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公主娘离开已经有五日了。
这日,薛灵芸从老夫人那儿请完安,看见薛惠茜在那儿撒娇,一时觉得无趣,就起身告退想先走。
老夫人笑道:“急什么!你五妹妹也是要参加秋收节的,她都没急着回去练字,你急着回去做什么!”
薛灵芸只好请罪。
老夫人又说道:“芸儿,你长这么大,还没去见过太后吧,太后昨儿下了帖子要我们这些有诰命的大臣女眷进宫参加赏菊宴,你大姐和她母亲自然是要去的,祖母想把你也带去,你看怎么样?”
薛灵芸心下一惊,前世可没有赏菊宴一说,她第一次见太后是在太后的生辰之宴上。这么想来,太后的生辰宴不是已经过了吗?这时老夫人又自言自语道:“听说太后今年不想办生辰宴,所以连同赏菊宴一起办了。”不是一回事吗?有什么不同?薛灵芸心中暗自思忖着。
老夫人身边的赵嬷嬷说道:“四小姐的衣服都那么素,老夫人这儿倒是有一套云锦的缎子,可是裁成衣服也来不及了。老奴帮四小姐去问问,谁家小姐有合适的衣服,借四小姐进宫穿穿。”
“语嘉那儿不是有现成的吗?芸儿,你三姐那儿有一套新做的裙子,本是预备这次赴宴的时候穿的,谁知日前感染了风寒,还挺严重的,我都让她的晨昏定省都省了,她是去不了宫里了,你去借她那套裙子穿穿。”
薛灵芸心里一下就明白了,原来本来就没有要让她一起进宫的意思,不然怎么到头了,才让人想起自己的衣服都还没有呢?面上却没有露出不满之色,一抹焦虑涌上眉梢:“三姐是病了?难怪没见她来向老夫人请安,我等会去看看她。”却是提都没提要向薛语嘉借裙子的事。
薛惠茜知道薛灵芸心中所想,便道:“哪用向三姐借衣服这么麻烦,我这儿有套用西域衣料做的新衣,本是要拿去给四姐姐的,现在刚做好就提前给四姐姐送去吧。”
薛灵芸没说什么,只是道了声谢。其实她也明白,薛惠茜太会做好人了,她说的那身新衣应该不是专门为她做的,之前假惺惺地送了件西域衣服弄得她浑身都过敏,前世阻止了她参加太后的生辰宴,这次估计不会故技重施了,如果自己再次生了病那么很容易就会怀疑到衣服上的。
薛惠茜果然说到做到。午后便差人送来了衣服。薛灵芸看了,样式是最新的,剪裁和做工都十分精致,而且大小正好,略略宽松也显得人更加娇小可爱,衣服是用西域料子做的,摸起来柔软滑腻,颜色也鲜亮纯正。
“小姐这身衣服可真好看,比大小姐的都好看。”
站在镜前试衣的薛灵芸回转身,看着身后说话的丫鬟:“翡翠,你说什么?你怎么知道大小姐的衣服?”
红梅走后,方茹便叫了翡翠到薛灵芸的屋里,补了红梅二等丫鬟的缺。她看着薛灵芸的神色,不慌不忙地答道:“小姐别多心。刚才奴婢经过大小姐的院子时,远远地从窗子外看到的。”
薛灵芸这才点点头,默不作声地脱了衣服,道:“找个大夫看看这件衣服有没有问题。我最近练琴有些问题,先生又回了家,我歇息会去请教一下大姐。”
翡翠愣了一下,明白过来,点了点头。
薛灵芸小睡了一会醒来,看见架子上挂着的那件衣服,翡翠在旁边说道:“奴婢请大夫看过了,那衣服并没有问题。”薛灵芸点点头,不由得看了几眼翡翠,暗自赞叹这个丫头的聪明。
大小姐薛语婷的竹园。
已是深秋了,进了竹园,却是一派绿意盎然。
“大姐,你这儿可是四季如春啊。”
“真是稀客,四妹妹你怎么来了?”薛玉婷一身淡紫的衣裙,宛若仙子下凡,翩翩从内室出来。
薛灵芸穿着那身西域衣料制成的衣服,衬得她娇媚可爱。薛语婷看着她的眼神不由凝了几分,只见眼前的人儿眼波流转,皮肤赛雪,眉目似画,唇如点绛,乌发似漆,真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薛灵芸已经长得如此好看了。
“姐姐在看什么?”薛灵芸装作无知。
“没什么,”薛语婷尴尬地笑道,“妹妹找我所为何事啊?”
“我最近在练一首曲子,有些不明白的地方,先生又回了家,所以就来叨扰姐姐,还望姐姐指点一二。”
“妹妹客气了。是什么曲子,容我先看看。”
一盏茶的功夫,曲子之事已经解决了。薛灵芸作势要起身告辞。薛语婷看着她,似乎欲言又止。
“姐姐有什么话想说吗?无妨的,只管说便是。”
薛语婷笑道:“四妹妹,你这身裙子真好看,是在哪儿做的啊?”
