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黎昕醒来,天已微微亮。他挣扎着想坐起来,胸口的伤却扯得他一阵剧痛。环顾四周,除了鸟儿的啁啾,再没有其他的声音。昨晚那个小丫头不知去向,他不由苦笑一番,连个小丫头也骗他,他身边还有什么值得可信的人呢?
“止血的草药在你旁边,我已经帮你上了止血药了。”一声清脆的声音打破了原来的沉寂。回首,一个一身华服却又邋遢的小女孩站在他身后,一双水灵的大眼睛充满灵气,看着他的眼神却有着莫名的意味。
“我们以前见过?”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小女孩是认识他的,可是他记忆中,他并没有见过她啊。
薛灵芸摇摇头,“我这儿有些野菜,你拿些去吧。”
东方黎昕看着她,眸子里有些意味深长,“你为什么要帮我?”
薛灵芸不由涌上一层反感,明明是他抓住她让她帮他的啊,听这话倒像是她硬要帮他不可的。“草药我已经给你采来了,野菜我也给你留了些,要不要随你,我先走了。”
“等等,”东方黎昕说道,“不管怎么样,我还是要谢谢你。以后要是有需要我的地方,姑娘尽管来找我便是。这是我的令牌。”
薛灵芸看也没看,转头便走,“不用了。我们不会再见了。”
东方黎昕伸出的手僵住了。第一次,他感觉到失落。为什么,他不是应该愤怒的吗?从来没有人敢这么对他说话。他有种莫名的不甘心。
“丫头,你知道怎么走出林子吗?我先发个信号,一会有人来找我,你跟我一起走吧。”
薛灵芸愣了一下,是啊,林子虽然不大,可是也不容易走出去,弄不好会困死在里面。现在最重要的事是先回国公府,确保老夫人的安危。不,现在最重要的是她已经在努力地回避他最后一句话了,可是那句话依然久久萦绕在她的耳际,“你跟我一起走吧”,难道今生依然逃不开宿命?
东方黎昕见薛灵芸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当她是默认了,射了道暗号向天空。薛灵芸缓缓转过身,不知道对他说什么。她知道自己想多了,东方黎昕是什么人,从没有对任何人有过真情,前世他娶她不过是因为她的舅舅是显盛的皇帝,他需要显盛的支持帮助他登上皇位。今世她不会再成为和亲公主,所以她也不会嫁给他。那么前世的薛惠茜呢?大概也是他的一时新鲜罢了。
很快,几个身穿黑衣劲装的高大男子快速行来,身后几个便装打扮的牵了一匹马来。
为首的跪在东方黎昕身前,“属下来迟,还请十三爷降罪。”
东方黎昕淡淡看了眼前之人一眼,道:“无妨。”
“丫头,还不过来。”
薛灵芸走了过去,却被东方黎昕拦腰抱起,放在马上,随后他也一跃而上。前世他们都不曾共骑一匹马,没想到今世初遇却是如此。
“丫头,你怕吗?”
薛灵芸是会骑马的,一时没想到他是在问什么,听他一口一个“丫头”,不由得好笑,前世的年纪加上今世的,都能够做他今世的娘了,“你能不能不叫我‘丫头’了,我是有名字的。”
“那你又不告诉我你叫什么。”
“我叫薛灵芸。”
“薛灵芸?这倒是个好名字。”
两人说着,不觉已经来到了苏城的城门口。
“进了城后,你就放我下来。”
“那可不行,芸儿,我必须得把你送回家。”
薛灵芸感觉到自己身体一僵,还以为都没有机会再听见他叫她“芸儿”了,可是即便这样又如何呢?她不可能对他还抱着什么期望,不可能让前世的痛苦再经历一次。
“芸儿,你怎么了?你家住哪儿啊?”
薛灵芸回过神来,看着已经进了城,她跳下了马,笑道:“不用了,就此告别吧。”她不想再让他走进她的生活,好不容易重生了,她要活出一个全新的自我。
看着那渐渐消失在人群里的娇小人儿,东方黎昕眸子不由一缩,他不再勉强,却对她产生了好奇。他相信,他们一定会再见的。
薛灵芸此时心里却开始紧张了。她就这样回去吗?回去后怎么解释呢?原来绿芽把她推下去,是想让她夜不归宿,留下个不好的名声。那个山坡不高,自己摔下去只会受点皮外伤,可是在一片漆黑的夜晚,就算能爬起来也看不见路,叫天天不应的,不可能找到老夫人,更不可能走回去,而且天亮后回去了,还不知道怎么向别人解释,连个作证的人都没有,一个姑娘家夜不归宿任别人怎么说都行,名声都毁了,真是哑巴吃黄连了。这招怎么就这么损呢?
