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干事看出了他的疑惑,随即对其他人也嘱咐道:“你们也是啊!待会回去的时候我随机点名讲一讲晚会评语,尤其是新兵们,这一趟可不能白来哦!”
很久没有和外界这样直接接触了,亓一然看晚会的时候自然就兴趣满满,加之伍干事提前打的预防针,他也就对每个节目都很上心。整场晚会看下来,唯一一个能称之为上乘的节目只有一个二胡独奏,仙气飘飘的。还有一个小节目也让亓一然看的目不转睛,是几个小朋友跳的埃及舞,一个个不到幼稚园年纪的女娃娃,加之那个二胡演奏者从旁指示,就像仙童一般。
晚会结束后,天色已经很暗了,归去的那条路上又人车罕至,沿途只有一盏盏路灯陪衬,更添了几分寂寥。车上的人细细碎碎的小声讨论着各个节目,以在被随机点名时不显得窘迫,像小学生交作文似的。伍干事随口问了毛晓萍、杨洁和松平对晚会节目的看法,他三人严谨的表达了先前讨论中大家普遍感兴趣的几个节目,伍干事一一点头表示认可。亓一然为了躲避毛晓萍,上车的时候特意拉着松平跟他一起坐在了最里间,却仍然逃不了伍干事的问询,他如约问道:“亓一然,说一下,这场晚会的节目质量如何?你觉得有哪几个是值得称赞的?”
亓一然略思考了一下,认真答道:“报告,实话说,整场看下来,基本上也就咱们这几个节目在撑场。平常看得惯了,熟悉的地方也就没有景色,可是对比其他单位出的节目,乐队节目的质量之高就显而易见了。这还真不是自卖自夸,不管是任班带领的快板还是霞班的小军鼓,都把晚会的专业性提高了很多。”
车上其他人似乎也来了兴致,竟纷纷安静了下来,侧耳听他的下文,伍干事听着也点了点头,追问道:“那其他的呢?就没有能吸引到你的节目了?”
亓一然这才兴致盎然道:“有的有的,那个二胡!那姑娘我在团春晚的时候见过,当时也是她,也是独奏的这曲《赛马》,首先说琴技,没得挑!每一个音符都透着专业!每一个动作都流露着从容!还是那么仙!由内而外的仙气!好像只要她手上拿起琴,就可以不食人间烟火了一样!太难忘了!”亓一然说的情不自禁,也不管其他人的一声声惊叹,继续着自己的沉溺:“再说其人,身段如柳,气质如兰,略施粉黛不做作,回眸一笑百媚生,且不说她琴声一起就百乐无声,单说她本人,一颦一笑都能教百花羞闭。只应天有不为过,人间难寻不足评。长这么大遇到这么多姑娘,像这种能称得上叫人过目不忘的我还真没见过几个!”
毛晓萍坏笑着转过头来冲他嗔道:“上了她!”
亓一然狡黠着回道:“不用你说,只需要给我十分钟自由活动的时间,再给我一身便装,我就能跟她发生故事,你信不信?”
张雅楠又应景的小声喃喃道:“我信......”,毛晓萍的笑容僵硬起来,默默地低下了头,与她一起把头低下去的,还有张雅楠她们几个人。伍干事倒是听到了不一样的内容:“没见过几个?这么说以前也是见到过这类人的吧?”
一句话叫亓一然陷入了一阵回忆,若有所思道:“是啊,见过几个......终生难忘......”
伍干事毕竟是军官,不能眼见着话题和气氛暧昧的这么明显,又赶紧追问道:“就这一个吗?其他节目就没有值得说道的了?”
“有!有!有!那个小舞蹈!那几个小家伙跳的埃及舞!首先这么小就能跳出这种水平的舞蹈已经实属难得了,再者也是最重要的加分点是,那几个小家伙真的是好乖,好可爱啊......”
他一句话刚说到一半,杨洁猛地回头双眼放光的盯着他痴笑,动作太大,引得全车的人都看向她,毛晓萍头转了一半又折回到她身上,殷航饶有心事的看了看杨洁和亓一然,伍干事把所有人的反应都尽收眼底,在一声声叹息中意味深长了一句:“乖乖,这么多......”
本来还有半句没说完,亓一然刚要补上“突然就想跟我家那位臭不要脸的也造个小公主”时,慈铠就岔开话题问道:“一然,你来部队之前,周日这个时间都喜欢做些什么呢?”
