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好人国的王宫在一座山丘之顶,是一簇金碧辉煌,庄严气派的皇宫群落,最顶端最正中的宫殿最高也最气派,左右两旁的宫殿依次起伏,衬托着那间宫殿。
经过询问,苏越得知,这位官员也用汉姓,姓黎。一行人来到一条山道前,山道前有一座小牌楼,上书“文臣道”三个大字。黎大人解释说:“到王宫有两条道上去,右边这条叫文臣道,左边还有一条武官道,两条道笔直通透,如若把道上的大门依次打开,从山麓便可以望见山顶的宫门。”
众人一阵惊叹之声。
黎大人摸出腰牌,然后旁边的小角门便开了,眼见之处,尽是黄墙红瓦,眼尽之处除了高墙不见一人,不由得让人心生畏惧,人常说侯门似海,今日一见,果然不是平常人去的地方。王宫因是依山而建,因此进宫都是上山的阶梯,大概每爬半里就有一座宫门,宫门旁都有一座小门,黎大人引着苏越等四人一共走了爬了五道角门,累得童犀汗湿背襟,气喘吁吁,当第五道角门打开时,往山下瞧,虽然后面的宫门都关闭了,但是依旧能看见墙顶一条排列笔直的紫色檐角。看得童犀心里不住的赞叹,直到典隐催促,她才反应过来,跟着他们走。
过了最后一道门,就有传事官向里禀报,不一会儿传事官又传出话来,让黎大人带着苏越等人去礼殿等候。原来好人国王宫有六座最主要的宫殿,除了正中央最高的那座与朝臣参政议事的好善宫外,还有五座分别为仁殿、义殿、礼殿、智殿和信殿相陪衬,黎大人所说的礼殿便是国主会宾的主殿。
黎大人带着苏越等人来到礼殿,却见到殿外井然有序地站着近百名手持刀戟、全副武装的宫廷侍卫。黎大人紧张地上前询问为何这样安排?队伍中走出侍卫队长,昂然挺胸道:“国主允许这些绿林人氏手持兵器进殿已经坏了规矩,属下这样也是为了保险起见。”
他的说话声很大,苏越等不可能听不见。
黎大人一会儿瞄着他们四人一会儿看着跟他说话的侍卫队长,心情紧张。待他说完了,生气地道:“你简直胡闹,是下面人有错在先,你这样会坏了国主的诚意,吓到国主的客人!到时候国主怪罪下来,你负得了责吗?”
侍卫队长是个年轻的小伙子,黎大人官职比他大,他心里不服气,嘟嘟囔囔地道:“国主要是有个……你负得了责吗?”
黎大人火冒三丈,但他不能像吼骂监牢的牢头那样吼骂侍卫队长,因为他们都是国主的近臣。他不去理睬侍卫队长,转过身向那几十名神情严肃的侍卫道:“,都解散了,你们这样太不尊重客人!”那几十名侍卫根本不听他的,神情严肃、一动不动!黎大人猛吸了口气,从腰间掏出腰牌,放大了嗓门道:“本官以国主名义,令你们立即解散,否则都将以重罪论处!”他说到“重罪论处”四个字时,转过身将那张腰牌亮在侍卫队长的面前。那张腰牌上有一对头咬尾、绕成一圈的豹子,右下角刻着“尚方”二字,很明显,这是国主赐予的腰牌。
侍卫们都看着他们的队长,心生动摇了。侍卫队长喉咙里闷哼了一声,低着头从牙齿了挤出一个字:“撤!”侍卫们这才有序地离开。
苏越等人进殿后,由黎大人把他们引到大殿右侧一处圆桌旁便又出去了。苏越环顾了一圈,发现殿内的摆放与八郡大同小异。八郡中各郡庭郡府里的宴请厅一般都会有两种席位,一种是大席,就是在宴会厅正中央空出一块地,在房间四个边摆出一圈椭圆状的案桌,主席和主宾席的案桌最大,两侧的案桌稍小。第二种便是类似于民间那样,所有人都围在一张圆桌上吃的小席。小席一般在宴会厅的偏房或者角落里,虽然规格比不上大席,但陈设却一点不差,名人字画的屏风、金玉良石的古玩、奇花异草的盆栽,一样不少。这样的小席一般是郡主招待私友或宠臣的宴席,规模、菜式都要比大席小,也不像大席那样讲究很多礼节。当然宫廷中的这种所谓小席,与民间相比,也是大席中的大席了,不说别的,圆桌的尺寸、桌布的用料都不是民间能用的。
待苏越等人都坐定后,就已经有宫娥上来陪侍了。童犀早在宛京城里就一直想去郡府里看看郡主生活的地方,如今终于美梦成真,虽然只是一个外番小国,但眼前的一切都让她大开眼界,小到一张桌布,一双筷子,都是见所未见的,她就像一个出生不久的婴儿,对眼里所能看到的一切都感到好奇。
不一会儿,外面传事官喊道:“国主到——”
众人皆起立行礼,好人国国主便领着黎大人大跨步急匆匆地走到小席这边来。黎大人为国主一一介绍了苏越、典隐、廖庭蕴和童犀。童犀一直低着头,黎大人介绍道她时,她才稍微抬头瞄了一眼站在眼前的国主。他看上去也才二十几岁光景,一头自然卷的黑发。额宽脸阔,浓眉大眼,雄姿伟岸,还有一撮乌黑发亮的浓密胡须。古铜色的双眸,闪烁着异域风情,挺拔的身材配合精美王冠,比苏越还要高出半个头。这位年轻的国主浑身都弥漫着一股迷人的俊朗英气。
