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之上要诗词唱酬,本属平常事,这问起来也无太大必要,因为雅室里面都是一些面皮薄的千金小姐,外面问你行不行,是客套,也没哪个女子会提起嗓门喊一句,比就比!
可恰恰,雨蝶是最不似大家小姐的那个,平日里舞刀弄剑惯了,别人跟她客气,她反倒觉得不自在。
正待外面的一众公子哥心念着怎样来个好的开场白,里面传出女子的声音:“怕你们不成。说好了,怎个比法,赢了有何等的奖赏,输了要有怎样的惩罚?”
这言语一出,公子哥们脸色就不太好看了,就好像风头被别人所抢。关键是里外隔着屏风,还瞧不见这说话女子的模样。语调所出,倒也玩转细腻,却不似千金小姐所言,倒好似市井的泼妇,跟人骂街的开场白。
之前主持的公子哥名叫阮成杰,是南湖郡王府的门客,平日里没什么资历,南湖郡王妃让他过来主持,是看重他年轻有急智,多少能帮着点小郡王,不至于喧宾夺主。昨日便是因为没主持,导致小郡王的风采全然被夏馨儿给夺走。
阮成杰闻言笑道:“说到这奖惩,不知这位小姐有何提议?”
雨蝶笑道:“这倒简单,若是我们这些女儿家赢了,那你们这些自认风liu倜傥的公子哥,一个个装着学两声狗叫,学的好了,到本小姐满意才成。”
雨蝶的话音刚落,外面的男子一个个面如死灰。
输了学狗叫,等于自辱身份,平日里这些湖州城的才俊也算自负,遇上这等刁难多半不会退缩,但里面却有个人尽皆知的才女夏馨儿。夏馨儿的诗词功夫,相承于其父夏东宁,夏东宁的才学,在江南一带可说无人能比。应了下来,那不是等着被羞辱?
周英心说:“听这声音便知道是那对恶姐妹的妹妹,仗着略有才学,诚心要下我面子。让我学狗叫?哼,你们妄想!这次不但有娘亲为我作弊,还有新认的师傅呢。”
即便阮成杰作好了被刁难的准备,也没想到里面小主会开出这么苛刻的惩罚措施。闻听此言,阮成杰脸色也很不好看,顺带看了小郡王周英一眼。
阮成杰心想:“这是哪家的千金,怎的这么没分寸?定然是平日里没家教,偏偏跑出来现眼。”
“怎么,不敢接?”
身处于屏风之后的雨蝶得势不饶人,她可不在乎什么淑女不淑女,能让外面的公子哥出丑,就是她最大乐事,即便她旁边的夏馨儿再怎么给她打眼色,拉她衣衫,她都不依不挠。
“谁说不敢?”旁人都没发话,小郡王周英倒先开了口,他手上折扇一合,似很有风度,“不过若是诸位小姐输了,也要应了小王一个不情之请……撤开屏风,让小王目睹诸位小姐的真容。”
周英说话间颇显王者的气度,回答倒也从善如流。一番话令屏风里面的城中名媛惊呼一声。
今日她们出来抛头露面,已属“被逼”,现在却要无端当什么赌注,输了要被这么多男子观赏容貌身材,为其评头论足。虽然她们也已到芳心萌动的年岁,希望得到男子的欣赏,但骤然闻听如此条件,仍会令她们觉得害羞而不愿接受。
若是别人说了这番话,雨蝶心中也不愿,偏偏说这话的是小郡王周英。两人便好像有前世宿怨,雨蝶平日里也是最看他不起。
“比就比。本小姐替这么多姐姐妹妹答应你了,不过倒要说说,谁来做评判。”
听到“评判”,所有人都会留个心眼,诗词比试,诗词的好坏本就没有什么特别清楚的标准。所谓好坏,不过是心之好恶,即便心无偏颇,对于一首诗词也会有不同的评断。
阮成杰看情势收敛不住,比试势在必行,接茬道:“今日宴会,乃由小郡王做东,自然以小郡王为评判。”
两方比试,一方选手当评判,这比试便失去意义。在场的公子哥都知道这是明摆着仗势“耍赖”,却也无人不觉得这是个很好的提议,因为如此一来,他们就可名正言顺目睹城中名媛的芳容,而不用学狗叫。
“如此,甚好!”公子哥们纷纷附议。
雨蝶闻言怒道:“呸!你们这群沽名钓誉的虚假之徒,哪有比试,自个儿当评判的道理?”
