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八月十五越来越近了,连续几日,接到广邀贴的武林人士陆陆续续抵达了水云轩,空置的客房逐渐有更多的人入驻,每个客人都有彼此熟识的朋友,问候声,说笑声,嘈噪声,喧闹声开始多了,形形色色的装束,男男女女,不同的方言,不同的话题,似乎不会再有平静的时候了。
萧寒呆在自己的房间里一天了,门窗紧闭,把所有的声音隔绝在门窗之外,因为,这些人和他们热衷的话题,都与他无关。
一本《武林近史》,他已经读了三分之一了,看书是打发时间最好的方式,而现在,他的空余时间是最多的时候。
这本书是他从白少敏的书房里借来的,里面记载了近百年来武林中一些著名的武林世家以及出类拔萃的风云人物的武功特色与生平事迹,当然也包括当今引领群雄的四大门阀——水云轩、无花谷、神女阙和南海蛟王殿。
萧寒草草看过,在有关无花谷的记载上稍微停留细看了一番,只可惜这本书关于这个隐秘宗门的描述,除了近几十年来出现的几个杰出人物的事迹之外,没有其它方面的记录,甚至连方位在哪里,也没有谈及。
此外,萧寒还特别关注了几个剑术大家,玄剑山庄叶梧桐的名字进入了他的眼帘,四十年前叶梧桐以一把龙啸剑问剑天下,所向无敌,令无数绝世剑客为之倾倒,被公认为“天下第一剑”,可惜他驰骋江湖仅有十年,在最鼎盛的时期便悄然隐退,他的玄剑山庄与叶梧桐一样,充满着神秘的传奇色彩,像海市蜃楼般,只在虚无缥缈间。
萧寒心中默默地念着“叶梧桐”这三个字,仿佛已把他深深地刻在心里,脑海中浮现出一个人的身影,那个在古道边茶棚里出现的老人,是唯一让他无法出剑的对手。
从他身上散发的剑气,如波澜壮阔的大海,激流翻滚,气势磅礴,一种傲睨天下的无匹霸气。
他,会是叶梧桐吗?
没有答案,或许,以后会有的。
门外传来敲门声,萧寒缓缓过去开了门,他知道是谁,除了膳房送餐的伙计,只有霍英会敲他的房门。
霍英果然就站在门外,手臂倚靠着门框,斜着眼看着他,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萧寒也不理会他,走回桌子坐下,继续看他的书。
霍英晃晃悠悠的走进来,略带几分酒气,拿起桌子上一个杯子,倒满了茶水,一口喝尽,然后坐下,脸上的兴奋之色尚未褪去,“你就在这里看了一天的书?”
“嗯”。
“我可是整整忙了一天了。”
“你霍大少交游广阔,这么多武林人士齐聚水云轩,当然够你忙的。”
“其实也不算忙,都是熟人,打个招呼而已。”霍英见萧寒依然看他的书不怎么搭理他,表情有点讪讪的,想引起他的兴趣,便道:“你知道此次水云轩邀请的都是什么人吗?”
萧寒心不在焉地道:“当然是名人。”
“那是”,霍英一拍大腿,又恢复兴奋之色,“武当、少林、峨眉、崆峒等武林各大门派几乎都派人参加,全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水云轩的面子够大的。”
见萧寒没多大反应,便故作神秘道:“你猜这些来客中,谁最出风头?”
萧寒终于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谁啊?”
“神女阙”,霍英眼中放着光,“清一色的女弟子,个个美艳如花,特别是那个宁玉衫宁姑娘,清丽脱俗,堪称绝代佳人,是公认的武林第一美女。”
萧寒瞥了他一眼,看着他色迷迷的嘴脸,近乎猥琐的模样,不觉又好气又好笑,“少犯花痴了,口水都流出来了。”
“有么?”霍英呆了一下,不由自主的用衣袖擦了一下嘴角,“没有吧!”
萧寒终于忍不住放下手中的书,摇着头笑了,随即又故意板起脸,“你不是喜欢水云轩的白家三小姐,这么朝秦暮楚的,难怪讨不到老婆。”
霍英白了他一眼,“你懂个屁,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白灵若是一座晶莹剔透的冰山,宁玉衫便是天边的最炫目的一缕云霞,不同的女人,别样的风韵,是男人就该懂得去欣赏。”
萧寒的笑容突然一僵,没来由地问了一句:“神女阙的人来了,无花谷有没有派人来?”
