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的寂静，或者寂静的死亡。没有任何挣扎的必要，因为血液终将流干。少年清楚的知道自己的状态，命运丝毫不怜悯他。他正在通往死亡之路，而且这条路看起来并不是那种泥泞难走之路，而是笔直的大道。
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猛然想起一句话，不知道是谁说过的，通往天堂之路，充满荆棘，通往地狱之路，畅通无阻。若果真是这样，上帝就太令人失望了。虽然少年认为指望上帝本就不现实，但一切的经历告诉他，神并不是空虚之物，也许现在祈祷还来得及。只是到底要向何方神灵祷告呢？也许撒旦是个不错的选择。
得了吧，魔鬼也不会来。更没有神来救他。
此刻的少年，陷入各种稀奇古怪的幻象之中，他开始想着自己以前的生活。他记忆中好像没有父母，也没有情人，什么都没有，是的，这是他一直以来都忽略的。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他原本的记忆支离破碎，很多事情都忘记了，一直以来他也从没有刻意去记起。算了，不去想这些事情了。少年感到无聊。他认为自己的生命马上就要终结，还想这么多干什么。可是更多幻象开始出现，这是他无法控制的。很多人和物都清晰起来，然后马上破碎重组。
最后，一副邪恶的面孔出现在他的意识中，如同挥之不去的噩梦一样的注视着他。无尽的黑暗包围着他。少年根本不确信自己是怎么看清那面孔的长相的。
少年厌恶的看着那个面孔，竟然发现那就是他自己，或者说是目前这副身体的他自己。少年惊恐的大吼着，实际上他并没有大吼，一切只不过是他的幻想，但是事实上，这一切又不说幻想这么简单，因为攻击少年的阴影生物已经停止了活动，准确来说，是针对少年而言，整个世界都停止了运动。
“你要放弃了吗？放弃活着！”
“不不不，我可不想死。但是不得不死。我可打不过它。”少年试图向那副面孔证实他说的东西有多强大。少年不断描述着阴影生物的可怕与强大。
“但现在它不是没有攻击你吗？你看。”面孔说着，少年眼前的黑暗消失一空，随后少年就看到停止不动的阴影豹。有着山猫一样优雅的身段，浑身都是与黑暗融为一体的颜色，只有眼睛的部位迸射出惊人的红色，透过阴影豹眼睛的红色光芒，少年可以从中感受到死亡的召唤。
“那是我，在流血，在死亡。”少年看到了自己被阴影豹掏出了肠子的身体，甚至可以算是尸体。
“你还没死，我还没死。”
“你，你又是谁。我以为悠西斯已经离开我了，不会又是什么邪魔，哼如果你是……可得不偿失，我什么都没有了，你别想能得到什么。”
“错了，完全错误。你问我是谁？我不就是你！我不是悠西斯，更不是什么别的邪魔，这一次你大可不必紧张，我完完全全就是你自己。是你自己陷入了精神分裂后，产生了我。一旦你不需要，我就会消失。”
少年怒极反笑：“该死。我怎么不知道，我还是精神病患者？”
“别开玩笑了，你打算怎么办。”面孔向少年问道。
“我死定了，还能有什么打算？我知道，这个世界死亡不是最终的结果，希望别下地狱。”
“你做了要下地狱的事吗？”
“以前，我可以说没有，可事实上我比那些最该下地狱的人还应该下地狱。”
“其实，到地狱里称王也不错，你认为呢！”
“不是玩笑？”少年问，他倒是真的很感兴趣。
“真是遗憾，这是个玩笑。”
“很好，哈哈哈。真好，临死前，还有我来和我开玩笑。”
“你确定自己马上就要死了。”
“我不确定……事实上，还用确定吗？”少年看着他那具变成了尸体的异界身体，然后问。真的很可惜，那具本不属于他的身体还是很不错的，强壮又耐看。
“那你说说，你这个状态是怎么回事。”那面孔问。
少年马上陷入错愕，好像，是个问题。我现在是什么。少年苦苦思考。
“别想了，还用想……你当然是个魂，或者说，一团意识。”
“意识是团状物质吗？”少年问。
“不是物质，也不是团状，所谓一团意识，我只是形容一下而已。”
“为什么？”
“是啊，为什么？”
“是我问你。”少年不满道。
“也是我也问你。你又忘了，我就是你啊。”那面孔说。
“那么，换一种说法，我认为艾露西亚对我留情了，她只是摧毁了身体，却没有赶尽杀绝。要不然我连灵魂都不会有。”
