起来体型有些硕大的仓鼠说的。
“娘嘞,你说累不累?小爷我快要累死了,让小爷我喝口水。”
这么说着,“大老鼠”低头,双手双脚捧着杯子,就像是宿醉的酒鬼捧着酒坛一样,抱在怀中肥大的鼠头埋入水杯之中贪婪的喝着,半晌之后,才仰头,发出一声畅快的长叹之声,伸出小手拍了拍自己圆滚的肚皮,感慨道。
“真他妹的爽,你都不知道,这几天我是怎么过的。陈风,你床榻下的那几双臭袜子,快给小爷我臭死了!”
桌前,端着茶杯茗茶的陈风闻言,倒也不介意,咧嘴笑了笑,道。
“臭男人,臭男人嘛,不臭的话,怎么好意思叫男人。还有,明,你现在说话是越来越粗鲁了,同我当初遇见你的时候,可是天壤之别。”
“废话,那时候,我和你不过是刚认识罢了,你又身上又带着枪,我能不显得老实点儿么。在你面前摆谱,那不是找死么?”
“大老鼠”冲着一旁的陈风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再说了,如果真的深究起来,那都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我还未成年呢,现在如果按照心理年纪算的话,我都要奔三的人了,骂几句娘还不行么。娘的,这里又没有微博媒体,又没有那些个狗仔队长枪短炮的围追堵截,我怕什么?”
陈风闻言,笑而不语,看着面前这只老鼠,没由来想起了十多年前的那一场爆炸,心里幽幽一叹,哪怕是现在回想起来,心中也是无限的感慨。
谁能想到,就是那一场有人蓄意为之的化学药品大爆炸,令他和明这两个自小生活在两种环境之下的平行线,产生了交集,一起穿越,进入这片异世之中,成为了相依为命的伴侣。
来之前,他们一个是初出茅庐,便凭借自己的头脑在股海之中翻云覆雨,完成散户杀大龙神话的金融天才;一个是都市小说之中常常提及的主人公的原型。
退役兵王厮混市井之中,只不过并没有小说中的美女上司,也没有江湖风云。带着满身伤痕开始了自己在都市里的平凡生活,为了做个念想,在黑市买了柄老式手枪藏在家里。
这两个人,一个哪怕是出去和朋友吃个饭,都能上财经新闻八卦头条的天才少年,一个是某天可能死在家里都无人问津的退伍军人。
但就是这两个人,却是在十多年前的一个夜晚偶遇,共同在一场爆炸之中丧命。
也不知是否是天可怜见,两人的灵魂竟然都没有就此消散,反而是穿越到了古代。
只是可惜,一个穿在了人身上,而另外一个却是穿越到了仓鼠的身上。
“哎。”
陈风轻叹一声,将自己手中的茶杯缓缓放下,看着在桌上四仰八叉倒着的“大老鼠”,虽并非是自己的错,但没由来的心中还是涌上了一阵歉疚和酸楚。
可能是因为知道自己将要离开这烂柯寺的缘故,一向很冷静的陈风,也是莫名多了许多闲愁,看着面前的明,多年来一直想问,但却没有问出口的话,眼下终是忍不住,从自己唇齿的缝隙之中漏了出来。
“明,重生到这样一个……仓鼠身上,你怨过么?”
明显然也没有料到陈风会这么问,眼下听到陈风说话之后,当即就是这个愣神,肉嘟嘟的身子捧着杯子,愣了好长时间后,低头,用爪子揉了揉自己满是肥肉的脸,看着对面的陈风反问道。
“怎么突然想到说这个?”
“其实我一直都想问,只是……你懂得。”
“懂?懂个屁哦,懂。”
明伸腿,在桌上将那已经喝完茶的空杯揣飞了出去,看不出来,它身躯虽小,但是力量却是大的惊人,眼下撞在旁边的书架上,发出哐当一声脆响,木杯子落在地上,滴溜溜转动不停。
明有些落寞的坐在了桌边,喃喃自语道。
“刚开始我也当然也怨,只不过后来,过着过着也就习惯了。当年我上电视,去大学给别人做演讲的时候,总是鼓励台下的那些个和我一样的年轻面孔,说,‘不要放弃希望!就算生活给了你一把烂牌,你也应该打得漂亮!’现在想起来,真的是知易行难,贼老天有时候给的牌的确是太烂了,别说是王炸了,就是凑个对子,都是很难的事情。当时明明不知人间疾苦,却摆出一副历经沧桑样子,到处教训别人的我。估摸着被不少台下的观众在心里暗讽****呢。”
陈风看着那在油灯下,影子被拉的长长的“大老鼠”,张口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却又咽了回去,如此反复犹豫再三之后,张口笑道,“那现在呢?”
“现在?”端坐在桌角的明扭头,小小的身躯坐在那儿,就像人坐在断崖边一样,给人一直用临渊的危机之感。
明听闻陈风的疑问愣了愣神,随后扭头,冲着身后的他笑道,“现在当然也就觉得自己是个白痴呀!”
“有时候这么想想,也是蛮泄气,不够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人好的时候,多比比差的,人差的时候,多比比更差的,这样你会开心很多。现在我的心情就是这样,虽然我很惨,但是貌似你比我还要惨,所以我有什么好忧伤呢?每天起来看到你,我就觉得生活充满了希望。”
“为什么这么说?”陈风挑眉,表现的很不服气,但实际上,内心里却是解开了一个大疙瘩,显得畅快的很。
“什么原因,你自己还不清楚么?你虽是人身,却是没有我自由,自你降生开始,那个人就会像个阴影一样,始终笼罩在你的头顶上。只要有人揭破,那么全世界都是你的敌人,而且你到现在还没能迈入修行之路,反之,我虽然在鼠身之中,但却是活得逍遥自在,除了不能睡小娘皮之外,其余该吃吃该睡睡,早就没有为人时的种种束缚。而且你知道的,我同别的老鼠不同。”
说这话的时候,明低着头,哪怕眼下他是长了一副仓鼠脸,但陈风依旧能够从他的眼神里读到骄傲和自豪的神色,“我应该是这世上唯一一只会修行的老鼠。从达尔文生物进化学角度来说,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么?我是物种进化的先驱者,我是人们口中所说的妖怪!可能我的后辈会演化成一只新的种族,同人类分庭抗礼,能做一个新种族的祖宗,这还不够我臭屁的?”
“的确够你臭屁的了。”陈风闻言笑了笑,虽有些不忍心,但还是忍不住无情戳破了明眼下对于未来的美好意淫,“不过首先,你要愿意去找一个母老鼠来生崽子。”
“……”
“怎么样?你愿意么?”
“我只想静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