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课完了之后,婧彤就去扫庭院了。
她身体还没好利索,慢悠悠的打扫着,期间戒律长老看了她几次,也不知是因为见她扫的认真,还是寺庙里本也没有多忙,他没有发表什么意见,婧彤也就按着这样的速度慢慢的扫着。
婧彤喜欢这样无作为的状态,除了头顶在冬天有点凉,她觉得做一个小和尚也挺好的,念经虽然不是她很喜欢的,但是许多人在一起做一件事,让她觉得这样就不会很孤单。寺里淡淡的檀香味和不时升起的烟火,让她有种温暖的感觉。她喜欢每一座庭院的风景,这寺里松柏很多,竹丛也很多,竹扫笤扫过地面,沙沙的响,适合她静静的想念哥哥。
元勿的口袋里总有许多的小零食,有时候他会分给她一片小糕点或者一把豆子或松子之类的东西。她其实不是那么喜欢零食,但喜欢零食放兜里的满满的感觉。不想却引来了一个小伙伴,一直灰色的小松鼠。
她最喜欢午后的阳光,扫完前庭,她会在树下小憩一会,一连好几天,她在睡觉的时候总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她身边蹦跶,每每醒来除了口袋里有几颗小松子蹦出来后也没有发现什么。直到有一天她的口袋里放的是元勿分给她的半个馒头,她被口袋扒拉的感觉闹醒,抬眼就和某个小东西对了个正着,它飞快的爬上身后的松树跑走了,却又在树枝上观望着。
婧彤笑了笑,摸了摸口袋,看小松鼠歪着头打量她,她仰头向它招招手,也不管它理不理睬。
接下来几天,婧彤中午小憩的时间都特意在口袋里放上些松子,那只小松鼠每次都悄悄的来,飞快的走,每当婧彤醒来就会发现口袋里的松子变少了。而小松鼠的胆子也越来越大,有一次婧彤都醒了,它依然停留在她身上不走,对视了一眼后,婧彤贪念那一丝温暖,轻轻抚上它的皮毛,喊了声“小小白”
它惊走,婧彤伤感,拭眼泪的瞬间,就见这小松鼠又蹭回来,依偎在她身边。
婧彤发现这真是只心大的松鼠,自从傍上她以后,再不勤勤勉勉的找食了,每天最喜欢的游戏就是在她身上窜上窜下,不是掏点松子出来啃啃就是抓把瓜子嗑嗑。除了早课那段时间不知道它跑哪里去了,其他时间它都窝在婧彤肩膀上,这让婧彤在寒光寺备受瞩目。
好几次她都被戒律长老逮住,然后她扫院子的时间,都需要记账才能记清楚了。
这一天她扫完偏殿外的庭院后,跟着小松鼠来到了一处从来没有到过的地方,寺里多栽松柏,很少见这么茂密的竹林,沿着竹林里的小路走,在竹林的尽头还有一座禅房,越过围墙可以见到一树眩人眼目的金黄。她一面吃惊着,一面又忍不住好奇,这么浓烈灿烂的颜色,走进去不知有多美。
她还在外面徘徊着,小松鼠已经飞快的从她肩膀上跳进院子里。
婧彤在半掩的竹篱笆外往里轻轻的喊“小松鼠,小灰,你在哪里?”
好一会儿也不见回应,她犹豫了一会,最终还是悄悄的走了进去。
一进门,婧彤就被那一树金黄的银杏叶给震撼住了,树已不知多少年纪,远远的估摸着得三五人合抱才能抱住,满树绚丽到了极处的颜色,树下面铺着满满的一地金黄,她痴痴的望着,一时间忘记了来的目的。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隐隐的有声音从银杏树背后传来。婧彤一惊,好熟悉的词句,她内心中迫切的想要走过去捕捉这个声音,脚步却仿佛挪不动一样,待发现小松鼠不知什么时候又跳回她身上给她擦泪,才恍然觉得心酸又情怯。再近一些。清透如冰的声音继续传来“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哥哥!是哥哥!”她越接近越快活的想着,在她杂乱的思绪里,也有这样一个声音,用着这样激愤的语调,教她念过这首诗。
她一步一步的走过去,一边哽咽一边大声的念出后一句诗。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婧彤突然的声音打断了树下的少年,他站起来,看着这冒出来的小和尚和趴在她头上的小松鼠。
冰雪般的容颜露出一丝丝笑意,刚刚念诗时的激愤消失的无影无踪。
婧彤瞪大眼睛,仰望着在金黄色银杏树下的少年,世上总有这样的人,无需任何色彩只简单的站在那里就会成为眩目的存在,明明是古旧的寺庙,带着陈旧色彩的篱笆,檐上有些斑驳的风灯,因他站在那里,就仿佛带了些贵气和雅致,灿烂的一树金黄也沦为他的装饰色,气质清冷的他似乎也因这浓烈的色彩而带上一圈温暖的光环,那唇边的一抹笑意,让他整个人都亲和起来,婧彤捂着极速跳动的胸口,这么温暖的感觉,是哥哥!一定是哥哥!
她扑过去,抱着少年的腰,既欢喜又委屈,眼泪落个不停:“哥哥,哥哥,你让我等的好辛苦!”
“我终于找到你了,哥哥,以后再也不要丢下我一个人了好吗?我现在很乖很听话了,不再生病,也不会让哥哥担心了”
“我不是你哥哥!”萧苏郗扶住婧彤肩膀,将她推开来,自小被当作皇嗣继承者的他,因自带几分疏离,是不惯这种亲密的。
“哥哥,你是生气了吗?”她抬头仰着一双被泪水洗过的眸子,澄澈净明如极地的夜空。
她有些心慌,哥哥是生气了吗?她擦擦眼睛,努力的让自己微笑,“哥哥,我再也不生病了,以后我来保护哥哥!”
萧苏郗静静的看着婧彤,皇家子弟向来情薄,但看到自己倒映在这样一双纯净的眼眸里,倒有一丝说不清的意动,对婧彤的话他并未放在心上,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家贵胄,保护他这种事情轮不到一个小小的和尚,因此只矜持的说“你认错人了”
婧彤疑惑,她认错了吗?这明明就是哥哥!
她满心满眼都是被她找到的哥哥,只目不转睛的望着他,仿佛要将他铭刻在骨子里一般,以防自己又不小心忘记了他。她的眸子澄净通透,这般黑白分明,神情专注到虔诚,就显得太过摄人。
沉静如萧苏郗,生平第一次错开了与婧彤的对视。
留下“我不是你哥哥”就与婧彤错身而过。
这几个飘忽的字听在婧彤耳里却是哥哥还在恼怒她的意思。她巴巴的追随着少年的背影,只见他步履从容,一步一生莲的踏在她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