酒席只坐了六个人,除了苏、典等四人,就是好人国国主和黎大人。国主身坐主位,苏越在国主右首的主宾位,黎大人在左首的次宾位,廖庭蕴、典隐、童犀再依次而排。其实典隐等人颇为拘谨,方才还身陷囹圄,这会儿竟然成了国主的座上宾,这样极大的反差,常人谁能接受?。
国主见他们四人多是默默无言的冷漠脸,气氛稍显尴尬,便站起身来,举起酒杯,其余五人见状,也都赶紧起身端着酒杯。国主笑道:“诸位英雄不远千里,从八郡赶到我国,实乃我国之福,奈何底下人有眼无珠,冲撞了各位,寡人在此,向四位英雄赔罪了!”说完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苏越赶紧迎着他饮酒的手臂道:“国主如此谦恭下士,让草民等受宠若惊!”国主却不言语,只是双手拍了一拍,屏风后面竟转出了九名宫女,手里都捧着一个一个大托盘,上覆一条红丝边的黄绸巾,揭开黄绸巾一看,有四人各拖着一盘金元宝,四人各拖着一盘方盒子,还有一人拖着一盘长条盒子。四盘方盒子打开,是四把金光灿灿的匕首,匕首的把和鞘上,还都镶嵌着各式宝石。金元宝闪着金黄色的光,匕首上的各色宝石都闪着彩色的光。童犀不自觉地站起来,两眼都看直了。
国主道:“略微薄礼,请四位英雄一定要收下,接受寡人的一片赔罪之心。”
童犀欢欣鼓舞地就要上前去拿,她其实不在乎这些金子和匕首,她眼里只有那些匕首上莹莹闪亮的各色宝石。可她却站不起身来,转头一看,苏越正按着她的手。童犀瞄了他一眼,心想还是要注意礼节,于是安安稳稳坐着,等宫女们把这些东西都端到他们面前来。却听苏越道:
“慢!”
苏越站起身来,低眉向国主抱拳道:“无功不受禄。在下等不过是他国游客,外番草民,于贵国无寸功,与贵主无寸交,怎敢收如此厚礼?”
国主饮了口酒,嘴里发出嘶嘶的声响,忽而抬头向宫女侍卫们摆摆手道:“把东西放这,都出去!”
转而又向黎大人道:“爱卿,你也出去,传寡人旨意,此殿五十丈之内,不许有人,违者,斩!”
所有人都沉默无言地匆匆往外走,殿内外都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慌张,不知道的人还以为礼殿里天降灾祸,地震山摇,众人正纷纷往外逃命
苏、典、廖三人都紧握身上的刀剑,以防不测。
一盏茶的功夫,殿内殿外的人都撤得干干净净,不闻鸟声,不闻虫鸣,好似它们也被驱逐了,耳目所及之处一片寂静。
四人都看着国主,只见他平静地坐下来,开门见山地说道:“诸位的所遇,寡人都知道了。诸位若是坐得住就荣寡人把我国前朝今生说个大概,然后诸位便全明白了。”说完,扭头看了看四人,苏越等都点点头。
国主道:“我祖建国三百余年,当时国民大都是南方避战的八郡人以及北方南下的祁人。建国伊始,因受南方八郡战争影响,民心思乱,纲纪废弛,善惧恶,邪压正。于是先祖依据‘好人行善事得到国家保护,恶人做坏事,国家则严惩’的原则制定法律,颁布法规。
忽然从上到下,人人都倡导与人为善,几乎一夜之间就有了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良好风气。先祖还任贤用能,强国富民,短短几十年,就从一穷二白,成为幽北的强国。周邦闻名,都来进贡,连八郡中的大户——大睦都主动与我交好,真是风光一时无两。当时与他国通商外贸,引得经贸繁盛,如今国境线山麓中那座茶埠,就是当时与外通商的象征。”
“我们来时,那茶埠却颇为萧条,上坡的路上只有地基的印子,不见一幢房屋、一爿门店,这又是为何?”苏越问。
“那路还很难走哩!”童犀抢道。
“哎!”国主叹了口气,“先祖颁立了法规后,因当时条件特殊,他为了好人国长久之计,向全国颁布法律规定:好人可以世袭‘好人’,‘恶人’世世代代都是‘恶人’,于是极少数的‘好人’越来越富,大多数的‘恶人’却越来越穷。现在,连寡人都觉得,好人国变味儿了。先王有心改革,无奈阻挠太大,临终前将此重任托付于寡人,可是如今先祖的基业如同指缝中的细沙,寡人再捏紧拳头,也不能阻止它流失。”
四人恍然大悟,终于知道秦照被抓起来的缘由了。
“难道贵国就没有一个人看出这其中的弊病,而为国主谋划国策的吗?”苏越问。
“有,当然有,就在三个月前,一直主导变法改革的左丞相因谋反罪而被寡人下狱了。”
苏越摸着胡须沉思了一会儿。“国主说守旧势力一直阻挠改革,这罪名会不会是他们设计陷害?”
