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洁的光芒照在我的头纱上,睫毛上,我轻启朱唇,说“我愿意。”
“到了,我在外面等你吧。”韩予说。
我回过神,韩予微笑着说:“这我可不能陪你去了。”
身后的礼堂坐满了人,教授还在侃侃而谈,我就这样做着白日梦和韩予走过了红毯,来到后台旁边的洗手间前。
我进了洗手间,使劲把裤子提起来,确保它不会朝下滑,这时手机响了,我接起来,是薇薇。
“你能不能让他走?”她说。
“为什么?你不喜欢他了?”我问。
“不喜欢。我看见他就烦。很烦很烦。”
“是因为我吗?”
“不是。不全是。”她顿了顿说。
我没再回答她。
我和韩予再次迎着别人目光从容不迫地走出了礼堂,看见薇薇孤单地坐在门口的石阶上,把头埋在膝盖间。
韩予走过去,拍拍她的肩膀说:“走啦。”
她一言不发,站起来掸掸屁股上的灰,朝前走去。
望着她的背影,我突然有些心疼。
韩予来问我:“她怎么啦?刚刚还玩得好好的。”
我摇摇头,告诉他我也不知道。
她渐行渐远了,我们喊着她的名字,她没有回头再看我们一眼。
这下就剩下我和韩予在这空旷的、静谧的校园里,我们走在雪地上,雪还是像松糕一样厚厚的一层,踩一脚就陷到了小腿。我们就在这雪地上追逐着“跑来跑去”,把平整的雪地踩得乱七八糟。
我艰难地向前迈步,韩予在后面喊:“等等我!”
“我才不等你呢!”我向后喊。
“苏亦寒!”韩予喊。
我回头一笑,看见他拿着一部单反,蹲在雪地上,镜头正对着我,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只听见“咔嚓”一声。我凑过去看:湛蓝的天宇下,哥特式城堡的旁边,悠闲鸽子在雪地上漫步,照片中央微笑着的女孩穿着藏蓝色风衣,转身的那一瞬,头发在背后飞了起来。
我嚷嚷着删掉删掉,不好看。他连忙夺回相机不让删,还说这是他学摄影以来拍得最满意的一张。
那一幕在我脑海里封存了很久很久。
在那个安静的午后,夕阳的余晖斜斜地打在雪地上,白得耀眼,雪地上的男孩蹲着,手持单反,阳光洒在他身上,为他的棕色的头发镀上了一层细密的、绒毛般的金色微光,他笑着,露出洁白的牙齿,他就在那里,喊着你的名字,咫尺之遥。
四周太安静了,我们的笑声仿佛有回声,久久地飘扬在空气中舍不得消散。
跑累了就在小道旁边的长椅上挨着休息。
他突然说:“我想学车。”
我笑他:“有车吗你,还学车。”
他转过脸说:“有啊,当然有,去年我生日的时候爸妈送给我一辆车作生日礼物。”
“真哒?什么车?”
“‘三叉戟’。”
“‘三叉戟’是什么?那不是二郎神的武器吗?”
他被我逗笑了,说:“‘三叉戟’是玛莎拉蒂,你怎么那么可爱!”
“我又不了解。”我说。
“没关系,等我学完了车,带你去兜风,想去哪去哪。”他半认真半开玩笑地说。
“好呀,我等着。”我爽快的答应了。
他把手搭在我肩上。然后说:“亦寒,能问你个问题吗?”
我的心跳得很快,以至于说话都有点结巴:“啊,那你问吧。”
他顿了顿说:“你怎么不找一个男朋友?”
“我,我分了呀。”
“哦,对不起。”
我问:“那你呢?”
他笑了笑说:“宁缺毋滥呗。”
“这么说,你没拍过拖?”我惊讶地问。
“那倒不是,以前拍过一次。”他说。
“怎么后来分了?”我问他。
“因为我以后要出国,而她想留在国内,所以就,和平分手了。”他叹了口气。
“这样啊,好可惜。”我说。
韩予沉默了。我为了安慰他,说:“不过这样也好嘛,你以后肯定会在美国遇到更好的女孩子的。”
他回了一句:“是吗?”
我突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一句愚蠢至极的话。但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再也收不回来了。我想拍拍他的肩膀,但是手尴尬地悬在了半空,然后悄悄地收了回去。
韩予望向天空,湛蓝的天空没有一丝云彩,倒映在他浅褐色的眸子里,他好似自言自语,又好似在跟我说话,声音很轻,却很清晰,他说:“也许吧。”
什么也许啊,哪里有也许啊,也许以后去了美国会遇到比我更好的女孩吗?我心里如万马奔腾,翻江倒海,嘴里却说不出一句挽回的话,千言万语,只化作一抹微笑。
天空还是那么蓝,蓝得让人心疼,蓝得让人心碎。
远处缓缓走来一个人影,是曲薇薇。我和韩予凑近一看,真的是她,她看起来很不好,眼睛和鼻子都红红的,可能是刚哭过,她面无表情地看了我们一眼。
我小心翼翼地问她:“你怎么了?”
