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鹿家军不时受到敌军的骚扰,但每次对方都只出动数十骑,出其不意地斩杀数人后又及时遁走,令人防不胜防。连日下来,军中所有将士的神经都处于紧绷的状态,弄得个个疲惫不堪。
有鉴于此,鹿子弘对这批肇事者那是恨得牙痒痒,恨不得马上将他们揪出来尽数歼灭,以绝后患。所以,当他听到探子来报,说前方十里有大批鞑靼人驻扎,哪还忍得住,当即集结了一批精锐前往剿敌,却不想中了敌人的调虎离山之计,随后便被兵分六路的敌军抢夺了大批粮草,导致后面即将面临着全军饿肚子的窘境。
那些鞑靼人抢粮的方式非常巧妙,先是从中间截断了运粮的队伍,使得队伍首尾难以衔接,而后兵分数路,将鹿家军的运粮队伍打了个措手不及,然后,那些微微占了上风的家伙竟然没趁机歼敌,而是每人提了一麻袋粮食扔上马背,驮着粮食如旋风般撤退。
粮食被抢,令军中许多士兵欲哭无泪。军中所剩余粮仅够五天所需,而以目前的速度,他们大概要十五天左右才能回到我朝势力所及之地,也就是说,他们大概要十五天左右才能得到补给,这其中有着十天的时间差,如若在这中间不能及时找到粮食,他们将会被饿死。
就在将士们为粮食发愁不已的当下,鹿子弘却做了一个出人意料的举动,命令军队禁行一天,全体将士出动,将所有粮食缷下,马车劈掉作柴薪,装面粉的布袋裁开缝制成长条形的袋子,装粟米的麻包也裁成囊状。然后将所有面粉、粟米炒熟之后装进长布袋、麻包囊中,每人发一袋一囊,里面的食物便是将士们接下来的所有食物。原本用来拉粮食的马匹,在确保足够驮负一应军需后,其余者全部杀之,炖肉煮汤,让全体将士美美吃了一顿。
是夜,或许是鹿家军奇怪的举动令敌军弄不清状况,不敢冒然来犯,这一夜倒是让大部分将士好好休息了一番。
第二日,将士们简单吃了点炒面便整装上路了,由于是轻装上路,前进的速度加快了许多,一天下来,竟然比以往多走了近半的路程。照此算来,原本估计要十五天的路途只需十天便可走完。
这一换算,众将士不禁喜上眉梢——只要他们再多加把劲赶路,并且把口粮节省一些,定可捱过眼前困境。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这一日傍晚时分,又遭到一股鞑靼人袭击,击退敌军之后,鹿子弘选择了一处有水有草的地方安营扎寨。此时天空黑压压一片,厚厚的云层低低地垂在头顶上,一阵阵大风扑棱棱卷旋而过,风止住后,一场大雪飘然落下。
一夜寂静无声雪落之后,第二日天亮,大雪依旧未停,却见大地已是一片银装素裹,积雪早已漫过脚踝。
虽然大雪纷飞,但将士们在吃过一顿热乎乎的开水泡面或泡炒米之后,依时启程。只是大雪纷飞,积雪阻道,前行的速度明显比前一天慢了许多。
半天下来,每个人的头上都落了厚厚一层雪,眉毛胡子上也挂了一层霜,身上的铠甲如同千年寒冰,裹在身上非但不能保暖,反而让人感到寒冷更甚几分。
将士们的行军靴也不比鞑靼人的高筒皮靴保暖,不少人的靴子甚至破得露出了脚趾,大半天下来,露于外的脚趾已冻得红肿发亮,几乎失去知觉。
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将士们勇抗严寒、奋力前行的同时,还要不时提防敌人的偷袭。在这大雪纷飞的天气里,敌人的偷袭屡屡得手,我方将士死伤惨重。
