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孙宰之首次奏对之后,一个月内,又有三次奏对。任凭谁都可以看出,汪杰这次是真动心了。年少皇帝这几百年来,他算第一个,不出点实打实的旷世伟业,无法面对列祖列宗。特别是对孙宰之提出的官督商办一条,颇为动心。不用国库出一钱银子,甚至还可以有收益,这事怎么看怎么靠谱。
“臣曾听闻,西陆有一国,曰骡马国,国内有一靠海大城曰骆轮杀,为东西水陆交汇要道。多有商人,或出金股,或出身股,或被雇佣,亦有买卖,名为抗破难,与臣想组建之公司类似。抗破难发行股票,购买者众。票民若有周转不灵,会于骆轮杀城中心一棵大槐树下,在拜神日后两天聚集,相互交易。我等公司,若官督商办,亦可照此办理。”孙宰之偷看一眼,觉得皇帝听进去了。
“皇国朝廷改组,目前尚有六处开府衙门未动。除了总理衙门外,其余衙门皆有多项动产、不动产;皆富可敌国。臣以为,可将各衙门改制为公司,由总理衙门公司持有各衙门股票,轨道公司亦由此办理。令由总理衙门选一要冲,建股票交易市场一处,各大公司股票均在此交易。即可充盈国库,又可控股公司。”
“各衙门目前尚有五品以上官员千余人,如何安置?”
“臣以为,创设公司之后,公司人员应由公司开饷。可以加倍饷银换取除去官身,设一官身买断章程。买断之后,若维持开府与朝廷交流,可于公司内设各种职务,加同品衔……”
月余后,开府衙门改组公司方案出台。皇帝这次非常礼贤下士的征求开府大臣们的意见。李三鲈拿到章程后,冷笑一声“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狡兔死,走狗烹,敢不从乎?”领衔上表“皇帝远见卓识,臣等五体投地。”汪杰收到表章之后,很是得意,心中暗想,目前所虑,仅有军地两处了。军界有亲爹汪则坐镇,还无问题,转过年来,就可以整顿地方。
几件事情几乎是同时进行的,第四师的整补、开府衙门的改制。加上38处开埠口岸陆续有东西两陆商人交易,中帝范围内人员流速开始加速了。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神历894年初,天气就不正常,一冬无雪。若是按照王国惯例和神历以来的神谕,天气变化实际上是神发出的警示,但是若按照格物来解释,这事就是正常天象。王的地位比较低,遇上天象警兆,往往去神庙拜祭——从实际效果来看,没什么鸟用,只是图一个心安。但是皇帝就不太一样,按照神谕,皇帝日后是要成为神仙的,所谓大家是以后的同僚,所以不用拜祭,即便弄了罪己诏,神庙也不敢接。
皇帝汪杰,诏令神学院、科学院和工程院进行解释,研究是否能有对策;然后这事就这么过去了。虽然汪杰读过“何不食肉糜”的典故,但是显然对气象灾害这事没有切身体会。
实际上不止皇帝注意到这事,北地农民和开埠口岸里的洋道士也注意到这事。
沫利煎国公理会的划鸟神甫——这是意译,按照音译,就是罗波德——本来按照西陆神宗的传统,罗波德的职务尊称的译过来就是“爹”,这个在西陆是无问题的,放到东陆就大有问题,所以有聪明人,按照东陆的传统,加上神职人员的神字,转了一个音,叫神甫。甫就是美男子,所以和外部交流的时候,叫神甫,对信了西陆教的,该叫爹还是要叫爹。
罗波德神甫观察到天气异常之后,不顾通商条约的限制,穿郡过县,用三周时间穿行了800里,详细考察了沿途情况。到了另外一个口岸之后,给公理会的同僚们写信。
“天气已然持续干热,部分地区已有瘟疫迹象,饥饿威胁着人们。有些人盼望我们的神能够降下雨水,有些人在求告他们的神,还有一些人聚集起来,修炼一种似乎失传已久的神术。他们威胁要杀死我,诅咒我将会遭到他们的神的谴责——这个神和东陆最广泛的神貌似不是一个……所以,如果我们能掌握天气,将会对我们的传教工作有巨大的帮助……”
罗波德信寄出去不久之后,非常不幸,去世了——实际上死于过度操劳,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连续徒步,这是要了亲命的。罗波德去世之后开始一段时间,毫无波澜,但是不知怎么的,某个本土教派在开坛的时候,宣扬他们的神天诛了罗波德——天诛这个词,看怎么理解,就如同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一样。军队使用导规的时候,特别是步规,一般会喊天诛,号称这个口号会有瞄准加持,所以天诛可以理解为直接动手,正如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不一定真是大自然,天诛也有可能是人动手。在几个不良翻译的理解过程中,就理解为这个教派动手杀了罗波德。而罗波德的信,对这事也有证实。沫利煎公理会不干了——公理会在沫利煎算大派,在西陆本土也有相当的影响力。现在一个爹死了,还有可能死于东陆的教派手中——爹死娘嫁人这破事是不存在,教派公然喊出口号,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为沫利煎争取更多的口岸,为公理会争取更多的信众。
于是沫利煎的一个商人——在东陆挂名是商务参赞,给东洋公司的经理李三鲈和南洋公司的经理沈佐医写信,要求交出人犯,并且申请在京师的公使交涉这事,另外去口岸衙门作为苦主申诉——这也不怪他,罗波德是他亲爹,这个参赞叫李波德。外交部给出的答案是,没听说还有这事。李三鲈给的回信是,听闻神甫回归天堂,深表怀念——问题这关我东洋鸟事?沈佐医给的回信是,本身穿郡过县就是违约行为,心情可以理解,但是不要酿成外交事件——别没事找事。口岸衙门倒是十分恭敬的接待了李波德,没过多久,回复来了,罗波德姓罗,李波德姓李,罗波德是教会的人,李波德是商会的人,罗波德死了,这关你李波德鸟事?