阮成杰正要喝斥这女子的不识好歹,小郡王周英却以折扇阻止。周英笑着走上前,蹁跹有礼道:“既然这位小姐不满意,那我们诗词的评判,就由夏小姐来担任,这样你们可满意吧?”
周英的话惹来一片哗然之声,这哗然,来自于他身旁的一众公子哥。
今天的比试,名媛一组吟诗作赋水准真正上得了台面的,仅夏馨儿一人,本来公子哥们取胜便已经很困难,现在小郡王却要以夏馨儿为评判,那就意味着,怎么比都是输。
公子哥们纷纷想:“小郡王毕竟年轻气盛,被人激了两句便上了套,小郡王这般‘谦让’,风度是有了,可一会学狗叫,他也有份,一个都跑不了。”
阮成杰还想劝周英收回成命,却被周英摆摆扇子赶到一边,众公子哥明白,小郡王今天不撞南墙不回头。
雨蝶此时觉得胜券在握,笑着扬了扬螓首,道:“开始,就由你们这些自诩才学出众的公子先作好了。”
写诗作赋,一般都需要时间来领会意境,然后有大概方向,再斟酌字句,最后才成诗。比试诗词的时候,先开始的,大多有欠推敲。雨蝶让公子哥们先来,就是想让夏馨儿后来者居上。
题目延续的是昨日的,便是以宴会为题,或成诗,或成词。公子哥们一个个面露苦相,知道才学跟夏馨儿相比不能及,唯一有优势的就是他们人多,未必不会有人能作出绝妙的诗句。
不过一个个也是苦瓜脸,心中大叫:“小郡王害我也!”
忽而,一个很瘦的,看上去有几分精明,却带着几分猥琐相的年轻公子哥走出人群,忽而大叫一声:“有了!”
众人看过去,都不曾认识,不知道他是从哪冒出来,似乎昨日他还不曾出现在宴会当中。
要说这等公子哥的聚会,一般是“友人模式”,都是带着朋友前来,朋友的朋友,未必会认识,但也许以后会认识,再认识彼此朋友的朋友。
“敢问兄台是。”阮成杰上前问道。
“在下孙崇,字效章,乃是城西孙家中人,见过诸位。”
众人对望一眼,“孙嚣张”?名字很霸气,但没人认得,看他模样,最多是个纨绔公子哥。
“城西孙家,哪个孙家?”
“孙家好像是商贾之家,孙家经营的湖丝有名,什么时候孙家也有人会作诗了?”
孙效章被人揭了老底,脸色不太好,要知道这年头商贾子弟被这些官家子弟所歧视,他今天来算是混进来的,为的就是“一举成名”。
周英提扇阻止了众人的言语,他对这个姓孙的自告奋勇倒是有些兴趣,道:“这位兄台,既然你有诗词,不妨当众吟出来,让夏小姐来评断高低。将来或许会成为一段佳话。”
众公子哥听小郡王的话,心想:“还是小郡王高明,反正今天只要能出场比试的,一个都不能放过,商贾之家也有卧虎藏龙,兴许能力挽狂澜?”
孙效章摆开架势,当众吟道:“今日春酒暖……”
众人一听这开头,还不错。
“明日春酒干……”
众人再一听,勉勉强强,不过前两句普通的,也许后面有“惊世”诗句也说不准。
孙效章一脸严肃,仰天长叹,继续吟道:“借我一壶酒,休想叫我还!”
一语既罢,全场鸦雀无声。
众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像是吃了一坨屎,把嘴给堵上了。
众人纷纷想:“这他娘的还叫诗?简直连打油诗都算不上!就这样的人,还跑来聚会上捣乱,这不是自己找抽?”
所有人都看着小郡王周英,看他有什么反应,最后周英淡淡点点头道:“也算押韵。”
一句话揭过,评价也算“中肯”,好像是要息事宁人。
身处在屏风里面的雨蝶可就乐了,笑道:“这就是你们的水平,哈哈,真是笑死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