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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上善若水

“简心,找到了吗?”黑夜中突然浮现一个温柔的声音,打断了简心的回忆。

简心回过神,微微一怔。随即,眸中闪过一丝期许,她顾不上擦拭眼泪,四处寻找着声音的来源,试探性地问道:是谁?

其实,她心中早已知晓这个人是谁。她怎么可能听不出他的声音呢?她只是不确定,不确定在晚自习时间,那个人会出现在此处。

不远处的微光中,那袭白衣渐入眼帘。只见那个人踩着一树又一树斑驳的影子,缓缓地朝她走来。

“安......偌.”简心不由自主地轻轻惊呼出这个名字,声音由高逐渐变低,最后那个“偌”字极其缥缈,最终在空气中化为虚无。

那个人越来越近,他的模样也逐渐清晰。明明就是自己心中所想的那个人,但是,她却认为这只是一个错觉。泪眼朦胧中,那个白衣少年,缓步前行,衣袂飘飘,仿若是从梦境中走出来的纤尘不染的仙子。

是梦,非梦耶?

此时此刻,那个人就站在她面前,距离她不足半米,棱角分明。她能够看得清清楚楚:眉如远山之黛,唇似三月桃花。眸若星灿,长长的睫毛似蝶翩跹。他看着她,双眸中泛着无穷无尽的温柔,一如月光下波光粼粼的湖水。

他怎么会在这?此时此刻,他不应该在教室上晚自习吗?他为何会在这?

简心心中发出一连串的疑问,她一直在为他的到来找一个合理的理由。她隐隐想到了一个理由,但是却不敢细想,只得刻意忽略。

天上的那轮明月俏皮地从云中跃出,皓月当空,银色的月光似流水一般倾泻,万物都不可避免地镀上了一层淡淡的清辉。树木随着夜风轻轻摇摆,树影婆娑。两人就静静地站着,互相看着对方。

突然,安偌朝她温柔一笑,明眸皓齿。但是,简心却羞赧地垂下了头,静默无言,心如小鹿乱撞。接着,安偌毫无防备地向前迈了一小步,更加靠近了她几分。与此同时,他朝她伸出了右手,而后轻轻地握住了她自然垂下的左手。

低头的少女猛地抬眼,却正好对视上他那双温柔的眼睛。一刹那,她立刻转移视线,脸上早已是一阵绯红。

他的手指轻轻地触碰到她的手瞬间,她仿若触电般,久久伫立在那,除了心脏传来的“砰砰”乱跳声,世间仿佛没有任何声音。

她能够感受到他手部细腻轻柔的皮肤,像白云一样柔软,像白雪皑皑中的一簇跳跃的火苗那样温暖。

简心微微侧头,却有一股熟悉的淡淡清香扑鼻而来。除了他掌心的温度,她感觉到有清凉的液体在她手背弥漫开。一阵风吹过,便是伴随着清香的凉凉感觉。

这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气,太过熟悉。简心控制住自己的心跳,尽量使自己恢复平静,心中也是忍不住好奇:他为什么会来到这?他到底想干什么?太过好奇,她还却忍不住用眼角的余光偷偷地打量他的动作:

只见眼前的这个少年,左手拿着一张纯白的湿巾,右手轻轻托着她的左手,正极其认真地替她擦拭左手的污垢。

就这一偷偷的打量,往后漫漫时光便再也挪不动目光。她的双瞳中皆是诧异,满脸的不可思议。而后,不可思议逐渐褪去,被一片更深的绯红替代。

她怎么也想不到会有一个男生,披着月光,专程为她而来,只为温柔地替她擦去这满手的污垢。

她是不会相信的!荒唐。简心开始说服自己,一个劲地在心里打醒自己:你在自恋什么?可是,他,如果,…..那他为什么?唉….想什么呢?为什么不甩开?啊?唉…

月光下的少年微微低头,专注于擦拭少女的手,并没有察觉到她面部复杂而微妙的变化。月光下的少女,此刻”心跳”加速,就如砧板上垂死挣扎的一条鱼,拼命的摇头摆尾地拍打着砧板,想要逃窜这待宰的命运。可是,她却强装做淡定,心里不断地告诉自己:抽手。抽手。这成何体统?

不行!她没有勇气抗拒这少年似水的温柔。

安偌是如此地认真,又是如此地轻柔,一下又一下地擦拭,手背手心,面面俱到。纸巾逐渐变黑变脏。他每擦去一些污垢,原本嘴角会绽放出欣慰的笑容。可是,污垢擦拭过后,那些触目惊心的伤痕让他嘴角的笑意瞬间凝固,眸中尽是诧异和心疼。他只得更为小心地擦拭,生怕弄疼了她。

到底经历过什么?在这如花似玉的年龄,别的女孩都是手如柔夷,而你却拥有一双满目疮痍的手?