薛灵芸头疼不已,昨晚又没有睡好,整个人混混沌沌的。突然前面的人一窝蜂地向前跑去,后面也有人不断涌来,薛灵芸退到边上,随手抓了个中年妇女问道:“大娘,你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那中年妇女打量了一下薛灵芸,“康宁郡主开仓放粮,我得赶紧去,去晚了就没有了。”
康宁郡主?她是雍亲王的女儿,皇帝的嫡亲外甥女,薛灵芸嫡亲的表姐。也许可以去找康宁,那么事情可能没有她想的那么糟。“哎,大娘等等我!”薛灵芸也随着人群前往雍亲王府。
前世的薛灵芸和这位表姐并没有什么交往,只是在为数不多的几次皇宫宴会上曾经见过,印象中康宁郡主温柔有理,落落大方,说话慢条斯理,轻声细语,今世薛灵芸还没有见过康宁,想不到第一次见面就要让人家帮这种忙。
“喏,那就是康宁郡主了,她心好人也漂亮,要我说一点也不比那个什么第一美人梅熏郡主差。”那中年妇女一边拉着薛灵芸挤进人群,一边低声嘀咕着。
薛灵芸一眼望去,府门前那众多丫鬟簇拥着一个素衣丽人,她端庄大方,脸上挂着恬静的笑容,站在哄闹的人群中显得那么与众不同。前面的丫鬟们负责分发粮食,她就这么静静地站着,没有动作,也没有任何语言,可是却让人的目光无法从她身上离开。
“我说小姑娘,看你这身衣服也不是普通人家,可身上却是脏兮兮的,是家里落难了吧?”中年妇女一边对薛灵芸说着,一边拉着她拼命往前面挤。
薛灵芸一愣,是啊,在山坡的泥泞中打了那么几个滚,又在林子里呆了一晚,能不脏吗?自己现在这副模样还不上那些市井小孩吧。她略略一苦笑,没有说话。
大概过了小半个时辰,中年妇女终于拉着薛灵芸挤在了最前面,“小姑娘,大娘看你连个家什什么的也没带,就帮你多装点啊。”中年妇女手里不停地装着粮食,也不忘回过头对薛灵芸说道。
“不必了。”薛灵芸突然扯破了装粮食的袋子,众人眼睁睁地看着那些粮食洒了一地。
为首的丫鬟怒道:“你是什么人?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来捣乱!”
薛灵芸却是一脸平静,“我要见你们郡主。”
“哪里来的黄口小孩,张嘴就要见郡主,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那丫鬟一招手,几个彪形护卫便走了上来。
薛灵芸依然面不改色,“这些粮食我会赔的,我也不是来捣乱的,见了郡主我自然会走。”
一个护卫已经走了上来,作势要抱起薛灵芸。
“堂堂雍亲王府,就是这么对待百姓的吗?这么多人都看着,你们要是敢对我怎么样,以后恐怕难以服众,王府的名声就毁了。”
“住手!”一道悦耳的女声适时传来,护卫和丫鬟们让出了一条道,后面走出一个清丽的女子,脸上含笑,眼里是柔和的光芒。“下人不懂事,还请姑娘不要介意。不知姑娘找我何事?”
薛灵芸笑道:“还是郡主明理。只是有些话不好当众讲。”
康宁点点头,微笑道:“那姑娘请随我到院子里来。”
那丫鬟急急地抓住康宁,低声道:“郡主!”
康宁却是一笑,“无妨的。雅琴,不可无礼!”
那叫雅琴的丫鬟沉沉看了眼薛灵芸,吩咐另一个丫鬟主持分粮,便随着康宁进了府。薛灵芸也跟着进了府。
“不瞒郡主说,我是有事相求。”薛灵芸一进院子便开门见山。
“姑娘但说无妨,我能帮的肯定会帮。”康宁依然是温和的笑容。
“我是秦国公与蕴涵公主之女薛灵芸,昨日与老夫人进宫参加太后的赏菊宴,途中老夫人旧病突发,所以临时改了道。灵芸一时贪玩,与老夫人他们走丢了,回去又怕被责罚,现在来求求郡主,郡主能不能派人送我回去,就说我昨晚是在王府里过夜的?”
康宁眸中有一抹异色,“你真是蕴涵姑姑的女儿?”
薛灵芸连忙点头,“我这儿有秦国公府的腰牌。”手往腰带里一摸,脸不由变白了,腰牌不知何时不见了,可能是滚下山坡时弄丢的。
康宁看见薛灵芸的脸色,却是笑着说道:“芸儿表妹,我不是不信你。这样吧,我父王明天就要回来了,你见过我父王再走吧。你看这府里也没人陪我玩,你就留下来多玩一天吧!”
“可是......”
“不要可是了,我会派人去秦国公府传信的,说你在我这儿,明天就见过我父王就送你回去。”
薛灵芸没有反驳,点了点头。
“好了。雅棋,带表小姐去沐浴,换身干净的衣服。”
一个清秀的丫鬟便应声走出,对薛灵芸做了个请的手势。
目送薛灵芸渐渐远去,康宁的笑容也渐渐消失。
“小姐,这样做合适吗?”
“见过父王再说吧。”语气里有着疏离和冷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