国主叹了口气道:“不愧是人称貔虎的苏将军,寡人也曾想到这是他人设计陷害,只是寡人当时听闻此报,一时气糊涂了,将案子交由右丞相和皇叔审理。直到左丞相被抓后,所有新政措施都停下来了,寡人才幡然醒悟。结果审出个证据确凿,群臣面前,寡人也不能明着袒护,只得将他下入天牢。不过寡人已经派了亲信之人看护,以免他遭人毒手。”
“草民冒昧一句,这右丞相和皇叔是不是阻挠新政的守旧派?”苏越问道。
“守旧派是以他二人为首,寡人的这位皇叔是嫡出,天资聪颖,老主爷心里喜欢,本要传位给他的,只因他当时年幼且先主颇有贤名,朝臣绝大多数都反对,老主爷才得作罢。先主也可怜他一生不得志,给了他终生的世袭一等爵,但寡人知道,他一直认为是先主和寡人抢了他的位置。他也是守旧派最大的后台。”
“那位右丞相呢?”
“右丞相是官宦世家,在我国中,万氏是大姓,势力庞大,根基颇深,这次左丞相推行的改革,触动最大的便是他,这是个老狐狸,虽然表面上主动帮助左丞相推行新政,但暗地里一直勾结寡人这位叔父跟寡人对着干。寡人原本担心他们万家在朝堂的党羽门生太多,如果鲁莽将他扳倒,恐怕国有大乱。”
国主说道此处,长舒了口气,像是吐出了一块久藏于肚腹中的毒瘤。席桌旁的香炉里香烟直冒,慢慢升腾,缭绕在一颗硕壮的、如树根般繁茂的红珊瑚间,最后又渐渐消散。
“左丞相下狱,就没有什么人能接他的位?”典隐奇问道。镖卫营出身的他隐隐中觉得这个国主有些蹊跷。
“左丞相姓尚,名仲。诸位可能不知,尚氏是几十年前才从外番迁入我国的一个小姓,尚爱卿自幼家贫,才华横溢,但他从不依靠士族门阀,寡人正是因为他这一身的才气和风骨,才提拔他做左丞相来帮寡人实施新政的。他在朝堂没有什么党羽。据寡人所知,倒是有几个新晋的臣工支持新政的,但他们不是魄力不行,就是资历不够。君要知,改革一事,非同小可,差一点都不行。”他说到此处环顾一周,最后紧盯在苏越的脸上。
苏越明白他的意思,边把玩着手里的象牙箸边问道:“那国主请我们来,又说了这么多,到底所为何事?”
国主先向外望了望,又向后瞄了瞄,才道:“各位既是远客,也是豪侠,好人国此劫,非各位英雄能救!寡人的叔父和万氏只顾自己得失,而陷我民于水火之中,其罪当诛!因此寡人恳请各位英雄将替寡人除此二害。事成之后,寡人愿以过半国领土相送!”
苏越道:“国主与此两人嫌隙这般深长,国主也说了万氏党羽门生很多,就不怕他们的党羽怀疑,届时朝堂混乱,如何是好?”
国主笑道:“将军考虑的周到,尚爱卿在位时,曾几次劝我用国之法度来抓判此二人,那时寡人总是瞻前顾后、患得患失,因此才造成今天这个局面。如今尚爱卿下狱,寡人已经没了可信之人,如同一位病入膏肓之人,正常的医术已经治愈不了,那寡人只好以毒攻毒,下重药;这是其一;其二,寡人虽愚钝,也懂得杀鸡儆猴的道理,且此各位英雄都不是我国之人,届时他们哪怕有怀疑,也抓不住寡人的把柄。”
“尚大人下狱时间也不短了,国主为何非等我们来才准备动手?”典隐问。
“英雄不知,这寡人叔父和万氏身边都有高手守卫。寡人身边无此勇者,寡人听闻,苏将军和这位……廖……廖大侠还有这位典……典车卫都是绿林豪杰,有万夫不当之勇,因此特请来相助。”
童犀却道:“帮你可以,你当真会兑现承诺,封我们一半国土?”国主笑着正要答她话,典隐却倒吸一口凉气,推开童犀大声道:“国主身居深宫,又不是我八郡之人,知晓苏将军的身份都有些奇怪,怎会晓得我二人?”
不待国主答他,却听屏风后走出来一人爽朗笑道:“为兄告知他的。”待知来人系谁?又怎知典隐和廖庭蕴等人的底细,请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