弹劾夏言和杨一清,却均遭失败,张孚敬并未气馁,但他吸取前番两次的教训,沉寂蛰伏,耐心等待着恰当连续的时机。很快,凭借着出色的洞察力,他把握住了一个不是机会的机会。
先前的青羊山一干人等在刑部过堂之后,均义谋反罪处以极刑。李福达依照着郭勋的嘱咐,招认了白莲教的一切罪名。当他在牢中等着武定侯的佳音时,狱卒为他准备了一道寻常的牢饭,李福达照例吃完后,忽然两鬓青筋暴露,气息塞于胸口,怒视狱卒,大呼:“郭勋老贼,欺我者必受今日之厄!”气竭而亡。一个被判了死刑的人在狱中意外死掉,并没有引起御史和刑部的注意,这是郭勋意料之中的事。一个死人对他来说,才是最安全的。在她看来,即便他日书信被公诸于世,没有人证的情况下,他只要矢口否认,坚称是旁人模仿笔迹,谁也无可奈何他。而这些官场算计,又岂是李福达这样的江湖客所能料及。
李福达死了,郭勋却并没有安稳几日。山西的官员在查抄李福达任职指挥使的官邸时,那几封与郭勋的书信令郭铿等人惊讶不已。谁都没想到,高高在上的武定侯,居然与白莲教相互勾结,并且用下毒的卑劣手段谋害钦差,罪行滔天,义愤之下,郭铿将此信件与原委上呈都察院。这一下,整个京城都轰动了,世受皇恩的郭家,却是如此的不堪和无耻。
在一片的质疑和谩骂声中,老练的郭勋也坐不住了,他没想到这李福达的后患依然能给他重创,他忐忑不安地来到了张孚敬府上寻求援手。张孚敬还是那么悠闲地在园中浇花,先前短暂的失落并没有对这个心思缜密的人有多大伤害,他还是那么镇静悠哉。
“侯爷,是为了李福达一案吗?”张孚敬打破了沉寂。
“我认识他的时候,哪里知道他还有这么个身份,”郭勋辩解。
“那么,其他的事都是真的了?”张孚敬试探地问。
“你是知道的,我对这个夏言深恶痛绝,就想早点了结了他,却不料惹了这么个麻烦。”
“麻烦?呵呵,侯爷好大的口气,谋杀钦差,勾结反贼,哪一条都是死罪啊,侯爷只说是个麻烦。”
“这不,我来找你了吗?有没有什么办法?”
张孚敬故作沉思状,为难地说:“不是我不帮你,如今朝野为之震动,我这个首辅也不好公然徇私。”
“那我就只能束手待毙了?”郭勋忽然瘫坐在亭中,两眼无神。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张府的下人们在园中掌起了灯,张孚敬这时端起手中已燃气蜡烛,点起了另一只,“如果想转移别人的注意,你最好像这样点亮另一只。”郭勋疑惑问道:“你的意思是……”
“案中案,搅浑它,然后将脏水泼到另一人身上,将众人的眼光从你身上移走,”张孚敬笃定地说。郭勋似懂非懂,但他看出了眼前的这个人已经有了对策,“你怎么说,我就怎么办。”
张孚敬满意地微笑着,缓缓地道:“首先你要矢口否认此案与你有关,那封信坚决不能承认是自己所写。”郭勋道:“那是肯定,我早就做好打算,咬定不是我写的。”
“另外,三法司当堂审讯你之时,你要大呼是为人陷害,”张孚敬继续支招。
“那么谁陷害我呢?夏言?”郭勋还是念念不忘夏言。
张孚敬摇了摇头,“我等都是支持议礼要臣,谁最恨我们?”
“杨廷和和杨慎的那帮人!”
“他们已经倒了,不足为患,你在堂上不用指明,只需大呼因议礼而受诬陷,我自会有法助你脱困。”
郭勋听出了门道,议礼,是朱厚熜最敏感的话题,那些反对他认祖归宗的人,都被他赶出了京城,若是以此为借口,坚称是因为为了维护议礼而遭受不明的迫害,必然会受到皇上的支持。郭勋愈加敬服眼前的这个人,仿佛没有什么他解不开的结,庆幸着自己是与他同一阵线之人,但他还是不知道他到底是要将这把火引向何人。
对于武定侯这个级别的皇亲国戚,大理寺无法单独审理,必须由三法司,也就是大理寺,刑部以及都察院,三司会审。
正如张孚敬和郭旭所预料的,仅凭几封书信,三司确实不能定罪,郭勋坚称书信乃旁人模仿笔迹所写,与己无关,乃是遭人陷害,更大声疾呼,是因为反对杨廷和等人,如今遭到其支持者的报复。
三司会审无果,将卷宗呈于朱厚熜。朱厚熜在书房中叫来了张孚敬与桂萼,这两个是曾与他一起并肩作战对抗杨廷和的人。朱厚熜将卷宗示与二人,“如今这朝堂之上,还有杨廷和的余党?”“杨廷和久居中枢,门生子弟遍布朝野,知交故旧亦不在少数,武定侯一案,依微臣看,确有蹊跷。”
朱厚熜示意他继续,张孚敬接着道:“郭侯爷身居高位,握有京城半数兵马,皇上与杨廷和之争,当时若无郭侯爷鼎力支持,恐怕后果难以预料。而郭侯爷也因此遭到朝野中众多阴附于杨廷和之人的忌恨,如今以李福达一案为机,抹黑议礼勋臣,也不无可能,试问,以侯爷之尊,与夏言并无仇怨,又怎会以如此卑劣手段行凶?我想他们就是要慢慢翦除我们这些议礼之臣。”
“皇上,不可不防啊!”桂萼附和道。朱厚熜很快做出了回应,“令三法司暂停审理此案,你二人去查查这幕后之人到底何人,再来回朕。”对于嘉靖来说,郭勋是否与李福达有联系,甚至是否参与谋杀夏言,于他而言并非紧要之事,他不能容忍的是朝中有势力来反对支持他的议礼大臣,这是杨廷和势力的复辟,是在挑战他的权威。张孚敬和桂萼二人暗中窃喜,准备起了下一步精密的谋划。
春,襄阳饥灾。杨一清以天灾示警,上书嘉靖宽宥大礼仪事件罪臣,嘉靖不悦。霍韬乘机上书,直指杨一清乃奸人,与杨廷和暗中勾结,顺带影射郭勋一案乃是杨廷和授意。朱厚熜大怒,罢黜杨一清,念其年高,仍赐锦帛钱银,许其归养。
至此,张孚敬等人将朝中一干重臣清除殆尽,无人能与之争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