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吃过早饭,爸爸便带我上街去打印转学证明。街道在山顶,而我家在半山腰。一路的爬坡,而且风也吹得特别大还没有到街上我头就疼得不行。路呢,隐约能看出曾是水泥路,但是都被来往的煤车压的不成样子,走着还不如泥土上走着舒服。于是我就真的走旁边的土里去了。也不管我齐脚踝的白裙子在青草上怎样的摩擦。可是突然我觉得自己的脚背上像有一万只蚂蚁在爬,又疼又痒,当时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定在那儿不走了,眼泪唰唰地往下流。爸爸走了几步发现我没跟上,回头看我愣在那儿,忙问我怎么了。我跟他说自己的脚疼。他把我脚拿起来看的时候,我整个脚背都是一片小红点,我的眼泪落得更厉害了,突然让我想起了三年级的时候全身起水痘,自己连镜子也不敢照的情景。爸爸对我的大哭似乎愣了一下,因为或许我已经好多年没这样哭过了。然后他跟我说:“没事的,你看到那株每片叶子都很多小叶的草没,它叫活麻子,碰到它皮肤就会发麻发红,但是很快就会好的,还有,以后出门别穿凉鞋了,这儿的路难走。”后来我就不哭了,和爸爸继续往前走,我说没关系,我不嫌难走,我体育那么棒。
后来我才明白,这个第一天就让我哭的地方,它的路是有多么难走。
我和爸爸到街上的时候,从外婆家回来的哥哥到街上跟我们相遇了。这是我长大以来第一次见到哥哥。很黑,很瘦,长得只有我一般高,头发不算长,可是却看得出没有打理过。身上穿的应该是当年我让爸爸给他们寄回来的我的校服,只是白色的部分都成了灰色,膝盖上还破了两个洞。背着个大背篓,里面装着一些没剥壳的嫩黄豆和嫩瓜,据他说是外婆硬采给他带来的,因为我们家这边海拔太高,这些还没成熟,让哥哥背点来给我们尝尝鲜。
哥哥应该也是太久没有见到爸爸了,一时好像有很多要说。他和爸爸聊的时候,我就盯着他看,看他那只看不见了的左眼。妈妈说哥哥的眼睛是小时候发烧,结果外公不在家,外婆脚不好,治疗不及时烧坏的。这让我在觉得自己对不起哥哥,自己抢了哥哥爸爸妈妈的同时,对爷爷的憎恶更多了一分,如果不是他,妈妈怎么会不得已把哥哥留在老家。
或许是发觉我在看他,也或许是他突然发觉我这个妹妹的存在,他转身问爸爸:“这是我妹妹吧!”然后就拉着我的手去逛街。
“这是我妹妹吧......这是我妹妹吧......这是我妹妹吧.....”这句话一直在我脑海中回旋,我好想说:“对,这就是你的妹妹,这就是在你才一岁是就把你爸爸妈妈抢走的妹妹。”可是我什么也说不出口,因为他拉着我的手,是有多少年了连爸爸也不再拉我的手,可是突然有这样一个人,他长得和我一样高,年龄和我一般大,比我还瘦,可是他的掌心是那么的有力量,好像有什么东西,突然把我和这片土地连结,治好了我的“水土不服”。
街上很湿,我的凉鞋上,脚上,白裙子上全都是泥点,我挣脱哥哥的手,跟他说我就不逛了,还要去打转学证明。他指了指街角转弯处那家超市说:“那好,你们去吧,我去李老弯家打几斤菜油就先走了。”说完转身就走。爸爸在后面扯着嗓子喊:“让你妈把饭煮好。”
到了打印店,人还挺多,大部分都是学生,在照一寸照准备报名。爸爸和店主好像挺熟,他们聊起来,聊到我,店主对着我说:“这就是那个成绩很好的姑娘吧。”我当时囧得不行,怎么隔了几千里还都传过来了。不过我也就笑笑,不否认也不吹嘘,毕竟我成绩本来就好。
在无聊盯着在修剪照片的电脑看,突然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把我吓了一跳的照片,照片的主人脸部的下半部分的皮都是皱的,看样子应该是被烧到的。虽然脸部几近毁容,不过还是看得出他的年龄并不大。他从幕布后面出来,一脸的茫然,我想,他一定是见到要么怕他,要么可怜他的人太多了,他都看恶心了,所以才什么也不看。后来不明白为什么,即使那个乡是那么的小,可是我却再也没有见过那个男孩。每次听到有同学嘲笑哥哥是“独眼龙”的时候,我都会想起他,他一定和哥哥一样,收到了很多嘲笑,可是我的哥哥是个很神奇的人,它不仅不在乎,还能尽可能的做到让每个人都喜欢他,而且,真的每个人都喜欢他,尤其是我。
回到家的时候,哥哥正在削土豆,削了一大盆,我问他削那么多干嘛,他抬头看我一眼,笑笑说:“吃烙锅。”屋里正在烧油的妈妈看到我们回来了,洗了手边在围裙上擦着手边走到外边就在院子里跟我爸说:“你大儿子知道他妹妹喜欢吃洋芋,就说吃烙锅,正好爷爷刚刚上街买了豆腐来了,我们就吃烙锅吧。”
我就愣愣地站在院子里,太阳下山了,风吹过来带走身上散发的热,觉得很凉爽。我看着对面的高山,再看看哥哥,当时只有一种想法:有没有南山,能不能采菊不重要,最重要的是要有一个哥哥。
第二天哥哥带我去爬山,其实山就在我们家门口。我们往口袋里装着土豆,爬到山顶坐在树底下,捡材火来烧着,就把土豆放在材火底下的灰里,不多久土豆就熟了,比家里煤火烧的好吃很多。他还教我认了崖豆瓣,羊舌条,野地瓜等好多好吃的。然后我们去河沟里捉螃蟹,虽然特别小,可是捉着特别好玩。回去的路上,哥哥跟我说;“一会儿回去我偷偷烤给你吃,可好吃了,不过不能让奶奶看到,她说那么小吃它是在害命,这个本来就长不大了的。“
后来也没吃那螃蟹,本来把他们养桶里让他们吐沙的,可是第二天起来他们都爬走了,不过爬走倒是好的,因为我不吃螃蟹,但是我始终记得,哥哥说他烤的螃蟹很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