李波德接到各方回复,差点没气死。于是直接写给新乡新闻报,叙述这事的经过——我作为领事人员和神父的亲儿子,得到中帝的官方答复分别为“还有这事?关我鸟事?关你鸟事?别没事找事!”我找了多个翻译试图理解这句话,结果所有的翻译都告诉我,波德就是鸟,鸟就是波德……
举国气愤——当然这里有公理会的推波助澜,新乡新闻报本身就是公理会的产业,报纸的格言是——公理是新闻的脊梁。
公理会于是发动了在东陆的信徒,去各地衙门抗议——这在沫利煎,属于表态,表达一下对这个回复的不满——还有天理么?人死为大啊。但是在东陆,这事就出了故障。首先围堵衙门属于赤裸裸的造反行为,而且他们还杀官——抗议过程中,有信徒推了一老头一把,结果这个老头属于纳捐得来的硕士,平叛的时候立过功劳,有一个候补道的荣誉称号。虽然是荣誉称号,但是也是官身,每月有一块银元饷银的。杀官造反,这还了得。地方首长毫不含糊,就给镇压了。当即枷了三十余人,其中十几个死了。新乡新闻直接就正版报道——虐杀神的子民!
结果这十几人死了之后,天下雨了。一首童谣悄然流传:天无雨,地焦干,全是西教止住天;神发怒,仙发怨,一同下山把道传。更有某道信徒公然喊出,苍天已死,皇天当立,缴五斗米入道,每发展一个信徒可得一斗,信徒发展的信徒可得半斗……
李三鲈等坐不住了,上奏揭贴流传,童谣泛滥,恐有人利用天灾作乱。结果汪杰根本就没看到这个奏章。康士林直接回复,黄口小儿痴语,愚农蠢妇谋小利,这等小事惊动了老大人,实在不应该。老大人回复李波德之文已拜读,深感快哉!李三鲈直接摔了回信,气的胡子都抖了——这等破事确实不关我东洋鸟事!竖子!
但事情还得做,一方面命令东洋公司全面戒备,一方面命令袁奏凯寻可靠之人,打入敌人内部。
袁奏凯很自然的就想到了李铁牛。自东洋衙门转制成东洋公司以来,神庙守卫这块就彻底转了仪仗兵和乐队,战斗力持续下降——当然这只是袁奏凯的想法,李铁牛借着转编乐队,从通商口岸聘请了歩锐颠的红麻兵教头,彻底按照歩锐颠的操典操练队伍——所以正好让李铁牛想办法和五斗米组织勾结一下。这伙计有经验,人不笨,又有前途,上次混进康士林的团队,到现在还没露馅呢。所以李铁牛名义上是东洋公司的人,但是康士林认为李铁牛是他们打进东洋公司的暗桩,而袁奏凯又明白,李铁牛是打进康士林那边的暗桩。这叫什么来着?双面间。李铁牛独特的身份,自然是如鱼得水,左右逢源。
照例,李铁牛把这事跟栗启明沟通了一下。“近日弟公司公务繁忙,似乎李大人判断有人要犯上作乱……我等少年当政,此事不得不防,弟拟一巧妙理由,尝试打探一翻,盼能制其一二,以策确保周边皆为我辈所控……”
栗启明回了俩字,小心!并附赠两万元银票一张。自岑秋途把乔庸和汪飞拉进来之后,从交通部到票号,康士林小集体的资金运转算是彻底宽松,给李铁牛这种二层核心的经费也是越来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