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天牢由开国之初工部尚书设计完成,整个天牢从地表向下分为三层,第一层就在地表上,光线较好,温暖湿润,这一层主要关押一些在京城犯事的普通犯人,人口流动较大,基本见不到永久居民。
第二层几乎见不到阳光,只靠油灯照明,这里关押着一些钦犯。这一层也见不到几个人,在油灯的照应下,能看见有的牢房里依稀躺着个百无聊赖的身影。
最底层只有极少人去过,有人说里面其实是个水牢,也有人说里面跟炼狱一般。
开国后,没听说过谁被关进最底层,一是大秦几百年来相安无事,并没有出现什么罪大恶极的罪犯,二是由于底层几乎无人问津,久而久之这里逐渐成了一个大家都忌讳的地方,仿佛那里面关着恶鬼一样,人人敬而远之。
然而,当今皇帝将百里家一家人都丢进了天牢最底层,着实令待在天牢里领皇粮的众狱卒兴奋了一把。他们终于有机会见识下天牢底层是什么模样了。哪怕要关进去的曾经是他们的上司。
缓缓推开石室的门,一股冰冷的潮湿扑面而来,走在前头穿着黑面白底的那人打了个寒颤。
“王爷,要不我进去将他们领出来,您在外面等着。”那人向黑漆漆的过道里望了一眼,回头对着一袭白衣的男子说道。
“不必。”男子望向前方,眉头皱了一皱,便径直走了进去。
“王爷,这里地滑,您小心了。”黑面白底赶忙上前为男子照着路。
黑面白底手里的油灯不知道是烧着什么动植物的油,散发的味道令人恶心。这里位于最底层,一丝光都透不进来,此时看着他手里的那盏油灯就像看正午的日头一样耀眼。
荀煜突然想到了什么,突然开口询问,在冗长的过道里显得尤为大声,“你们多久送一次饭?”
黑面白底心一惊,低着头支支吾吾地答道,“回王爷,每天都送,一般早上送一次。”
还不等荀煜说什么,这牢头赶忙跪下认错,神情恳切,“王爷,不是我们不给饭,实在是上头逼得紧啊,隔三差五的就有吩咐下来让我们‘看着办’,我们都是靠这碗饭过的,就算有心帮衬百里老将军,可也没这个胆儿啊!”
一袭白衣的男子没说话,只是脚步快了一些。百里嵩一生安分守己,没想到也会晚年遭罪。这也是他不喜欢朝政的原因,每个人不过都是有着利用价值的棋子,一旦失去用处,就会被残忍地丢在一边。
“爷,到了。”牢头在一个巨大的石室面前停了下来,然后按动了墙上一块凸出来的石头,石室的门缓缓开启,咯咯的声音听得荀煜一阵心烦意乱。他怕待会见到的是几具冰冷的尸体,他怕那个尚还稚嫩的女孩会又一次为失去亲人而痛苦。
压下心底的愁绪,男子缓步走了进去。牢头刚踏进一只脚就被拦了下来。
“你先去将百里家其他人带出去,这里有我。”荀煜对着牢头吩咐道,顺势接过他手中的油灯。
牢头心中生疑,不过转念一想,自己这是被景王委以重任了,马上面上一喜,赶忙应道是是是,转头就跑向了其他石室,身影瞬间就消失在了黑暗里。
荀煜向前慢慢走去,出乎他意料的,虽然外面潮湿,不过所幸石室里还十分干燥。石室很大,油灯只照亮了一小片区域。
“谁?”
一个沙哑低沉的声音从黑暗中缓缓传了出来,荀煜心下松了口气,是百里嵩的声音。
“在下宫南宇前来拜见将军。”
没有任何回应。空气里死一般的寂静。
荀煜继续朝前走去,随着灯光的移动,一个身影在黑暗中渐渐浮现。
那个身影静静地坐在一张石床前,脚踝上一根碗口粗的黑色铁链十分显眼。荀煜将油灯放在床前的石桌上,顺势在石凳上坐了下来。
“怎么,还想喝茶?”那个身影发出了闷闷的声音,似在调侃又像是在嘲笑。
荀煜笑了笑,“将军说笑了,我来是接将军一家出去的,哪还有心思喝茶。不过我倒不介意等将军出去后再去我府上小酌几杯。”
“出去?呵,是我听错了还是你说错了,他会想放我出去?”百里嵩拖着腿,一瘸一拐地走到石桌面前坐了下来,长长的铁链在地上摩擦发出令人心惊的吱吱声。
借着灯光,荀煜看着百里嵩只觉惊讶。在天牢里关了这么久,他居然还能保持衣衫整洁,灯光下,原本刚毅的面庞棱角仿佛更加分明了些。只是眼神间有着说不出的冷漠。
“有何不可?凡是还有价值的棋子,皇上都不会轻易抛弃。”荀煜淡淡说道。
百里嵩嗤笑一声,“呵,原来我这把老骨头还有利用价值。”
荀煜也笑了笑,说道:“将军莫要妄自菲薄,天下谁人不知将军的威名,不过可惜现在盛世太平,倒是浪费了将军这一身武艺。”
百里嵩心跳了一跳,望着昏暗灯光下的白衣男子,眉头渐渐皱了起来。“景王阁下是什么意思?”
荀煜面色平静,“将军不要误会,我没有其他意思,只是我向来比较惜才,看到将军才华出众却平白浪费,深感惋惜罢了。”
看他不动声色,百里嵩心中冷笑一声,拱手道:“景王过誉了,景王素日虽然放浪形骸,但实际励精图治,散尽家财只为博取民心,老夫深表敬佩。”
荀煜被他这么一呛也不恼,压低了声音说道:“纳兰蓉在漠北,皇上打算用你们去交换她。”
百里嵩猛地抬起头,眼睛死死地盯着他,像是在求证,“此话当真?皇上真的会放我们百里家出去?”
荀煜重重地点了点头,在那一刹那,荀煜清楚地看到这个中年男人的眼里突然有了一丝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