虽然中原人不适合严寒之地作战是敌方屡次得手的一个重要原因,但敌方完善的装备、更适合严寒之地奔袭来去的战马、对周围地形的完美掌控可说是致胜的关键。
五天后,距离我朝势力范围所及之地已不远,鹿子弘的军队在夜里遭到了足有两千人的鞑靼军队袭击,人困马乏的鹿家军不敌,仓皇逃往一座地势险要的大山上。到了山上才发现,除了来时的一面山体可以上下,其余三面皆是悬崖绝壁。
由于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所以追击而上的鞑靼队伍被轻易干掉上百人之后,选择退到了山脚下,守株待兔。
上得下不得,此刻鹿家军真正是陷入了绝境。即使如何节省,身上所带的干粮也已所剩无几,且这山上适合马匹食用的枯草不多,人马困于此用不了几日就得饿死,更别提仓皇撒走,除了有伙夫营的几个伙夫不忘使命带走了几口铁锅,其余物品皆落于身后,也就注定了,将士们此刻连个遮挡风寒的的工具都没有,全都席地幕天,坐卧于皑皑白雪之上。
即使如此,也有不少困极了的士兵不顾严寒,挤作一堆酣睡不醒,一时间鼾声四起,与山下鞑靼军队示威挑衅的呼喊声汇合在一起,有一种诡异的和谐。
鹿子弘一边派人严密注意着敌军的一举一动,防止敌军趁隙攻上来,一面叫人寻来大量半干半潮的草枝灌木,在山顶燃起了烽火。鹿子弘相信,附近若有己方兵马,见到求救信号定会赶来相助,届时两方兵马前后夹攻鞑靼部队,消灭敌军想来不是难事。
只是令鹿子弘没想到的是,在山上等待了五日却依然没等来援兵,反倒是山下的鞑靼队伍又增加了约两千人。从山上向下俯视,只看见精神抖擞的鞑靼人悠然自得地在山下扎下了营,雪白的帐蓬犹如一朵朵开在雪中的雪莲花,看得山上只能在寒风中裹紧了身上披风以抑制严寒的将士们又妒又恨。更令人愤怒的是,那些鞑靼人每日都在山下宰杀牛羊,炖肉汤烤羊肉,大口喝酒大块喝肉之余还载歌载舞,一副欢乐无比的模样,这无疑在士气上异常打击困居于山上的将士们。
尽管时刻忍受着精神与肉体的双重折磨,但山上剩余的这一千多将士却不敢冒然冲下来和敌人一决死战。在山上,他们还能够依靠山势流石等固守阵地,但到了山下,这一千多人还不够人家塞牙缝的。
其实在等到第三天的时候,鹿子弘心中便升起了不好的预感。按理说,距此处只有一天路程的一个明朝驻所没理由看不见此地传出的烽火,但五天过去,没有一支救援的队伍到来,反倒是鞑靼军队的做法令人疑惑,他们胆敢如此大张旗鼓地在距离明朝驻所如此之近的地方驻扎,似乎是有恃无恐。
鹿子弘此时最担心的是,眼前的鞑靼部队很可能和驻地之人达成了某种协议。若真是如此,不但他们这支残破的军队即将面临着覆灭的危险,和他们兵分两路追击残敌的凌家兄弟的队伍也将面临危机。鹿子弘只希望围攻他们的这支队伍是敌方最具实力的队伍,那么凌少风、凌云风和鹿邑胜利归来的希望会大上许多。
由于粮食早已吃光,将士们已经忍痛杀了数匹战马充饥。因为是半夜遭袭,仓皇撒走时带走的战马并不多,就算将所有马匹杀光也支持不了多久。且这山上能作燃薪的植物也所剩不多,届时别说烧火取暖,就是煮口热水喝都成问题。
这几日,依旧每日有士兵死去,有些是感染了风寒病死的,有些则是受了伤后处理不好伤口溃烂而死。
鹿子弘的心一点一点沉下去。这或许是他此生败得最惨的一仗,出发前六七千人,现在却只剩下了一千多,而这一千多人,如果没有救兵来援,可以说是毫无悬念地尽殒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