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针指向十二点,市政广场午夜的钟声响起。
操作台前,系着洁白厨师服的曈正在翻炒着中式料理。火龙上窜,伴随油烟。
料理屋不大,三十平方,一齐排开的六个拥挤的餐位就设计在操作台前。
良佑走进来,径直在餐位坐下。
“你这家店真奇怪。”良佑说。
曈看她一眼,“是吗?”
“为什么只在午夜开门?”
“因为午夜安静,更能激发我创作料理的灵感。”
“这样能赚到钱吗?”
曈笑着摇摇头。
良佑喝着一种外国牌子的啤酒,“那你图什么啊?”
曈耸耸肩,“相较于午夜降临所带来的饥饿,我想人们更需要的是倾述。”
“所以说,你本身就是挺奇怪的人。”良佑强调。
曈将完成的料理搁在良佑面前,“请用。”
良佑刚进食几口,就啧啧称赞,不过曈无动于衷,他对此早已不足为奇。
“我说,你是南山路中学毕业的吗?”良佑突然问。
曈愕然了数秒,笑着,“是呢。你为什么这样问?”
良佑说,“我就说嘛,这么面熟,咱们可是校友哦。”
曈又抬头快速看她一眼,“你也是南山路中学毕业的?”
“是啊,我们肯定在南山路中学的某个角落有过照面。”
“也许吧,哈哈……”曈干笑几声,略显悲伧。
“还别说,你做的料理真心很赞。”
“是吧,谢谢你能喜欢。”
“是专门去什么地方学过吗?”
“什么?”曈呆了一下。
良佑再次重复问题原意,“我说你是不是在厨师学校学习过料理?”
“噢,那是当然。”
“在哪里?”良佑好奇地盯着他。
曈因此有些拘束,“法国。”
“法国吗?”
“嗯。”
“什么时候?”良佑满脸惊讶。
“五年前,在法国的蓝带学院。”
“哇——”良佑再次啧啧称奇,“那可是厨师界的最高学府吧。”
“看来你知道的不少。”曈打趣。
良佑反而腼腆说,“多少有些了解,因为男朋友的关系。”
“啊——嗯。”曈并不吃惊的样子。
良佑盘中的餐点见底,她说,“料理很棒很好吃,你都午夜开门吗?”
“对。”曈肯定。
“嗯,我该走了。不过还会再来光顾。”
“欢迎常来。”曈望着她离去的背影。
料理屋的门前这时候停下一辆颇为高级的轿车,良佑朝驾驶座上的男人欢愉地笑了一下,她转身看着店内的曈,朝曈挥手告别,曈的脸颊肌肉抽搐了一下,向店外的他们点了下头以示礼节般的回应。
车开走了,曈的眸光仍旧停留在空荡无物的店外,看起来,曈的脸上有些未知的悲哀。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早间十点十分,曈的床头柜上摆着一个装有照片的相框,他看了眼笑容灿烂的合影中的良佑,深吸口气,从床上弹了起来。
穿过客厅,立柜上摆放着各种在法国学习厨艺期间获得的奖杯和证书。
曈站在莲蓬喷头下面,水龙哗哗冲下,他仰着脸,接受温水的洗礼。
听着水声,曈的眼前忽然浮现海水的画面,良佑在海里扑水沉浮,大声呼救,他跳进海里,竭尽全力地向良佑游去,就在拖着良佑的瞬间,殚精竭力的曈也跟着良佑在海中逐渐淹没。
曈有些情绪失控地冲出淋浴间,站在盥洗台的镜子前,大口而慌乱地重喘,看着镜中的自己,克制着起伏的情绪,让自己平静下来。
捧起冷水,他洗了把脸。
曈拉开冰箱的时候,安宁的大居室不再静谧,冰箱里的瓜果蔬菜嗡嗡唧唧地互相争吵个没完没了。
曈被吵得有点不耐烦,捂着耳朵。
“闭嘴。”
片刻安静,再次嚷嚷叨叨。
“滚开,别挤着我。”黄瓜叫嚣。
“你以为你谁啊?”西红柿反驳。
下隔层的水果哈哈大笑,苹果丢出一句,“它们蔬菜界都是些二货。”
火龙果比较悲观,忧伤地说,“都是殊途同归。”
“还不是被吃掉的结果。”
“这是存在的使命。”
“至少我们水果不必再油煎火燎的。”
“滚你个犊子,芽菜爷爷我乐意。”
“嫩胳膊细腿的,看把你能的。”
胡萝卜高冷着说,“一群幼稚玩意儿。”
曈拿了全麦面包,将冰箱门甩上。
手机响起来的时候,曈正在喝着牛奶就全麦面包,他开了免提。
“别忘了今天过来,还有最后一次例检。”
“知道。”曈答。
“还觉得困扰吗?”
“习惯了,既然程大医生诊断我这不是幻听,我也就只能认命了。”
“你小子,简直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心理诊疗中心,曈拍完片子被程沫拉到办公室。程沫仔细检查完CT片的呈影结果,满意地点着头。
“看来确实没有器质方面的问题,一切都正常。”程沫以医生的口吻说着。
“所以……”曈说,“我能听到食材和水果说话的声音,真的不是我幻想出来的?”
程沫点点头,“现在可以百分之一百地肯定,不过至于为什么会这样,我倒无法给出解答,你要明白,很多事情没法以现有的科学发展程度进行合理解释。”
“撞邪了呗。”曈苦恼说。
“不,不,不,我想这很可能跟你发生过溺水的事故有关,可能就是在那个濒临死亡又活过来的瞬间,触动了你身上的某些机能的开关,恰好把这种特殊的能力给开发出来了。”
“要不是认识你这么久了,我还以为你是个跳大神的巫师呢,瞧你说的那些话,哪一点是追求真理的科学家啊。”
程沫纠正说,“首先我只是个心理医生,再者,在科学面前,一切被视为神祗的事件在将来都会成为可能。”
“呵,扯淡。”
程沫转着眼珠,“那良佑怎么解释?”
“啊——”曈愣了。
“你不是说,当时分明宣布良佑溺水时间过长而死亡了吗?现在这个良佑又是怎么回事?她除了完全不认识你以外,其他一切都很正常。”
曈不可辩驳,“可能是我溺水之后,记忆混乱记岔了。”
“你才扯淡。”程沫说,“我在帮你催眠治疗的过程里,看到的现象可不是这样的哦。而且,你很本能地抗拒了我的某些诱导治疗,这说明在你的记忆深处,肯定拒绝向外界透露一些被机能视为秘密的东西。”
“呵呵呵,是吗?”
“所以,你有什么事情瞒着我?”程沫望着曈。
曈逃避的神色一闪而过,“没有。”
程沫说,“逃不过我的眼睛,要知道我是干心理医生的,既然你不愿意说,我也不会逼你,等你哪天愿意透露了,再慢慢告诉我吧。”
“谢谢程大医生的理解。”
“呵——”
曈忽而问,“你跟嫂子,怎么样了?”
程沫的神色黯然下来,感叹说,“医者难自医啊。千宁,看来没办法原谅我了。”
曈叹口气,“需要时间,你也别灰心。”
“你小子,还是想想你自己吧。”程沫笑言。
曈看着他,“我会找回良佑。”
“找回?”程沫不解。
“对,找回。”
曈眼神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