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行舟和梁如秋坐在楼上临窗的雅间里,衣着整洁雅致的服务员随意摆上几碟精致的小点心,并将包着保温桶的茶壶放在桌边,桌边的小炭炉上卧着一把长柄铁壶,正冒着热气煮水,二人面前淡青色茶盏里浅浅斟了几许红茶,空气中飘着淡淡的松木暖香,又有一些盛夏林木茂盛的气息,让人感到暖暖的沉醉。
服务员放下杯碟茶壶,要在一旁服务的时候,被江行舟一挥手全请了出去,只剩二人隔桌相对。
梁如秋看着面前的茶杯缓缓而上的热气,“这个茶庄看上去很久了吧。”
“恩,据说是民国时就有了。”江行舟淡淡答道。
“门前的那副对联儿挺有意思的。”
“应该是以前的,装修时重新翻修的。”
“你怎么会知道?”梁如秋问道。
“这里装修我出钱又出力,当然清楚。”
“你是这里的股东?”
“不算是,只是借了点钱给人装修。”
“哦,这里之前就是茶庄吗?”
“不知道,之前好像一直空着,具体我也不是很清楚。”江行舟看向梁如秋。“这些年我一直在国外,怎么会更清楚呢。”
梁如秋在他的注视中低眉。
“怎么,对我在国外的事不感兴趣?”江行舟反问道。
“不是。”梁如秋摇头,心里却说道:“不是不感兴趣,只是不知怎么问起。”
“茶凉了,先尝尝聂枫新进的红茶。”江行舟不再看她,他今天有的是时间。
梁如秋端起茶盏,慢慢品着,醇厚的茶香缠绕在唇齿间,让人回味深长。
“真是不错的茶呢。”梁如秋说道。
“确实不错,这是新下的正山小种。”
“听说你在美国加州。”梁如秋问道。
“你听谁说的。”
“陈清瑞。”
江行舟拎起茶壶给梁如秋和自己的茶盏里倒满了茶,才慢慢说道:“当时,为什么要跟陈清瑞说那样的话,‘既然不相干,便不再相扰’,这句话我记了很久了,为什么要这样说。”
梁如秋抬头,江行舟正直直地看着她。
她无法直视他这样审视、逼问的目光,自从他们重逢以来,他一直用这样的目光看着她,像是要把她看穿一样,让她下意识的只想躲,可却又无处可躲,只能失措地在他面前心慌、颤抖。她到底该怎么办,要像只鸵鸟把自己随时随地埋藏,就当那些屈辱、不堪从未发生过吗?如果那样该多好,至少现在她可以在面对他时毫无顾忌地想笑就笑,想哭就哭。可是她终究不能无视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往,就像现在她无法无视江行舟的探问一样,已经发生的再也无法抹去,悲伤痛苦甚至厌世都无济于事,这些不都已经尝试过了吗?只能去承受,不是吗?这么些年来,不是一直这样对自己说的吗?梁如秋,这么多年你这么努力的活着,这段时间是怎么了,你在害怕吗?害怕他知道后厌弃你吗?你躲了这么多年是因为害怕失去吗?
梁如秋的手不由自主的开始颤抖,连她自己都未感觉到,她已经沉默了太久,脸色也越来越苍白。
江行舟看着面前眼神涣散、茫然不知所措的梁如秋。他看到她在发抖,跟那天一样,他只不过问了几句话,她就莫名其妙跟见鬼了一样浑身发抖。江行舟不禁皱眉,他站起身来到梁如秋身边,抚着她的双肩,轻声唤道:“梁如秋,你怎么了?”
梁如秋受惊似的抬头,她看见江行舟放大的脸,似乎能感觉到他轻微的呼吸,这熟悉又陌生的触感,让她一时迷惘。
江行舟见梁如秋回神,就拖过椅子与她并坐,他拉开她紧紧绞在一起的手,目光沉静地望着她,“梁如秋,你的手很冷,这没关系,暖暖就好了。”他深深呼吸了一下说道:“陈阿姨,你妈妈的事,我听陈清瑞说了,事情已经过去了,如秋,你要释怀,不能一直这样,恩?”
梁如秋被他温柔的声音吸引,不由地抬头。江行舟目光中熟悉的询问、关切让她莫名放松,她下意识握住了江行舟紧抓着她的手。
江行舟微微一笑,看着梁如秋慢慢恢复血色的脸,他松开梁如秋的手,把她茶盏里已经有些凉了的茶水倒掉,重新到了一盏,放在她的手边:“喝点热茶暖暖。”
梁如秋顺从地点点头,端起茶盏慢慢喝着。
江行舟重新坐回原来的位子,看着喝着茶的梁如秋问道:“梁如秋,你是不是在害怕。”
慢慢恢复的梁如秋放下茶盏,直视着江行舟,眼眸闪烁着,“我是在害怕,害怕失去,害怕不可预期的痛苦,害怕看不清楚的将来。”
“你在害怕这些?任何人都会失去,任何人都害怕痛苦,将来好好把握就是了,得失由天不由人,害怕是没有用的。”江行舟沉声说道,“你不是一个患得患失的人,你也说过不想成为那样的人。”
梁如秋有些凄然的一笑,“没有拥有过就不会害怕失去,没有祈盼过也就不会害怕错过。以前小,不懂什么,所以才会那么说,以前或许不会患得患失,现在却不一样了。”
“是不一样了。”江行舟沉默了一会说道,“有些东西会变,但有些却不会变。我想不管发生了什么,你一直都是坚强的。梁如秋,人总是要往前看的。”
他有力的声音让梁如秋怔住了,她嗫嚅着,却说不出话来。
“你还没回答我,为什么要说那样的话。”江行舟淡淡问道。
“因为,因为你去了美国,听说你家人都移民了,以为,以为……。”
“以为我不会回来了,是吗?”江行舟盯着她。
“是的。”梁如秋别开脸看向窗外,透过稀疏光秃的枝条,天空依然阴沉。
江行舟轻轻笑了一声,“是吗?我怎么觉得你在撒谎,好吧。”江行舟有些无奈地叹道:“不管你是什么原因,你不想说,我都不会再问。那么现在呢,我已经回来,而且,是去是留我自己可以决定,你……,你打算怎么安置我,要是还只把我当成高中同学的话就不用说了,这些年就算我白折腾了。”话语间透着深深的失落。
“不,不是的。”梁如秋差点叫起来,听到他这样说,她的心一阵阵的疼,这些年她觉得生活没有希望的时候就想着他,现在好不容易再见到他,她不愿也不想再一个人,一个在生死边缘徘徊过的人,还害怕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