亓一然略想了想:“大概就是陪她瞎逛到很晚,随便搭上一辆末班车,坐到终点站吧。”
杨洁情不自禁的轻轻惊叹了一声,殷航听到后瞄了她一眼赶忙讥讽亓一然道:“穷逼,还坐公交,打的都打不起吧。”
毛晓萍轻轻“嘁”他一声,亓一然微微一笑反问道:“你领略过末班车的沿途风景么?”
毛晓萍转而微笑着小声嗔亓一然:“沪江的末班车风景,不还是车水马龙么?”
亓一然狡黠的笑了笑道:“那个时间哪里还有多少车了,回到家你不妨也去试试看,尤其是33路公交,记得从外滩上车坐到终点站,沿途还是很别致的,塞上耳机听几首班得瑞的轻音乐,不会让你失望哟。”
一路无话,回到乐队已经过了熄灯时间了,亓一然又是第一哨,第二哨的任仁人早过去顶替他了已经,好在时间过去了不算太久,放下东西就接哨时,队长已出了办公室,正和任仁人聊着天,亓一然知趣的打算折回去接替任仁人的第二哨,被队长叫住了:“亓一然,来来来,听说你对《西游记》有很多高深的见解?”
亓一然小跑着上前报告:“高深不敢当,书看得仔细点罢了。”
队长沉吟道:“《西游记》讲的不就是一个锲而不舍、持之以恒的励志创业故事么?只不过加入了神仙妖魔的元素,让它更显得有趣和立体了而已,又赶巧是最早的一批长篇小说里开了神话题材的先河,运气使然才成全其四大名著的地位,我反正是也不觉得它有什么很伟大,难道不是吗?”
亓一然有些无语,叹了口气缓声道:“四大古典名著的评定自明末清初起有过几次更迭,在《红楼梦》问世之前,世人大致是将《三国》、《西游》、《水浒》和《***》列为‘四大奇书’,此之为四大名著评选结果的雏形。《红楼梦》面世后,世人皆公认其为中国古典小说的最巅峰,将其取代了《***》的‘奇书’地位,与其余三经典共列,后历经百年都不再能有撼动者,才成其‘四大名著’的美名。这个结果不是某个人或是某个组织评定的,而是一两百年来的无数读者达成的历史性共识。老不读三国,少不读水浒,在我国早已深入人心,《红楼梦》更是催生出了‘红学’研究这门学问,能与这三本经典齐名几百年的《西游记》,又怎么可能仅仅是一本凭三两评语就能概括的沽名钓誉之流呢?要知道,成书后几百年来,历代都不乏对其推崇备至的先贤大家,所以不妨换个角度看,是不是我们自己本身对这本书理解还不够深刻呢?”
队长默然的点点头,瞥了瞥任仁人,任仁人赶忙问道:“对了上次你说什么,红孩儿不是牛魔王亲生的那些个是怎么说的来着?”
亓一然看了看队长期许的眼神,便给他俩科普起了《西游记》中电视剧没有体现甚至是被曲解了的很多情节,听得他二人目瞪口呆,一不留神就到了第三哨上哨的时间了。
自那之后,总有人闲来无事就找他攀谈,一开始只是听他讲《西游记》,后来渐渐的就天南海北起来。说来倒也碰巧,似乎什么话题亓一然都能跟人聊上几句,而但凡是他能涉及过的话题,都必定是思考过且有自己独到见解的,不几日,亓一然竟莫名其妙被传为了乐队“最有内涵的男人”,不再只是队长称赞他是所谓“天文地理无所不知”了,连他自己都觉得这实在是让人哭笑不得的误解。
当过武警的人大多都知道,每年的六月和七月都有一段时间需要做一级战备,对机动师而言,就不仅仅是做战备,而是随时备战。这一年的七月战备期间,某个区域的某个组织似乎闹得比往年更凶,还没到那个特殊的日子就已经制造出了好几起大规模恶性“人体炸弹”事件,事态的严重性已经不亚于亓一然他们部队上次被空运到那个区域驻训的程度了,师长最兴奋,据说连续三天都没出师长办公室,死守在电话旁,随时听候总部首长的调遣。上行下效,紧张的气氛蔓延到了全师各个角落,老兵们都说,今年十有八九又要去天天吃羊肉了,连平常一直潇洒如仙的队长都摩拳擦掌,叫乐队所有男兵都时刻候命,只等师首长一声令下就天降神兵。
因为没有正式编制,虽是“小散远”单位,每当战备和备战的时刻,军乐队也是必须要参加的,遇到突发情况,要紧急开动部队上前线的时候,乐队全体男兵也得化身真正的武警战士,由队长率领跟随大部队上前线,毕竟政治部下属也就军乐队这么一个连级以上单位,电影队的二期三期士官们日子过的比很多军官都自在,保障部门首长的重任也就只能落到军乐队头上了。
