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寨是赵王河两岸最大的村子，赵王河从村前流过，河岸两边是宽阔的草地，一片一片的柳树林点缀在河岸两边，春天来临，最先绿起来的是这些柳树，摇摇摆摆，传递着春天甜蜜的气息。杨青青的学校就在河岸的北边，三排红砖青瓦的房子，隐藏在绿树之中，初三级部在最后一排，杨青青时常梦见自己趴在课桌上睡着了，醒来，同位胡福林咧着嘴对她笑，整齐、雪白的牙齿如同在他黝黑的脸上用白粉笔画出弯弯的一道，朦胧又迷茫，羞涩而激动。胡福林的家在村子部队营房住，他经常带给杨青青一些雪白的奶糖，那糖块横放在杨青青白嫩的手心，是一只雪白的小兔子，趴在一个陌生的新窝，想跑又害怕，想留又不安，这是杨青青一直以来最好的梦境。
鹿寨的中心是原先鹿家大院，鹿家靠磨豆腐起家。赵王河清澈的河水滋润着两岸肥沃的土地，这里盛产大豆，鹿家祖辈从岸边磨豆腐，水甜豆肥，豆腐名扬四方，卖到县城，又卖到省里，鹿家渐成了大地主，方圆百里都是鹿家的土地。有一队过境商贩的马啃了路边鹿家的豆子，长工急忙给东家说了：”老爷，老爷，不好了，这些商贩的马啃了咱的豆子。要不派人把他们撵下来，让他们赔偿。“东家摇了摇头回答说：”不用！这些马啃了咱的豆子，拉的屎跑不出咱的地，还是给咱的地当肥料。再说，他们行路之人，出门在外，也不容易，也不是故意。“后来，解放军的隆隆炮响，把鹿家人全吓跑到了，先是往南跑，后来据说跑出海了。解放军来到一看，鹿家大院是个好地方，把没来得及没逃走的鹿家人杀光了，就变成了鹿寨部队，东西南北四个大门安上了木头尖顶岗哨。胡福林的家就住在里面，每到礼拜天，部队里面就放电影，胡福林就出寨子，喊杨青青进去看电影。
“我给你说，我不能上学了，我舅舅给我在城里找了个工作。”杨青青边走边轻声说。“什么时候的事？”胡福林问道。“就是今天，过两天毕业了就走。”
夜色下，两个少年沉默了，一轮圆月升起，四周笼罩在薄纱之中。
“你成绩挺好的，不上可惜了。”
”没有办法的事情，我父亲生意赔了本，欠了别人的债，需要用钱。“杨青青叹了口气，”你好好学吧，你替我上高中，上大学。“
”不是说好的一块上高中，读大学的吗？“
”愿望是一回事，现实又是一回事。“
胡福林满手是汗，拉起杨青青走向河边。河边有一个村里开挖的沙场，土层下掏出洞来，就是细软的黄沙，两个人坐在那里，河水哗哗地响，月光沉默下来。杨青青希望时间静止下来，一切停留在那里，永远不动。
杨青青说道：”此时的景色，让我想起那句‘野旷天低树，江清月近人’来，只可惜，这是一条河，不是一条江。“杨青青抬手指向了河面，河面波光粼粼。”不上学也不见得是坏事，凡事靠自己的努力，也会有一个不错的将来。“
胡福林听了，点了点头：“我一定努力学习，考上好的大学，做大官，发大财，到时让你过上好日子，不让你再受委屈。”
杨青青笑道：“到时，你早就把我忘了吧。”
“怎么会？我发誓。”胡福林举起了右手，指向天空。
“不要你发誓，你对对这句‘野旷天低树，江清月近人’。”杨青青说道。
“让我想一想，那就是‘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胡福林回答。
杨青青说：”对得好，那我就重做一首吧：野旷天低树，河清月近人；河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好，好。只是河上有和尚之嫌，就改做河畔月近人。”胡福林拍起手掌，“这江清月近人，是不是江青之名就出自这里呀。”
“哪一个江青，是那个大人物的老婆吗？”杨青青问道。
“是啊，这么美的名字，下场不是太好。政治老师不是专门讲过她吗？”胡福林回答，“我想她一定读了这诗才起的江青这个名字。你的名字里不是也有青吗？而且有两个，青青。”
“我父亲给我起这名没有这么讲究，我妈生我的时候，正是路边小草发青的时候，就叫做青青。”
“这也挺有诗意的，青青河边草，绿染春色心。”胡福林望着月亮，“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杨青青红了脸，她明白这个身边男孩的心思。她说道：“月亮在天上，我们在地上。我们还是要在地上过生活，天上的事情我们摸不着，老天爷给我们的启示就是天上的这三样东西：一是太阳，我们在太阳底下生活，靠他给我们走路的光，吃饭的粮食，太阳让我们面对现实，接受现实。第二个是这个月亮，他给我们想象，给我们闲暇的梦想，他朦胧这个世界，给我们虚幻的想象，让我们能有时间思想生活的美好。第三个是星星，他点缀我们的生活，使我们人类想到这些星星就是我们自己，众多而渺小，还时不时会坠落，永远消失在黑暗的夜空中。我们虽然渺小，但仍有亮光，临走，也要划上一道美丽的光线。人如同星星一样，一出生，就定了自己的命运，星星一出现，就定了自己在天空中的位置，有时候，人还真不能给命争。我就是这个命，就该不能上学，谁让我出生在这样的家庭呢，如果我出生在富贵之家，别说上学，现在你看电视还不知道，有些有钱的孩子还出国留学呢。所以说，我就认命。你要珍惜继续上学的机会，好好上学，考上好的大学，出人头地，不要让自己的后代像我一样，连学也上不起。“杨青青说道动情处，泪水落了下来。
夜渐渐深了，明月映照着两个少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