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尔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起来,直冒冷汗,干笑道:“呵呵呵……做了一个奇怪的梦:先是失足跌下电梯,又遇见会发光的大叔然后被女鬼追杀……怎么可能嘛…哈哈哈…”
“可能哦。”一个青眼獠牙的小鬼说。
歌尔转过僵硬的脖子看着趴在床边的小鬼,深吸一口气,用阑尾发声:“鬼啊!”,两眼一翻晕死过去。
青眼小鬼见状也大叫:“妈,她又晕了!”
刚踏进门口的女人无奈道;“清禹,别闹了。”
一袭深黑,驾一匹青色鬃毛黑马,阴司府两旁的守卫敬畏地让开,他径直奔到白无常驿馆,下马推门而入。
“八叔。”清禹欢喜地扑到范无救怀里。
范无救抱着清禹问陈三:“人呢?”
清禹抢着说:“在里屋,俺和俺娘照顾得可好哩!”
“又跟谁瞎学的。”范无救笑着刮刮清禹的小鼻子,又问:“七哥呢?”
清禹摇头晃脑抱着范无救的脖子,嘻嘻地笑。
陈三递过杯茶:“必安去十三小地狱了,三刻回来。”
范无救接过茶:“谢嫂子。”范无救的手机震动几下,长得带点憨气的红面牛头的全息影像跳了出来。
“八爷,秦广王急召。”
“嗯,知道了。”
陈三道:“你先忙吧,那姑娘还没醒,我会照顾的你放心。”
范无救似乎欲言又止,终究也没说什么骑马离开。
歌尔再次醒来,确认四下无鬼,她根据小学背过的《逃生手册》准备开溜。房间有点昏暗,一张黄木桌子,两把藤编椅,挂白帐的木床还有几个喝水用的瓷碗,普普通通,看不出什么。歌尔在房间里绕了几圈,找到一根木棒,想来可以防身。当她要拿起木棒时诡异的事情再次发生,她的手穿过了木棒。又一次穿过了根本不可能穿过的东西,歌尔慌张起来。
“难道我才是鬼吗?”歌尔不敢想却不禁这样想。
歌尔又试了几次,她既崩溃又震惊,除了床板她可以穿过这房间的任何东西。根本不需要处心积虑地想要逃走,她甚至可以大摇大摆地穿墙而过。
陈三推门而入,眼前的一幕把她下了一跳,那个女孩的身体一半险在墙里一半露在外面,以前只知道鬼能把人吓死,这个女孩却差点把她吓死,活见鬼了!
“别…冲动。”陈三怕歌尔做出什么想不开的事。
歌尔站在在墙里万念俱灰,她想直到到底自己怎么了。
“这是哪儿?”歌尔想起石碑上的字,她想确认一下。
陈三见她没有逃跑很欣慰,答:“这里是阴司府。”
“唰”歌尔呆坐在地上,懵了。完了,完了,阴曹地府的单程车票拿到手了。
“我这是…死了…么?”歌尔已经准备好听到肯定回答了。
“没有,你还活着。”
“咦?”歌尔心中燃起一丝希望,“那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不知道。”陈三把端着的水放在木桌上,赞赏地看着歌尔,本以为女孩会完成惊慌失措、嚎啕大哭、抽风倒地等一系列高难度动作,结果她只是安安静静地坐着,坐在墙里……
歌尔觉得自己的脑子完全不够用,她根本无法消化这些非科学的事情。眼前的女人长发松束,穿一件简单的素色长裙锦衣,衣料上绣几朵傲骨的梅花。房间本就昏暗,她逆光站着,一时间歌尔看不清楚她的样貌。
“你是谁?你还活着吗或者……还是……”歌尔从墙里走出来,小心翼翼地问。
陈三笑着说:“我叫陈三。对于你来说,活着还是死了只不过是一副皮囊的事情,有皮囊的人看来,我确实是死了。但是,很多事情不能只看表面……”
歌尔彻底懵圈,她没有心情理会陈三的生死论,她只想知道自己明明活着却为什么流落在这么个货真价实的“鬼地方”,自己还能回到原来的世界吗;“求告各路神仙,王母娘娘,玉皇大帝…如来佛祖…那个……额……耶稣同志、宙斯先生,保佑我!”凡是歌尔能想到的古今中外的什么神仙先知,她在心中默默全拜一遍;随后歌尔怀疑起人生,自己生在二十一世纪,有以往任何时代无法比拟的科学只是和技术,自己的国家也破除封建迷信在建设社会主义的康庄大道上前进,祖上三代都是无神论者,芝麻大小的胆子使歌尔从来不看鬼片,不听鬼故事,甚至不乱讲鬼话。
歌尔觉得天旋地转,一个大活人在这阴曹地府里,那不就像唐僧进了盘丝洞,等着被生吞活剥?不,每个地方都有自己的特色,而这里的特色就是:起油锅。油炸!歌尔不禁哀嚎自己英年早逝的悲惨命运,临了连顿饱饭都没有。这样想着,歌尔肚子感觉空荡荡的……
陈三看歌尔突然不说话了,好奇地问:“你怕我吗?”