“这是五妹妹送我的,这衣料可是西域的呢!”
“是吗?难怪看起来不太一样。”薛语婷面露羡慕之色。
“姐姐若是喜欢,妹妹就把它送给姐姐怎么样?”
“这怎么好?这是五妹妹送给你的。”
“五妹妹送我了,就是我的东西了。我要把它送给姐姐,也没有什么关系的。”
“真的吗?”薛语婷眼中露出欣喜的神色,“那就多谢妹妹了。”
薛语婷没什么好客气的,在她眼中,薛灵芸虽然是公主之女,但明眼人都知道,国公府真正的嫡女是她薛语婷,连胞妹薛语嘉都比不上她,她薛语婷可是苏城第一才女。看,连薛灵芸都要送东西巴结她呢!她目中露出得意的神色。薛灵芸看在眼中,不露深色。
“小姐,你把衣服送给了大小姐,你穿什么进宫啊?”回来后,夏芷看着薛灵芸,焦急地问道。
墨瑕轻声叹了口气,“小姐是公主的女儿,进宫见自己的外婆都还要穿别人的衣服,这些人是怎么想的,传出去不是打皇家的脸吗?真是可笑。”这府里,表面上见了面是恭恭敬敬的,可是明里暗里还不是你不让我,我不让你的。也只盼着小姐嫁一户好人家,自己跟着去当了陪房,像赵嬷嬷那样,说话做事也有些底气。
“娘走时,给我留下一箱子的衣服,都是新的,做工样式一点不差,你们不必为此着急。”薛灵芸像是没有听见墨瑕的话,脸上依然是一片自然之色。
太后的赏菊宴如期举行。薛灵芸让翡翠从那箱衣服里随意挑一件。翡翠也是个仔细的,在那箱衣服里东挑西捡的,又让明珠把薛灵芸的首饰和头饰拿出来,一套套地搭配,最后才选了个好的。
夏芷给薛灵芸穿衣梳妆时,也笑着说:“真看不出翡翠也是个有品味的,给小姐选的这套一点也不差。”
薛灵芸看着那镜中人儿,纤腰如柳,姿态窈窕,不失风致,一身浅粉的外衣衬得人水灵俏皮,她本身就有完美的外形,得益于蕴涵公主的真传,站在哪儿无疑是一道靓丽的风景。
“四小姐真是太美了,再过个几年,都可以当这苏城的第一美人了。到时也不知哪家的公子有福气能娶到我们如天仙般的四小姐呢?”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柳烟进门看见薛灵芸,不由便笑道。
“柳烟姐姐过奖了。我不过蒲柳之姿,怎么敢与苏城第一美人梅薰郡主相比呢?”薛灵芸淡淡笑道,对着柳烟微微服了服身。
柳烟也回了礼,“四小姐太客气了。马车已经在门外等着了,老夫人说您和她坐一辆车,您看可好?”
“都听老夫人的。”
府门外停了三辆马车。为首的最为华丽,外观及其奢侈。后面的两辆稍显逊色,可是依旧不输华丽之色。薛灵芸一出来,为首的马车旁的车夫便掀开车帘,对她做出请的手势。薛灵芸在墨瑕的搀扶下进了马车。一看,老夫人已经端居正中,正笑着看着她。
“让老夫人久等了,还望恕罪。”薛灵芸进来便说道。
“无妨。时辰还早。芸儿,到这儿来。”
“是,”薛灵芸快步走进去,坐在老夫人身边,丫鬟们也依次坐好,“夫人和大姐是在后面的马车吗?”
老夫人点点头,薛灵芸便了然。薛语婷是自己坐了一辆马车的。她面上却是一片自然之色,似乎对与老夫人共挤一辆马车一点不在意一般,其实这车厢里一点都不挤,还显得很宽敞,挤的是人心而已。
“芸儿,你这件衣服真不错,是语嘉的还是惠茜的啊?”
“三姐比我高,她的衣服我穿了大了许多。惠茜倒是送了我一件,只是大姐喜欢,我就送给她了。”薛语嘉不过十四岁,大薛灵芸两岁,却已经高了她一个头,大姐薛语婷十六岁,还不及薛语嘉高,也只是比薛灵芸高一点,而且那衣服是长款又是宽松型的,所以薛语婷穿着也很合适。
“这件衣服是我娘留给我的。”
“公主走了有好几日了吧?芸儿,你可想好你父亲回来,怎么解释你娘离家的事?”
薛灵芸顿觉诧异,“原来老夫人也知道我娘走了。只是又何必向父亲说起呢,他几时关心过娘?”