“你认为！我自己真的相信吗？我不信，所以你也不信。”
“是啊，艾露西亚是个婊子，她绝不会手下留情。如果是，那只能说明她没有能力毁灭我，对吗？”
“我拥有不灭的意志，或者说是灵魂。”
“你自己信吗？”
少年很肯定的说：“我信。”
那面孔一阵沉默，随后冷冷的吐出一个字：“蠢。”
“好吧，我当然没有什么不灭的灵魂。有的只是胆怯的灵魂，愚蠢的灵魂。”
“看来你很清楚，那么，你还不是不可以挽救。现在有一个办法能够证明我的猜想。”
“什么办法？”少年笑了。
“等。”
少年放肆的大笑起来。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收尸体的人来了，是部落里的老好人，少年认识他。
所谓的老好人，是个委婉的说法，当然不能认为这是一个善良礼貌的绅士。他之所以被少年认为是老好人，就是杀人利索，不给人太多痛苦罢了。
扎马看着这具身体，朝上面撒了泡尿，为什么这样做，因为……好吧，他只是认为应该这样做。
他把尸体随意的抛在沙漠中，就算完事。女首领没说什么，只是她的脸色很难看，似乎是难以置信。
丹西亚确实感到震惊，尤其是当她听说少年的死讯。这确实令她完全震惊。她的记忆回来的有些太晚，在此之前，她确信，在此之前她被人控制了。也不能认为是被控制，那好像就是她自己的意志，但又完全不是。这种感觉很难说得清楚。
她很早之前就隐约有种猜测，到现在，这种猜测正不断接近现实。她从生下来就不对劲，她那位不知道姓名的半精灵母亲死的离奇，据说是被神力侵蚀，神力！很小的时候，部落的萨满就曾经对她说，‘你很可能被附体，甚至你的诞生本身就是某些伟大的存在干预的。’尽管她始终因为那位萨满的话，对他一直不友好。可她还是选择相信他的话。
如果说她对神完全不了解那就错了，虽然萨摩亚人在一般人眼中很落后，是个野蛮的游牧民族，但实际上，这是个高贵的民族。有着悠久的历史和传承。丹西亚很小就细心的从传承中寻找着线索。她一直怀疑着她妈妈的死亡，这种怀疑之所以有，完全是因为她生活的世界，太过危险，也太过残酷。
是的，她并不是多疑。而是有太多历史的教训。有很多人曾经被魔鬼附体，他们从生下来之前就被魔鬼入侵。丹西亚当然也怀疑自己有这样的可能。
今天，丹西亚不必再怀疑了，因为她知道，不用多久，幕后黑手就会来给她个解释。或者她自己去要个解释。丹西亚看着少年的尸体，陷入沉默。至少她还可以露出笑容，对扎马的尸体。
“你不该把尿撒在他的身上，更不该把这件事情告诉我。”
“这就是你要的解释。”看着萨满冷酷的面容，艾格瑞娜忒的使者轻蔑的说，“这一切皆是神的旨意。你们那位酋长之女，生当如此命运，为神容器，是她荣耀。”
“我的永耀？我的荣耀！”少年哈哈大笑：“你不是在开玩笑，就是我真的疯了。”
“没错，不仅要活着，还要获得荣耀。以此振奋你这卑微低迷的命运。”
“我真的没有想到，这会是我的真实想法。”少年不知道是笑是哭。
“还有什么需要确认的吗？”那面孔完全变化了，变得混沌而不可测。
“你究竟是谁？”
“我真的是你，未来的你，无数个未来中的其中一个你。”
“我的名字都被人冠上伟大。称呼我的名字，一定要用伟大的作为前缀，违者杀无赦。”
“一个暴君？统治哪里？”
“不是暴君……我只是一个理想者，之所以要杀无赦，只是一种必要。你不能理解。因为我真的伟大，所以不称呼我伟大的人，的确都是该杀之人。”
“你只是邪恶而已。”
“也不错。”
“好吧，我相信自己能成为你。”
“不，我说了，我只是你无数个未来中的一个，你成为我的几率不比一万分之一大多少。”
少年微笑道：“经历告诉我，好事发生的几率很低，一定不会发生。坏事发生的几率很低，一定会发生。”
“成为我，会是坏事吗？”
“我只是不想树敌太多，那样一一消灭起来，实在太累。”少年冷酷的说道。
“事实已经证明这一点，你的敌人永远也消灭不净。因为生命不止，反抗也不会停止。”
“那就镇压一切，那些反抗的蝼蚁很快就会知道，他们只是宇宙尘埃中的一员，反抗不反抗，没什么影响。”少年严肃而冷漠的说，邪恶至极。随后他轻笑起来，因为他实在装不下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