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裳一手牵着一匹马，一手拿着一串冰糖葫芦，走在热闹的市集里。
马是今天早上他跟掌柜的告辞时，掌柜的建议他买的。本来白裳不想买的，虽然自己从大伯的小屋找到了不少的银两，也都拿过来了，但是能省点就省点总归是好事，反正自己正当年轻，身强力壮，在旧居时也常常上坡下地，也不至于走不到白家庄。
掌柜的看到白裳眼神里的犹豫，当时就拉着白裳的手，颇有对待字闺中女子劝嫁的架势：你难道不想早点到达目的地？你难道不知道路上歹人很多？你看见街上那些流民了吗，若他们看见一个白嫩，手无寸铁，还无逃跑的工具的小伙走在人际聊聊的路上，你猜他们会怎样对你？
其实白裳听到掌柜的第一句话就心动了，虽然自己轻功不错，但也架不住长久时的赶路。所以他听从了掌柜的话，后面的一句都没有入耳...
来到集市里，白裳才知道这是多么正确的决定。
这里有太多他没有看到，也没有听说过的东西。比如他手里拿着的糖葫芦，自从他跟了大伯住在那山弯弯里之后就再也没有吃过。还好刚刚他吃了一串之后，除了味道之外，都不再是当初那个味道...
长大这种事情，谁也不能免除。所以白裳把剩下的那串糖葫芦拿在手里，当做缅怀，缅怀自己只来得及长大的时光。
出了西城门，一阵大风便猛烈的吹来。黄沙漫天飞舞，如同妖魔作怪。白裳掩袖挡面，好看干净的眉头邹了起来，坐下马匹在原地打转，口中叫声连连，似也不喜这恶劣的环境。
过了好一会，这漫天的黄沙终于渐渐散去，露出一片黄洋洋的世界。白裳拍拍身上的沙，才从余光中发现那些或坐或趟在城墙脚下的流民。
他们蓬头垢脑，干裂的嘴唇犹如不远处已经出现口子的大地。飘落的黄沙散他们一身，却没见他们伸手拂去，白裳很是奇怪。但当他看到那些流民的眼睛，一双双毫无生机的眼睛他才明白过。
不由得想起伯父还在世时对自己说的一句话：人生除了生死，都是小事。
眼前的这些流民现下连吃饱都是问题，连个睡觉安身的地方都没有，怎么还会在意那点小事！
回头看了眼那几个还有些力气，或者还想活下去的流民。他们正在试着穿过城门，可却被守城的士兵拦了下来，有个急眼的想闯进去，毫无疑问的被士兵们手里的棍棒招呼，被打的浑身是血，然后丢在一旁。士兵头子还往那人身上呸了一口：哼，想进去，交了钱再说！
目光穿过城门，向城中望去。白裳仿佛还能看见刚刚那个人影攒动，摩肩擦踵，呼声连天的热闹集市，仿佛还能看见那群衣着华丽的富绅官商坐在富丽堂皇的屋子里吃着山珍海味，侃着闲情小事...
白裳很想不明白，为什么同样是人，有些人整日无所事事，却依然生活无忧；而更多的人成天忙里忙外，到处奔波，却依然要受各种灾难苦痛，得不到心里那点对幸福小小的要求。
白裳想不明白，才十八岁的他想不明白，活在深山的他想不明白。
不忍心再看下去，拨动缰绳，红马一声嘶鸣，迈开四肢，在宽阔的道路上留下一道黄烟。带着白裳离开这个他不是很熟悉的世界。
夕阳渐下，日暮像张网撒下来，慢慢的盖住了白天。
看着天边最后的那丝余晖，白裳觉得自己是时候找个地方落脚休息了。可这一路走来，客栈没看见一个，流民的身影却越来越多。
当他们看见一个白衣飘飘，风度翩翩的少年骑着一匹高大红亮的马经过时，很多人都抬头看了一眼，眼中腾起一种叫贪婪的欲望，随后一闪而逝，埋着头继续赶路。
白裳见他离开时问了掌柜，这些流民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不见官府作对策？
掌柜的说：哎，其实干旱每年都有，只是今天来得早些，也去得晚些。西面那片地区从冬天刚刚结束，便没有再降过水。别说雨了，就是冰雹，起雾都很少。
往年出现什么大灾荒，朝廷，官府都会在第一时间做出对策并着力实施，并不会出现大状况。只是从三年前之后，就只有对策下来，却没有物质与人援，叫下面可怎么办...
白裳看到掌柜的唉声叹气，连忙问道：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这中间还有什么隐情？
掌柜的听到这话，紧张的向左右看了看，才示意白裳靠前。只听他说道：听说...听说啊，皇上三年前被人架空，朝中之事与这天下黎民都不再归他管了！
“那归谁管？”白裳问道。
掌柜的摊开手，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官人，少侠，请您可怜可怜老朽吧，老朽那孙女已经三天没东西下肚拉，请您给点吃的，行行好啊...”
一个沙哑的声音打断了白裳思绪，定了定神，发现不知何时路旁多了个瘦骨嶙峋的老者，白裳竟没有发现。仔细看去，只见这老者虽然衣衫破烂，四肢枯瘦，但那双收虽满是裂口鲜血，但却无何茧子，其身后不远处还站着个十一二岁，扎着辫子，满脸泥垢的小姑娘。
白裳不由得苦笑，在心中暗暗嘲笑了自己一番，被个垂垂老矣普通老者近身而自己却没有发现...还好没事。
下马将枯瘦老头扶起，反手将包袱取下打开，拿出包里仅剩的三个烧饼就要递给老头时。白裳突然觉得自己被无数目光锁定，不锁定在那三个烧饼上面。四周的流民眼睛盯着烧饼冒光，脚步渐渐的向这边靠拢。目的不言而喻！
白裳在拿出烧饼的时候便想到了这个结果，因为不久前他看到这些流民实在可怜，忍不住心疼，将烧饼送给了一个快要饿死的妇女时。那些看起来已经没有多少气力的流民竟都像饿狼一样围过来，并将那村妇手中的烧饼抢去，然后围住白裳。若不是当时白裳心有急智，运起体内真气，将脚下的一块石头打碎，镇住他们，恐怕那些流民真的会群起了抢之，然后去见阎王。
虽然流民如此，白裳还是可怜他们，于是将包袱中大部分烧饼都发了下去，并在那看着他们吃完才重新出发。
就在白裳思量着要不要重复一下不久前的把戏时，突然双耳一立，蓦然抬起头，看向前方。
只见不远处一个黑影踏着枯草尖迅疾而来，速度极快，转眼便到了近处。
“住手！”白裳大喝一声，身形已飘了出去。但已为时已晚，只见那个黑影一把抓住小女孩，猛的一变向，又向后奔驰而去，根本不理追来的白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