庐山自古名气就大——东偎鄱阳湖,南靠滕王阁,北枕滔滔长江,确实非寻常地方。正是在这里,李白瞪着三叠泉瀑布惊呼阵阵——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而苏轼则端详着百般奇峰感慨连连——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华佗带着玉生御雕乘风,从华山取道青天,途经襄阳、再过武汉,飘飘然就落入了庐山之境——云海之中听得瀑布轰轰,见到古松苍苍,又隐隐认出道观缥缈,闻见钟声悠然。
还未等玉生辨设出个东南西北,翼展三米的白腹山雕在华佗一声响亮的口哨声中已经俯冲直下,穿过拱于群山间接连的九道彩虹,直撞仿佛骤然挂于眼前的湍湍瀑流,他下意识地两手护于前,可华佗拿起玉杖一指,一个圆洞从瀑布上被裁剪出来,大雕径直钻了进去。
一阵香风拂过,玉生眨巴着眼睛,只见群山被推到了天边,还有几座干脆就凭空飘起、随风而动,能依稀看到上面竖立着金色的佛塔、洁白的清真寺,其中一座恰好遮住了日头,投下来一片阴影,笼罩住跟前那条青石铺就的又长又宽的大街,两边高高低低的房舍飞檐鳞瓦,挑着匾额、又挂着招幡,一派隔了千年之遥,只存在想象里的光景此时此刻却鲜活得淋漓尽致,几乎要跳起舞来。街道上热闹非凡,各色人等仿佛从天而降——长袍青衫御剑而行、袈裟锡杖腾云驾雾、黑纱遮面高头大马、白衣飘飘驾鹤东来,如梦如幻、光怪陆离。
玉生咽着唾沫,刚想否定自己的眼睛,可耳朵又妄自菲薄起来。
“看看哟,干将莫邪夺天地魂脉,历经四十九年方才锻造的三尺比目剑一对,两剑合璧无往不利。”
“瞧瞧咯,伯乐八骏仅剩的后代——翻羽和扶翼重现庐山,从此不再参与商。”
“您且散了云雾来听听看,这把琴的第三根弦可是大有来头,是从伯牙为了祭奠子期而砸掉的那把凤凰梧桐龙须琴上抽来的一截,拼接了吞食三千月桂叶子的天蚕吞出的冰魂丝,一弹,沧海变桑田;一抚,高山化流水。”
吆喝声此起彼伏,那大雕已经离去,华佗在前头迈开了步子,玉生也随即跟上,一路目不暇接,又不能驻足细看,最后一处他再熟悉不过的店铺把他硬生生抓住,只见堆出来的架子上搁满了许多玉石,一抬头瞧见匾额上两个大字——补天。
“这位小少爷,你来摸摸看,我这的玉石魂气十足。”店里的伙计立即对着玉生招呼道。
眼看着华佗已经渐行渐远,玉生踌躇不前,最后也只能向那伙计拱拱手,赶紧跟了上去。紧接着形形色色的店铺又映入眼帘——有卖奇花异草的,有卖笔墨丹青的,有卖十八般武器的……
最后华佗停在一家叫“华氏丹药”的店铺前,伸手示意玉生到了,一走进去,架子上摆满了葫芦,鼻子能闻到一股异香,让人为之神清气爽。
那里面一个卷着衣袖的小少年一看见华佗,立马放下了手里的小铜称,惊讶道:“师叔公,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龙卷风,我是被卷过来的。”华佗笑着说道,“你师祖在吗?”
“在后面呢,我去给您通报一声。”
“不必了,你忙你的,我自个去找他就行了。”说着华佗往里面走去,那儿有一道门扉掩住,他一推,垮了进去,玉生也对那少年点点头后也跟了上去。
阳光照在他们身上,眼前赫然又是另一番景象——一棵巨大榕树几乎占据了全部的视野,树冠膨大如云团,几只孔雀停在上头搔首弄姿,不时还开屏炫耀一番。风一吹过,树叶沙沙作响,仿佛是在窃窃低语。大榕树后有一道鸿沟,能看到对面若隐若现的层叠院落。
“我一直就住那破山洞里,他倒好,乾坤里造乾坤,一个劲地闷声发大财,吭都吭一声。”华佗捋着胡子说道,似乎有些不悦。
走近一看,玉生才发现在那鸿沟之上,一个个硕大的龟壳在空中排列成一线,像是一座桥横跨两边。
华佗伸脚踏上边上的一个,“财力雄厚啊,这一个龟壳都够我配一炉子黄丹了,他居然拿来铺桥。来,你也上来啊。”
玉生也跳了上去,低头看见那龟壳上的一个个方块里刻着字符,好像就是古老的甲骨文,他还没仔细辨认,龟壳忽然动了起来,开始往对面飘了过去,在下方几只白鹤悠然地飞着,再往下则是茫茫白雾,看不出究竟藏着什么。
不一会他们就到了对面,山门前两只石雕的大狮子威风凛凛,玉生走得战战兢兢,担心它们随时会活过来。
一走过去,出现了一排高高的阶梯,在阶梯的一旁,散坐着几个六七岁模样的孩子,只见他们每个人都低着头,手里拿着一块竹简,正往上面刻字。
“师叔!”一个悦耳的女声响了起来。
玉生闻声抬头,看见一个女子从阶梯上徐步下来,面如桃花身若柳,双眼如清晨的小鹿一般,透着灵气,乌黑的头发盘于头顶,插一根木质发簪,那一身青色的道服把她衬托得愈加超凡脱俗,清风一拂,道服似裙子般飞扬。
“是小梦啊,许久不见,你都长这么大了。”华佗喜出望外,这叫小梦的女子看着与玉生一般年纪。
“还不都怪你不肯来看我。”女子微微嘟起了小嘴。
“我这不来了吗?还给你带来个师弟呢,来,先认识一下,这是玉生。”华佗介绍道。
那女子拱手道,“我叫令狐梦,多多指教。”
“我叫方,不,王玉生。”玉生一时忘了改姓这事,再加上确实有些恍惚,说话说得结结巴巴的,抬起的手也哆哆嗦嗦。
令狐梦掩嘴一笑,显得更是动人。
“小梦,你这是要往哪去啊?”
“今日的功课学完了,这会正要回家呢。”
“那你可有什么要紧事没有?”
“没有啊,师叔您有何事?”
“是这样的,我得先找你师傅说点事,这玉生嘛,我想先拜托给你,你能不能带他四处逛逛?”
“那太好了,正好我也想趁回家前四处走走,您也知道的,我爹管得严,半点也不肯松懈。”令狐梦像接了好差事,笑颜逐开,似那山花烂漫。
“那就一言为定咯,日落之前你可要把他带回来,别给丢了。”
“师叔您还是爱说笑,没问题,包在我身上。”令狐梦一手拍着胸口说道,那原本宽松的道袍略微两处突起,如同两朵含苞待放的花蕾。
玉生一瞧,赶紧别过脸去,假装四处观望。
“来,我们走吧。”令狐梦一把拉过玉生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