霍英被他奇怪表情一吓,滞了一会儿,迟疑地道:“好像没有,怎么了?”
萧寒似乎有点失望,缓缓摇头,“没什么。”
“其他三大门阀,神女阙和南海蛟王殿都有派人前来庆贺,唯独无花谷似乎没有,这也不奇怪,无花谷一直都是一个隐秘的宗门,本就很少涉足江湖,据说谷主兰若华,性情孤僻,不喜与武林人士有所往来。”
“那你可知道无花谷在哪里?”
霍英摇头,“不知道,恐怕极少人知道它在哪里,有人说在西南一隅,具体方位,又没人说的清楚。”
见萧寒没再说话,霍英把脑袋靠过去,故作神秘状,“你看上无花谷哪件宝贝了,要去寻宝别忘了带上我。”
萧寒不耐烦地一把推开,“你满脑子里不是美女就是宝贝的,真俗不可耐。”
霍英哈哈一笑,“霍大爷的品味高,美女和宝物,当然不可或缺,对了,明早记得早点叫我起床,我和一个美女有约,你绝对想不到她是谁。”
说罢,大大咧咧地往床上一躺,翘起了二郎腿,连鞋子也不脱,不一会儿便鼾声如雷。
萧寒摇头苦笑,桌子上的油灯似乎暗了一些,他用木枝拨动了几下灯芯,火焰冒高了几许,灯光亮了几分,翻开书的页面,他的目光留在行行小字上,思绪却不在这书上。
良久他最终还是合上了那本书,踱步走到窗前,打开了两扇窗叶,外面的天色早已暗了下去,两边的客房都燃起了灯光,人声逐渐淡了,远处的山峦成了沉重的墨绿色,似乎还传来悬崖那边瀑布的激流声。
“甘泉雨露”果真就在飞龙瀑布后面吗?
就算进得了瀑布,面对四大护法长老,又有几分胜算?
即便见到了“甘泉雨露”,又能查到什么线索?
到底是谁用它下的毒?
…………
天色已浮白,萧寒洗漱之后,叫了霍英几次,霍英每次都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继续做他的春秋美梦,他只得无奈的笑了一下。
在房中踱步几个来回,心生无聊,想到外面透透气,一口吹熄了灯火,打开房门,一阵风扑面打来,带着几分凉意,也带着几分清新,驱散了胸中那几分压抑。
萧寒回手掩上了房门,沿着山中小径,信步走向观湖镜,在那里看日出,或许有别样的景致。
观湖镜上,已有十数人,男男女女,三三两两?,看样子都是为日出而来,见他走来,往这边看了几眼,萧寒不认识,也不想理会,独自一人,找了个边角,静静地看着眼前广阔的大湖。
在这里,远眺太湖湖面,广阔无垠,蓝如碧玉,湖天一色,交映生辉,远处山峦,群峰环抱,湖中小屿,玉石点缀,一行白鹭,翱翔天际,偶尔平静的湖面,荡起了层层涟漪,却不知是哪条青鱼跃起,微风徐徐,带着几分秋意,使人不知不觉,是在景中,还是在画里。
天边透出的一线曙光,将云层染得白里透红,娇艳欲滴,惹得浓浓的云朵争相涌上,拥挤在天地那一线间,一轮红日徐徐升起,却被绵绵的云堆遮个严严实实,偶尔泄出一缕金光,又迅速的隐没了,渐渐地,红色的光芒越来越多,拨开层层的阻碍,那轮红日仿佛在奋力挣扎,终于,她脱茧而出,俯视着大地,将光芒洒向人间。
美好的事物始终未曾改变,只是被凡尘的迷雾遮住了双眼,你没有发现,当你惊叹她的美丽的时候,其实,她一直都在你的身边。
萧寒平静的看着这日出,苍白的脸上有了一片红晕。
世间若是万般美好,又何须相思断肠?他只是个凡人,若什么事都看通透了,那还是人吗?