她没有回答我。
韩予也问了一句:“谁欺负你了?”
曲薇薇突然爆发了,喊了一句:“你滚开啊!”,她用力地推了韩予一把,韩予一个趔趄差点摔在雪地上,依然不可思议地望着薇薇。
薇薇大哭起来,不停地抹眼泪。我递了一张纸巾给她,她一把推开了,哭喊着:“不要假惺惺地!都给我滚!滚!”
纸巾掉在了地上,很快就湿了。
“曲薇薇你他ma发什么神经!你受气了也不能拿苏亦寒撒气啊,关她什么事,真是不识好歹。”韩予也生气了,“亦寒,我们走。”
韩予把我拉走了,我看见薇薇跌坐在雪地上,雪地靴全湿了,白色的毛线帽被扔在旁边,薇薇抱着膝盖蜷缩着,肩膀不住地剧烈颤动。
我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和白珞不一样,薇薇是个好女孩,活泼、爱笑、还胆小,我不知道我的出现会让她受这么大的伤害,虽然我的本意并没有想伤害她,可是我爱韩予,韩予对我的好,就像无形的匕首,在她的心脏上扎上了千百刀。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或许对她来说我的安慰就是龌龊的“假惺惺”,无异于在她的伤口上撒把盐。
我站在被雪压弯的松枝下,说出了对韩予的喜欢,但并不是代表我自己,我说:“曲薇薇,他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也许告诉他会让我觉得好受些,不然我总是觉得我亏欠了曲薇薇什么。我欠她的,是永远无法偿还的。
韩予低下头,沉默了半晌,说:“其实我知道。”
“那你呢,你喜欢她吗?”我抬起头认真地问韩予。
“你说呢?你说我喜欢她吗?你觉得我像是在喜欢她吗?我要是喜欢她我会天天在口袋里放你爱吃的黑巧克力吗?我要是喜欢她我冒着被老师骂的风险大半夜的出去买一双和你一样的鞋吗?我要是喜欢她我会把座位留给你吗?我要是喜欢她我会帮你找一颗耳钉找得我满膝盖都是灰吗?我要是喜欢她我……”
不知不觉地,我已经听得泪流满面。
“你,你别哭啊。”韩予手足无措起来。到处翻纸巾却半天掏不出一张来。
他只好用袖口为哭得带雨梨花般的苏亦寒擦掉了眼泪。
我伸出手,抱住了他。
他也抱住了我,紧紧地。
我多么希望时间就在此刻停留,于是我不敢松手,我怕一松手,他就消失不见了。
天空中呼啸而过的时间,伴随着傍晚的风从我们的耳边匆匆而过,此刻我的大脑仿佛完全空白了,一切都成为了虚妄的泡沫,什么兰婧,什么梧桐,什么白珞,都不重要了,一切都被包裹在一股巨大而不可抗拒的温暖里无法自拔,一切都在这梦幻般的温柔乡中静静地融化……
也不知道过了过久,我们才恋恋不舍地松开相拥的手。
我摘下另一只耳朵的耳钉,当着韩予的面把它扔在了脚下的雪地上。
韩予不解地问我:“干嘛把它扔掉,其实只戴一边儿也挺好看的。”
“不,那是梧桐送给我的生日礼物,我想向前看,我不愿意它继续成为我的负担,我的羁绊,所以我要把它扔掉。”
“梧桐?”
“对,我的前任。”
韩予若有所思地看着我,然后弯下腰去把那枚耳钉捡了起来,说:“既然你不要了,就送给我吧。”
“你一个男生,要这个干嘛?”
“留作纪念。”
“随便你吧。”
他把耳钉擦干,放进了口袋。
然后掏出了另一个东西,一枚枪黑色的,圆圆的,在阳光下还闪闪发光。我有预感就是今天中我我的手指不小心碰到的那枚藏在兔毛中冷冷的、硬硬的小东西。
仔细一看是一枚戒指。
“拿你一个耳钉,还你一个戒指,这个买卖不亏吧?”韩予说。
我高兴地接过来戴在中指上,远看看、近看看,正面反面都看了一下,总觉得有点怪怪的感觉,原来是这个戒指太大了,大了一圈,韩予才弱弱地告诉我:“不好意思呃,拿错了,你戴的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