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子的出生惹得肖爷爷对秋生一家的脸色更加不好了。秋生心里有些许遗憾,可是一想到李秀华用手攥着脐带的样子,心里就有无尽的感激和愧疚。肖奶奶对李秀华也更加地疼爱,帮着换洗尿片,帮着哄孩子,忙的不亦乐乎。
过了两天,外婆家送来了贺礼。满满三大箱,上好的丝绸被面,精致的婴儿毯和小披风,可爱的小衣服。外婆对刚出生的小外孙女喜欢得紧,虽然她看起来又黑又胖,没有半点可爱可言。
外婆家来人的时候,陈莲花正抱着自家老二肖玉山在老屋门槛上。看着梅子外婆把一件件好东西拿出来,想到自己儿子的满月礼不过才两个箱子,心里一股酸酸的液体淌过。可是,她什么都没有说,因为有人会比她对这些更有所反应。
正想着,春生家媳妇杨春莲一手牵着一个孩子从里间走出来,去了一趟厨房,又一手牵着一个孩子走了回来。厨房里每家的灶眼是分开的。此时秋生家的灶眼上正香喷喷地炖着鸡汤。杨春莲对孩子呵斥道:“我们家没有鸡可以宰,你想吃鸡,门儿都没有。”声音大得刚好所有人都听得见。李秀华看了看自己的母亲,对门外喊道:“二嫂,二嫂。”杨春莲拉着两个孩子金刚一样地立在门口:“什么事儿?”李秀华道:“今天鸡炖的多,待会儿让玉攀,玉勇和我一起吃啊,还有玉山和玉竹。”杨春莲冷冷道:“那多不好意思。”李秀华道:“小孩子能吃多少嘛。”杨春莲冷冷地“嗯”了一声回到了里间,不一会儿又牵着孩子去了厨房,光明正大地给孩子盛鸡汤和鸡肉。
院子里的四个孩子开始每天都在秋生家吃饭,一直到李秀华出了月子不再吃鸡。梅子就在这样的环境中成长着。整个童年,她在外婆家待的时间比在自己家呆的时间还长。原因很简单,肖奶奶去世了。肖奶奶是胃癌去世的。她死之前一直躺在床上,没有去医院。三个儿媳,只有李秀华整天服侍在前,端茶送饭,擦身洗衣。肖奶奶去之前,对着一家子人说道:“我死了以后,谁照顾过我,我就保佑谁家,谁没有管过我,我就门都不进那家。”这句话,在以后的生活中,似乎就应验了。
肖奶奶死后,冬生也被停了学。冬生高中毕了业,考中专没有考上,想去复读。肖爷爷同意交了学费,可是生活费却不愿意再出一分钱。冬生上不了学,整天在家里床上躺着,时不时地呜咽着。夏生和秋生走进了肖爷爷的破屋。夏生道:“爹,你自己也挣了不少钱,就再拿几块钱给幺弟读书又怎么样嘛。”夏生说着竟有些哽咽,几兄弟里面,他是读书最卖力也是成绩最好的,可是肖爷爷硬是舍不得花钱供他上学,于是初中才毕业他就辍学了。秋生也在旁边帮着话。肖爷爷脖子一扭:“我哪里有钱?啊!我哪里有钱!”秋生没好气道:“对,你没钱,你没钱,你把钱都拿去放高利贷了,你哪里还有钱!”听见秋生道出了实情,肖爷爷一个破碗摔了过来:“你个混账东西,老子有钱也不给你家一分。”秋生扭头走了出来,夏生也走了出来。杨春莲和陈莲花唏嘘几句之后,也就挣自己的公分去了。
李秀华思忖了一整天,把秋生叫到了屋里。不一会儿,夫妻两就用自行车推着仅有的一袋麦子出去了。过了两个时辰,夫妻两蹬着自行车回来了。李秀华把一叠厚厚的零票塞在冬生的手里:“去吧,好好读书,读书不吃亏。”说着又把腕上才买的石英表摘下,塞在冬生手里。冬生拿着手里的钱和表,这几天的呜咽终于汇集成了嚎啕大哭。李秀华只是简单安慰了一句:“好好读书,嫂子我就是没机会接着读书,现在后悔。”
冬生很快回到了学校。肖爷爷也打定了主意要分家。每家分了一条矮的黑色长凳子,一条高的黑色长凳子,一袋大米。春生家已经在村头的自留地修了新房,所以很干脆地拆了家里所有的东西,包括盘绕在房梁的电灯线。而且,把老屋的房子锁了起来。
秋生家的新房也修得差不多了。为了好搬家,秋生把才断奶的梅子送到了外婆家,带着老大肖玉芳,搬到了新家。老屋的屋子送给夏生家。夏生家没有别的出路,只有留在了老屋。
冬生去了学校。两年后冬生中专毕业了,考取了一个县上的公务员,在市上党校培训。肖爷爷忽然觉得自己家里出了状元,走在路上时,腰杆都比平时更挺拔。还时不时专门从家里带了些小菜送到市里。冬生还没有重温亲情的快乐时,他的爱情也来了。那是同县邻乡的一个农村女孩,叫王思云,在党校门口的一家小饭馆打工。对冬生总是嘘寒问暖,一来二去,两人之间暗生情愫。冬生不仅决定要结婚了,还决定去当上门女婿。
这一下,才刚刚分了家的老肖家一家子炸开了锅。肖爷爷眼看着自己家好不容易飞起的金凤凰要到别人家里去做贡献,心里的怨愤堵得他食不下咽,夜不思寐。于是,他叫上春生,两个人骑着自行车,到了王思敏家里,把冬生和王思敏骂了个狗血淋头。可是,相爱的两个人情比金坚。
陈莲花和杨莲花听说这件事后,也是义愤填膺,为家里对冬生的付出不值。夏生和秋生心里也不舒坦,可是也没有多的言语。只有李秀华一直没有吭声。等到晚上,秋生才发现了李秀华的不对劲,问道:“你怎么看冬生的事儿?”李秀华搂着才三岁的玉芳,淡淡地说道:“要是两个人都欢喜,我们说什么都无益。”说完搂紧了玉芳不再说话。对于李秀华的反常,秋生很多年后才体会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