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立本的《仕女图》被悬挂在文宝斋的正中央,精心装裱的让人进来第一眼就会看到。
画前站着一个五十岁左右的文士,正在仔细欣赏,不时轻捋颌下长须,气度文雅气质飘逸,举手投足间隐隐还带着些许威严。脸上虽被岁月留下烙印,但仍旧能够看出年轻时俊朗影子。
此人身后还站着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子,虬髯满面生的粗壮威猛。宋玉二人进来时,他曾特意打量了两眼,然后才将目光移开。
“都是你!”看到被人抢先一步,楚留香埋怨道,“小爷让你早来,你偏要拖沓,少吃一顿会饿死啊!”
“你说什么?”宋玉将眼一瞪,楚留香气势立刻软了,而后直奔文宝斋掌柜:“刘掌柜,小爷又来了,快让闲杂人等离开,小爷要扑这幅画!”
阎立本的《仕女图》是文宝斋的镇店之宝,不卖但可以关扑,这就是楚留香为何非要扯上宋玉的原因。
接连扑出一十八把浑成,扑个《仕女图》还不手到擒来?
“大胆,你说何人是闲杂人等!”虬髯男横眉冷对。
楚留香毫不退让:“你们若非闲杂人等,那就速速扑来,别耽误时辰,小爷还要扑这幅画呢!”
“敢对我家老爷无礼,找打!”虬髯男怒,就要动手。
五十岁左右文士摆手道:“范匡休得无礼。他说的倒也不错,咱们却是闲杂人等。小友可是要扑这幅画?”
“那是当然!”楚留香一脸得意走动宋玉身边,“这是小爷从远处请来的高人,关扑从未失手。只要他出手,那幅《仕女图》就是小爷囊中之物!”
五十岁左右文士这才看向宋玉,仔细打量两眼道:“那就要见识一下高手风采了。范匡,咱们让开。”
宋玉拱手道:“多谢老丈成全。我家兄弟年少莽撞,刚才多有冒犯,还请老丈见谅。”
宋玉眼杂,早就看出那年近半百的文士不是常人。而且对方气度非凡非富则贵,实在没有必要交恶。
五十岁左右文士点点头,饶有兴趣打量宋玉,楚留香那边却是又与文宝斋的掌柜吵闹起来。
“你说什么?你怎么能随便乱改规矩!前日我来还是以铜钱关扑的,怎地今日突然就变了!”
楚留香没法不恼怒,他找宋玉来,就是因为宋玉接连以铜钱扑出十八把浑成,而文宝斋以前也是以铜钱来关扑。
但文宝斋今日却改了关扑规矩,不在以铜钱关扑,而是用飞镖,投掷八卦盘,还是转动起来的八卦盘,只有掷中乾卦才能得到那幅《仕女图》。
胖掌柜也不恼怒,呵呵笑道:“楚公子何必动怒?规矩是前日楚公子走后改的,并非今日。这些天太多人来扑此画,都是想以此画求见太白楼的如烟姑娘,楚公子的同窗便来了数十人之多。
若是不改规矩,只怕此画昨日就被人扑走了,那里还等得到楚公子?再者说了,如今价钱也降下来了,百文一扑,楚公子请来高手,想必不会是徒有虚名,扑上几把此画还不是楚公子囊中之物?”
这个棒槌!看到楚留香有些被胖掌柜说动,宋玉心中暗骂,当下揭穿道:“掌柜的,这些话只怕你不止对一个人说过吧?”
楚留香猛然醒悟,一把揪住胖掌柜胸口:“直娘贼,小爷险些着了你的道!”
胖掌柜打掉楚留香的手,摆出强硬姿态:“楚公子,小号就是这规矩,从不求人来扑。你若愿扑那就交钱,你若不愿好走不送。另外,你欠下小号的债,也该还了吧?”
“你……”楚留香心中大恨。为了这幅《仕女图》,他不仅花光了楚凡给他的月钱,还欠下文宝斋的债。
前日返回会稽,他主要目的就是弄钱。所谓《仕女图》的价钱,只是他用来蒙骗楚凡要钱的由头。
无奈之下他只能转向宋玉,可怜巴巴道:“姐夫,你行不行?”
“骚年你记住,男人从没有不行!”
“真的么?”楚留香怀疑的看着宋玉,胖掌柜更是心中冷笑。倒是那五十上下的文士,眼中闪过一丝异彩,转头看向范匡,以眼神询问,后者默然摇头。
宋玉问道:“你身上有多少钱?”
“一吊……”
“就一吊?”
“五吊……可你总得给我留点吧!”