兴许是察觉到了安偌的异样,简心看着那伤痕累累的手,若有所思。这次,她毫不犹豫,立刻抽回了手,右手也迅速夺过那脏兮兮的湿巾,道:“我,我自己来吧。谢谢你了。”可是,简心并没有动手接着擦拭,而是转过身,背对着安偌。她看着自己的左手,心想:

一双布满伤痕的手,还不如被灰尘污垢所掩埋!一个一无是处的废物,活着不如死去。

空气中弥漫着尴尬,伴随着一阵寂寞无语。风中偶尔传来腐败的气味,俩人这才意识到,这是垃圾堆啊!

安偌怔怔地看着简心的背影,茫然不知所措,也不知道是哪里得罪她了。冥思苦想了一番,好半晌,他才道:“对不起。”

闻言,简心不由得拽紧了那团湿巾,湿巾流出的污水在她脏兮兮的右手上肆意流淌。她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道歉,只得淡淡地回了一句:“你不用道歉。”

“你找到了吗?我帮你再找一遍。”周身的气氛太过尴尬和古怪。安偌忙转移话题,一边说着,一边已经抓起了一袋垃圾。继而补充道:“这些阿姨还留了一些垃圾呢?应该会找到的。”

安偌思来想去,觉得简心最有可能是因为自己刚才的唐突而生气了。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鬼使神差地走出教室。刚才,他站在那树后,看着她一遍又一遍地在垃圾堆里寻找。心中泛起一阵酸涩,眸中尽是怜惜。

月光下,安偌穿着一件洁白的衬衫,衬衫随着微风翩翩飞舞。他弯着腰,目光仔细搜寻,丝毫不嫌弃这些肮脏的垃圾。修长洁白的手指还紧紧抓着一袋破裂的垃圾,一些发黑的果皮都快掉了出来。

不知为何,这一幕深深地拨动了简心心中某根绷紧的弦。她似乎有些情绪失控,大声叫喊着阻止他:“找不到了。不用找了。不用找了.......”

音量逐渐提高,哭腔也越来越明显。泪水就像断了线的珠子,“啪嗒,啪嗒”地往下掉。悲痛像风卷残云般突袭而来,让她猝不及防地落泪。

正准备去翻另一个破裂的塑料袋的安偌,听到这语气中的愠怒以及哭腔,不由得微微一怔。他侧身看向她。

此刻,简心低垂着头,泪眼朦胧地看向地面。右手紧紧地拽着那团脏兮兮的湿巾,她用尽了她全部的力气将脏水逼了出来,企图还它原本的洁白色。

对于安偌也同样如此,她不希望他施舍怜悯,她不要他入了这污浊尘泥,玷污了他一身洁白。现在的她,配不上他。

可是,一旦被弄脏,是无法恢复原来的本色。一旦心动,是无法回到最初的原点。

她也终于明白:这些举动的背后是怜悯。他对她是怜悯,不会是喜欢。大概,这就是她此情绪失控的原因吧。

“我问你,你来干什么?”就在这一刻,简心面若冰霜,却是愤怒地问他。又或许,她是心有不甘,想从他口中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安偌怔怔地站在那。夜风吹过,轻轻撩起他的发丝。良久,他才回道:“我来帮你找一下。”

他的声音温柔的如三月春风拂柳,轻而易举地浇灭了简心的腾腾怒火。

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简心略带失望。可是,她还是选择简单粗暴接地拒绝他:“不需要。快月考了,你回去上晚自习吧。”

为了避免日后的沉沦与暧昧,她宁愿从现在一开始就粗暴地拒绝他。如果一切没有开始,也就没有了结局。

“那你和我一起回去吧。”安偌静静地看着她,没有一点生气的模样。他之所以这样,是因为,他内心隐隐觉得她很熟悉,仿佛相识多年的好友。但是,他既无法解释这种现象,也无法抗拒自己朝她走近。

“我不会回去的。我以后都不会再踏进那教室一步。”简心干净利落地拒绝,可是她以强烈的戒备心铸就的高高城墙此刻有点松动,摇摇晃晃。

“那我,就在这陪你吧。”这温柔的一声被轻风送入耳畔,只听得“轰然”倒塌的声音,这表明了那座高墙的某处开始裂开,崩塌。

天下莫柔弱于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谦谦君子,一如安偌。他温柔的仿若这世间流动的水,轻而易举地便攻破了某人刻入骨髓的狂傲和倔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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