身后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随之而来的是轻快的脚步声。
打破了这里的宁静,也打断了他的思绪。
萧寒不由回头看了一下,三个倩影嬉笑着,追逐着跑来,惹得众人扭头去看。
“哎呀,我们还是来迟了。”其中一个少女的声音夹杂了一点失望。
另一个少女却跳了起来,望着那轮红日兴奋地喊道:“哇,好美啊。”
跟在最后面的少女,一把止住她们,低声道:“嘘,别打搅人家看日出呀。”
那两名少女看到周边扫来的目光,才尴尬的低下头,依旧是一阵窃笑私语。
萧寒不禁看上一眼,不由怔住了。
世间竟有如此绝美的女子,一身轻衣罗裳,体态婀娜多姿,眉如翠羽,目含秋波,腮若新荔,唇似樱桃,举止端庄,娴静似水,若比一片朝霞,多一分明艳,若比一汪秋水,多一分轻柔。
那少女刚好也朝这边看来,两人目光相对,见萧寒的神情有些失态,少女反而面带微笑,落落大方地向他点了点头,那一笑,宛若人面桃花?,在秋风中带着几分春色。
萧寒回过神来,深吸一口气,也点头示意回礼,赶忙转过头,掩盖他的尴尬。
这时,已有两个年轻人迎了过去,一脸堆笑,“这么巧,宁师妹也有此雅致观赏日出。”
“原来是昆仑派的夏师兄,秋师兄。”少女盈盈施礼。
“宁师妹秀外慧中,温柔贤淑,乃当世绝代,今日有缘再次相见,夏某真是三生有幸!”姓夏的男子面带阿谀之色。
另一个姓秋的男子也不甘落后,“是啊是啊,宁师妹之美远胜这白云三绝,何时也到我们昆仑山,在下必当尽地主之谊,带宁师妹游览闻名天下的昆仑仙境。”
当下夏秋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围住那少女搭讪,言语间多有奉承之意,引得她眉头掠过一丝厌烦之色,碍于礼数,又不好发作,只得敷衍几句,神情有几分焦躁,却见霍英晃晃悠悠远远走来,纤手抬起,“霍师兄,在这里。”
霍英闻言,面露喜色,快步奔来,一个劲的道歉,“对不住,对不住,睡得迟了些……”。
一看那两个年轻人,便打招呼:“哎呦,夏师兄和秋师兄也在啊!多年不见,雄姿不减……”。
搭讪几句后,便与那少女攀谈起来,口若悬河,油腔滑调的,引得三位美少女笑得花枝乱颤,反而把夏秋二人晾在一边,丝毫没有注意到他们二人眼中的妒意和怒气。
霍英不停地讲了一柱香的时间,好不容易停下来喘口气,眼角瞥见萧寒,指着他便囔囔:“你这死小子,原来跑这来了!”
萧寒回头看了他一眼,又转回去看他的日出,没理会他。
宁师妹瞥了萧寒的背影一眼,问道:“他是霍师兄的朋友?”
“额,”霍英滞了一下,嬉皮笑脸的说:“他呀,是我的护卫,不太懂礼貌,回头我教训教训他。”
却听到一旁那个夏师兄冷哼一声,“七巧玲珑阁财大气粗,身子金贵着呢,霍大少出门在外带个护卫,霍老爷子必定放心。”
秋师兄也趁火打劫,笑嘻嘻道:“是极是极,霍家富可敌国,就这根独苗,可不得小心伺候着。”
霍英平生最忌恨别人把他和家世扯在一起,今日被人当面冷嘲热讽,一股无名火蹭的就冲上脑门,脸色顿时冷了下来,正待发作,却听见宁师妹说了一句:“久闻昆仑双雄的盘龙剑法举世无双,可惜玉衫不擅使剑,不然真要向两位师兄学习一下剑术的真谛了”。
霍英见宁玉衫灵动的眼睛有意无意地漂向萧寒,马上会意,便接下话头道:“宁师妹所言甚是,若能见识到闻名天下的盘龙剑法,今生无憾,可惜在下才疏学浅,也不擅使剑,不然真要向两位师兄讨教一番了。”
夏秋二人见霍英示弱,面露骄色,刚想再数落他几句,却又听他道:“我那个护卫也使剑,以为学过几年剑法,便自以为是,自诩可与当年的叶梧桐叶老前辈一比高下,殊不知江湖中剑术高手比比皆是,真乃井底之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