看这情势,师长对此次被征召是势在必行了,按照老兵们的说法,只消师长一发话,全师近万作战兵力得在半小时内集结完毕。乐队的所有女兵集体留守,由指导员主持日常工作,男兵们全员出动,集合之时,连告别的空隙都找不到,因此战备期间,乐队的男兵们都异常活跃,一是对于上战场的兴奋,二是生怕此行一去就和这些朝夕相处的女战友再难相逢。女兵们也似乎对这场身不由己的“分别”很多不舍,也都更加积极的参与到了日常谈天中来,一时间,乐队有了“无有老新上下男女之分”的气氛。亓一然健谈的风格释放开来,会更加积极的参与到侃天说地的人群,尤其喜欢听之前参加过驻训的“元老”们讲战场上的故事,他又总是能在与人闲聊时掌握节奏,常常是聊着聊着自己反倒成了主咖,话题也就天马行空起来,一时更是风头无两。毛晓萍也终于不再有所顾忌,重新霸占亓一然课间休息时的边上座,仿佛有说不完的话一般,哪怕亓一然去抽烟,回排练厅的时候都能看到毛晓萍不请自来的已经就位了。
最紧张的那几天,正应了那句口号“箭在弦上,引而待发”,全师上下都笼罩着大战将至的气氛,乐队男兵们一得空就会聚集在一起畅谈,林鲲和殷航平日里都在机关,近水楼台先得月,总是能带来机关首长的第一手动态资讯,每次他们回队里,自然也就成了暴风眼,当他们俩都说师部首长早已将战前部署安排妥当后,更是把乐队的紧张气氛推向了高潮,好多人都拿出了电话本,征询战友们的常用联络方式,防止战后失散。那时候微信还刚刚起步,腾讯在即时通讯这一领域还没有如今的几近垄断地位,亓一然大学时的主流通讯用的是人人网,找起人来方便,所以当毛晓萍找他要联络方式的时候,他只笑笑回了句“天涯海角,找我人人”。
在这样的大环境下,有些人免不了就会“破釜沉舟”,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做些“不留遗憾”的事,陆博也就是在这个时期亲自跑到二楼跟赵嘉怡“约谈”了,从他的反应来看,终究还是只停留在了“兄妹”这一层。
每年例行要征派一支部队驻训的日子到了,乐队所有人都企盼的林鲲带来了第一手重磅资讯:“师长熬不住了主动向总部首长请缨,总部首长只淡淡的回了一句‘你们啊,保障后勤还可以,打仗不行!上个前线还他妈的人弹分离,是要跟人体炸弹肉搏吗?’就把师长打发了!哈哈,等着吧,没两天战备就要解除了!”
林鲲的消息向来可靠,果不其然,没几天,解除战备的指示就从师机关传达了下来。正当所有人都因突然失去了“上战场”这一炸裂性话题而苦于找不到谈资时,有两个人却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带动了整个乐队又一波集体大讨论,连远在师机关的伍干事都不得不专门跑一趟乐队了解事态的严重程度,他是个急性子,到乐队刚看到指导员,也不管场合不场合,影响不影响,在大厅里就愤愤着问道:“他俩被抓到的时候是亲着嘴了,还是什么都做了?”
乐队的士官们也都似乎突然就成了一个团体,纷纷议论起来,连亓一然他们几个“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练长吐音”的新兵都免不了听到一些片段。二班最甚,因为陆博是所有旁观者中最渴望获取更多资讯的人,毛晓萍第一时间就成了二班常客,一得空就被陆博请过来奉为“座上宾”,以刺探更多细节。
毛晓萍第一次被请到二班时,正是上午训练结束带回后,亓一然刚回到班里就听到她诧异的声音:“也太疯狂了!据说被队长看到的时候,他们俩连内裤都没穿呢!”
松平也咬着牙从旁附和:“别说队长了,我都亲眼看到过,还不止一次!有一次我他妈午休热醒了去三楼冲凉,在楼道里就听到了叫声!妈的忘我的跟杀猪一样!等我上楼到门口,我都觉得没眼看!”他说起这话时还不忘做出一副作呕的表情,仿佛是在描述一段对他造成了心理阴影的画面。
毛晓萍对他这一段描述显得有些无语,陆博则激动的咒骂道:“她完了!整这么一出不搞死她才怪!你们看着好了,她要到手的党员也得没了!”
听到这里,亓一然就大概了解了一些端倪,看着面目狰狞的陆博,心中不免笑着感慨:呵!男人!乐队三大禁忌?还真有点儿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