老夫人面露苦涩,她自己的儿子心里怎么想的她会不知道?正待要说话,马车却剧烈地颠坡,似乎是用了很大的劲,马车夫才让马车停了。
“柳烟姐姐,你去看看出了什么事?”薛灵芸皱起了眉头,“老夫人别怕。”
薛灵芸悄悄撩开旁边的帘子,夜幕已经降临,借着微弱的光线,她发现她们竟然是到了荒郊野外。
马车外突然传来柳烟的尖叫声,薛灵芸几乎想出去看看,墨瑕抓住了她,摇了摇头。坐在门口的翡翠突然起身,向薛灵芸点了点头,便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马车外传来嚣张的男声:“我不管车里坐的是什么达官贵人,你们的护卫已经全部被杀了,聪明的就快点出来,留下买路财,爷自然会放你们回去。”
接着是翡翠的声音,“各位好汉,这车里是我家老夫人和四小姐,钱财我们自然不会少的,还请行个方便。”
“小姐?我们倒要看看是个什么样的?”“咦,这个丫头也不错,跟我回去做我夫人吧。”
四周一片哄笑之声,看来对方人多势众。车里的丫鬟们哪见过这种场面,又听见这些猥琐的语言,一个个吓得抱成一团,低低抽噎。老夫人也不由得神情一凝。薛灵芸已经是重生过的了,什么场面没见过,当然不会怕这些毛毛贼,只是老夫人和那些丫鬟们怎么办呢?可不能让老夫人有事啊。
薛灵芸从腰间掏出一块丝巾,当做面纱系在脑后,一撩车帘,对方大概有二十人左右,前后望去,都是林子,却不见车夫以及方氏和薛语婷的马车,看来是有人要故意针对自己啊。
“呦,看啊,出来个小美人呢!”四周又是一片哄笑之声。
薛灵芸冷冷的眸子一一扫过那些人。众土匪们都是一惊,为什么这么娇弱的姑娘会有这么一双凛冽的眸子?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声音也是冰冷的。众土匪心中又是一寒。
“小美人发火了呢!”一个胆大的跑上前。
他虽然看不清薛灵芸的五官,可是看这狭长的凤眸和长而卷的睫毛,他料定一定是个可人儿,又见这荒郊野外的,料她几个弱女子也不敢如何,于是胆子也大了,对着薛灵芸伸出手来。
却见是寒光一闪,那人惨叫一声,伸出的手臂已少了一截,剩下血淋淋的残臂,还有连着筋骨的血肉,众人只看见地上有一截鲜血淋漓的断手。四周静悄悄的,似乎凝滞了一般,没人敢出声。土匪们呆若木鸡,实在不敢相信眼前美丽娇弱的女子会如此凶残,然而她手中确实是握着一把滴着鲜血的短刀,在无言述说着刚才发生的一幕是真实的。
薛灵芸像来自地狱的撒旦,“谁不怕死的敢上来?”她的声音冷彻透骨,清凉却又让人为之一惧。
土匪们何时见过这样的女子,料定她必定武艺高强,都不敢再招惹,便一溜烟地逃走了。薛灵芸静静地看着那些人落荒而逃,却是浮起一个淡淡的笑容,当她的目光无意间落在高处的树上时,目光不由一凝,那里有一个人,那张英俊而熟悉的脸庞,挺拔的身躯,惯有的似笑非笑的表情,正是大晟的十三皇子东方黎昕,她前世深爱的丈夫!
薛灵芸愣住了,为什么会在这里看见他?他来显盛做什么呢?正思索间,那人却是微微一笑,一个纵身,身形翻越,很快消失在林子里了。
“小姐,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呢?”翡翠的话惊醒了她。薛灵芸匆忙返回车内,丫鬟们还是紧紧抱在一起,老夫人双眼微闭,手握佛珠,口里念念叨叨。
“没事了,”翡翠说道,“姐妹们不必担忧。”丫鬟们这才慢慢放松下来,却是仍然心有余悸。
“老夫人,芸儿还得请你帮个忙。”
老夫人睁开微闭的双眼,眸子里却是那样安然,似乎刚才不曾发生过危险一样,微微笑道:“芸儿想让祖母帮什么忙?”
“我们是因为祖母旧疾突发所以路上改了道,去找大夫了,来不及通知夫人她们。今夜我们是住在一个农户家里的,夜里,农户家里来了一群强盗,武艺高强,护卫们拼死保护老夫人和芸儿周全,但他们都不幸牺牲了。”
老夫人一直是微笑着在听,待薛灵芸说完,就对丫鬟们说道:“听见四小姐的话了吗?”
丫鬟们也是聪明的,明白现在的情况,当即便应了声。
薛灵芸也没有再理老夫人,径自走到车外。
“小姐,我们该怎么办?那马车夫把我们拉到这个地方是受人指示的,这人是不是夫人啊?”
薛灵芸笑了,“夏芷,你猜的没错。”
“夫人也是够毒的,如果小姐被劫持了去,那清白不就毁了吗?以后还怎么嫁人?再说了,老夫人也在车里,莫不是连老夫人也要一并劫持了去?”墨瑕愤愤地说道。
“方茹的计划原本不是这样的,她的计划又因为我失败了,她该非常恨我吧。”
“小姐这话什么意思?”
“我们先回去吧,回去你就知道什么意思了。”
薛灵芸心里,不由又飘过树梢那个矫健的身影。为什么还会想起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