“一吊钱,嗯。”宋玉摸下巴,自言自语,“可以扑十次,差不多吧。骚年,去付钱。”
“你一定要有把握啊!不然还不如我自己来呢。”
同样是输自己的钱,自己输和别人输那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感觉。
楚留香哭丧着脸交给胖掌柜百文,后者将宋玉引到一旁,那里的墙上只挂着一面八卦盘。
简单介绍了规矩后,胖掌柜递给宋玉一支小巧细长的飞镖,而后让伙计站在八卦盘旁边。
掂量手中飞镖,感受其重量;然后又看看距离,约莫是三米左右;再打量墙上的八卦盘方位,宋玉闭眼沉思。片刻后睁眼道:“好了。”
伙计用力转动八卦盘,胖掌柜开始计算自己呼吸,宋玉必须在他呼吸八次之前掷出,不然八卦盘的转速就该大幅度减缓了。
宋玉没有犹豫,右手一甩飞镖咻然飞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尚未停下来的八卦盘上,就连五十左右的文士也不例外。
其中以楚留香和胖掌柜最是紧张,不过等到八卦盘转动的越来越慢后,两人心情就大不同了。
因为飞镖没有掷中乾卦。
楚留香埋怨道:“你不是说没有不行么!”
宋玉懒得理他,一指胖掌柜:“交钱。”
又是五次,楚留香总共输出去六百文,脸色有些发青。第六次失手后,宋玉没有急于让楚留香交钱,而是闭上眼睛开始回味这六次失手。
“他在作甚?”老文士小声问范匡,后者低声答道:“应该是在体会其中关键。”
“体会?”老文士惊讶,“这东西还有体会?他真是高手?还是暗器高手?”
范匡摇头:“说不上来。看他出手方式,应该不懂暗器,可出手瞬间非常稳,普通人做不到这一点。”
两人正低声交谈,就听宋玉突然道:“骚年交钱!”
“啊?还来啊?”楚留香现在对宋玉半点信心都没有了,“你都连着输了六把了。”
宋玉笑道:“骚年,难道你没有听过失败乃成功之母么?”
失败乃成功之母?老文士一愣,仔细品味一番后,击掌而赞:“说得好!”
“有你什么事儿?”楚留香瞪他一眼,一百个不情愿的又数出百文交给了胖掌柜。
起初楚留香信心百倍说请来了高手,胖掌柜心中还有几分忌惮。可现在他已经完全不在乎了。
收钱,交镖,转盘。
宋玉眼中闪过一抹精芒,就在小二刚转动八卦盘的刹那,闪电般掷出飞镖,就听嗡的一声,八卦盘带动飞镖一起转动。
“骚年,准备收画!”
楚留香和胖掌柜同时一惊,老文士转身问范匡:“他可掷中乾卦?”
范匡摇头,示意自己也不知道。
八卦盘终于慢慢悠悠停了下来,胖掌柜面如死灰,楚留香兴奋的手舞足蹈眉开眼笑,扯着他不停嚷嚷,让他将墙上那副阎立本的《仕女图》取下。
八卦盘的乾卦上,赫然插着宋玉掷出的飞镖!
“厉害!”范匡倒吸一口凉气。
老文士好奇:“暗器高手?”
“不是。但他手力眼力还有手眼配合极为高明,属下自叹不如。”
老文士也是冲那幅《仕女图》来的,范匡是他特意带来的高手,平日里以铜钱关扑,十次可扑出浑成三次。结果来了后却得知文宝斋改了规矩,而范匡对掷八卦盘没有半点信心,他才一直没有出手。
这年轻人到底什么来历?老文士的目光落在宋玉身上。
宋玉长出一口气。这次很险,比在谷溪楼那次还要险上许多。若非他手上控制能力强,穿越前也接触过飞镖,加上他特意练出来的眼力,只怕这次还真没这么容易。
“还不将那幅画给小爷取下来!”楚留香继续催促石化般的胖掌柜,见他不动,还以为是打击大了,便要自己动手去取。
“且慢!”胖掌柜大喊一声,快步冲过去将楚留香与《仕女图》隔开,“楚公子,若是我没记错,你还欠着本店三吊钱银吧?”
“是又怎样?”
“不若如此,那三吊欠银就免了,小店再附赠三十吊,就当是小店赎回镇店之宝的费用如何?”
“不行,小爷就指望着这幅画见如烟姑娘呢!”
“楚公子,您就当可怜可怜小人。镇店之宝被输出去,这让小人如何跟东家交代呢?”
“休得罗嗦!愿赌服输,小爷以前在你这儿输了那许多钱银也没皱过眉头。你速速让开!”
软的不行,胖掌柜改硬得了,哀求之色全然不见:“楚公子,你没忘记你还欠着本店三吊钱银吧?”
“小爷还你便是!”
“且听我说完。楚公子你用所欠本店的银钱,在本店所赢一切,自当归属本店所有,你说对否?”
楚留香大怒:“你这胖厮分明是在耍无赖!”
“是又如何!”胖掌柜击打双掌,五六个伙计从后堂出现,一个个神色不善盯着楚留香。
“姐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