“怕。”几乎是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陈三似乎很满意歌尔的答案。
“我刚来这儿的时候也害怕”陈三离开门口的位置,坐在床沿上,“后来发现这儿大多数都是苦命的人,他们不会伤害你,他们宁愿被别人伤害……”
歌尔看得出来陈三故意将门口让出又放低姿态是想让她放松戒备。是为了让我知道她没有敌意吗?她慢慢向门口挪去,边挪边问:“怎么会有那么傻的人?”
“真不巧,这里这里全是这样的人。”陈三笑着回答。
“你是怎么来这儿的?”
“我是心甘情愿跟必安来的。”陈三很高兴,很久没有“人”愿意和她说话了,想到这儿,她心底升起一丝悲哀,似乎从来没有“人”愿意和她说话,“谢必安,我丈夫,就是…所说的白无常,是他把你拖回来的。”
歌尔挪到门口,借着光,她看见陈三脸上带着淡淡微笑,追寻着数不清年月的记忆,目光如潺潺涓流,流向她荒芜的锦年。歌尔却不寒而栗,不仅仅因为陈三的话使她回想起了骇人的“你也来了”,还因为她看见陈三的侧脸浮现出一片一片鱼鳞状的青色花纹,陈三说话时,它们就在她的脸上跳跃。
歌尔的手因恐惧哆哆嗦嗦颤抖起来,心不在焉听着她的话。歌尔希望她的身体可以像她的心一样离开这里,但两条腿如同灌了铅,靠意念支持只能勉强站稳。
歌尔的恐惧陈三尽收眼底,她不在乎,她需要倾诉。
“这是诅咒,我的村子每十几年就会诞生一个像我一样的婴儿,脸或身上都会有这种东西。”陈三指指自己的脸,“据说是村子的先人爱上一条青鱼,青鱼也爱上了他,但后来先人变了心,为了人类女子抛弃了那条青鱼,青鱼拔下鱼鳞诅咒男人的的后代生生世世长着青色鱼鳞。”
“所以你们村的人都……”歌尔不太明白。
“不是,只有少数几个人会这样,但全村人都生活在恐惧中,恐惧被诅咒的人带来的灾难,还有,说不定下一个被诅咒的就是自己家的孩子。我排行老三,有两个哥哥,却从没见过,但我知道我和他们长得不一样。我的母亲对自己生下诅咒之子感到绝望,自杀了。按照规定我由一个叫‘青鱼’的女人照顾,她和我一样,都是受到诅咒的人。”
屋里昏黄,歌尔冷静下了细细端详陈三的脸,虽看的不分明,但她隐约觉得自己似乎见过这种样子。屋外一串孩童尖叫嬉闹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小时候,最羡慕的就是小孩子们可以在一起玩耍。”陈三接着说,“那时候……大家都在抽陀螺,我还记得有一只陀螺转下山坡滚落在我脚边,然后几个小孩子出现在山头上。
‘我……那个……我可以看你们玩吗?’我试探着问。
‘啊——啊——妖怪!’但他们全都尖叫着跑开。
我一回头看见青鱼怒视着我。青鱼总是穿一件灰色旧的骑射衫,如果没有脸上可怖诡异、蓝中带绿的鳞片,相貌还算不错,只是眼光中带着三分倔强,三分凶狠。
‘过来!’她用力把我拽走。小孩们躲进父母的怀里,而大人们用怪异抗拒的眼神向我这边看过来。那一刻,我就明白我与他们不同,他们怕我。
‘我不是说过不准出去吗?你为什么不听话?’青鱼暴怒。
‘对不起……可是……青鱼……我想要朋友……’
‘……’青鱼冷冷地看着我,‘那么……’她猛然揪起我的衣领,凶道:‘你交到朋友了吗?啊?没有吧!不可能的吧!那就老实呆在家里!’
我既害怕又委屈,哆哆嗦嗦地问她:‘为什么……大家要这样对我们,果然……果然我们是被诅咒了对吗?’
‘和有用青鱼之鳞的人接触,皮肤就会溃烂……这些……这些都是那些村民深信不疑的可笑的谣言!’
‘咦?’我怕得抽泣。
‘别哭!看了就心烦!’
‘是啊!你被那个叫青鱼的怪物诅咒了!’青鱼丢开我,猛地一拳砸在窗户上,‘我才不管什么诅咒,为什么要选上这个村子,就算‘青鱼’死了,还是会有下一个‘青鱼’诞生!村子里的人也只会乱传些可笑的谣言!’
青鱼每天都凶神恶煞,她的凶悍,盖住重重心事,重重不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