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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古斯常年在无路的草原上开车,驾驶经验特别丰富,加上这里是他的故乡,环境再熟悉不过了,与薄音图博士交换了位置以后,车速不但加快了,也平稳了许多。不久,我们来到了特古斯所说的那条河渠。只见河渠内已经奔流着由山坡汇集下来的洪水。我们正叹息过这道河渠为时已晚,只见特古斯不但没有停车,反而加速向河渠冲去,车身剧烈地摇晃了几下,跃到了对岸,我们骤然间紧张起来的神经才慢慢松懈下来。特古斯这大胆的驾驶方法,放在我们身上,我们是无论如何也不敢冒如此大的风险的。特古斯说,这所谓的黑虎河,其实是一道下暴雨时洪水冲刷而成的深沟,不下雨时河里无半滴水,温顺的就像一只小羊羔。一旦暴雨突至,山坡上的洪水快速汇集灌入河道,它立即就会变成无情的猛虎,奔腾狂呼,急泻而下,已经有无数的牲畜命丧在这里。所以,当地牧人称它为黑虎河。
暴雨疯狂了一阵以后,开始减缓。特古斯让薄音图博士继续开车,薄音图博士笑着说:“你开的比我好,还是你来吧。”
马无尘教授微闭着眼睛,对车外的雨似乎没有感觉,对我们的谈话也不感兴趣,突然喃喃道:“一千多年呀,从淳维到冒顿,一千五百年,这里都发生了什么?那神秘的夏篆他们又使用了多久?一丝线索也没有留下来呀。空白,空白,难道永远都成为空白了吗?”
听了马无尘教授自言自语的喃喃,我和薄音图博士的心情也沉重起来。回望古城,已是白茫茫一片,哪还寻到古城的半点踪影?
回到特古斯家,马无尘教授已在微微发烧。我急忙给他服了发汗药,又给他熬了姜汤喝,让他盖着大被子发汗。
闲着无事,我们的话题又回到附近的古墓葬上。特古斯说,被他挖开的那座墓,怎么会有那么多人骨呢?一排排的,好像那墓里除了人骨就没有别的了,也不知为何。薄音图的眉头再次皱紧了。
雷雨来的快去的也迅速,不长时间,大日头便回到了空中。薄音图博士看了下表,对特古斯说:“才四点钟,咱们要不去你说的那座古墓看看?”
“哪座古墓?”特古斯不解地问。
“就你说的挖开以后全是骨头的那一座,离这里远吗?”薄音图博士说道。
特古斯面现难色,说:“远是不远,可——”
薄音图博士笑了,说:“有我们在你还害怕呀?你不愿到墓地也可以,给我们指明具体位置就行。”
特古斯不情愿地答应了。
马无尘教授的额头挂着细汗,又已进入了酣睡状态。我们不忍心将他喊醒,轻掩了房门让他继续沉睡,仍由特古斯开车,直奔古墓而去。
胆大路熟,特古斯将汽车开疯了,就像在草叶上飘,我们的车痕在草原上滑过一条优美的曲线,又画了一个很大的半圆,穿进了两山相会处的葫芦状峡谷。我的心又飞快地跳了起来:这里不正是羊皮上言及的冒顿宝藏的所在地吗?我不由得看了一眼薄音图博士,博士也正在瞧我,二目相对,心中都已明了。
特古斯将车停在了谷口不远处。我们下了车,我看到峡谷两面是不太高也不太陡的山,山峰与山峰之间,是一道道山沟,北面阳坡的沟里有稀稀拉拉乔木,南坡背阴的沟里,却是茂密的灌木。特古斯向右前方的阳坡指了一下,说:“过了第一道沟,第二道梁的半坡就是,你们走过去就能看到了。”
我从车上取下了铁锹、手电筒等一应工具,与薄音图博士移步前行。雨后的草场,草叶上挂满了水珠。我们的突然光临,惊醒了脚下小草的梦,他们发出了哗哗啦啦的声音,不知是在骂我们冒失,还是在挺着脖颈子充英雄。刚走几步,鞋便被打湿了。我们挽起了裤腿继续前行,每向前迈动一步,鞋窝便发出呱唧的一声响,像在为我们坚定的步伐伴奏。在第二道坡上,我们轻易找到了特古斯所指的有许多人骨的墓坑。我伸长脖子往坑道里一望,见里面除了长着一尺多高的草外,别无他物。清理坑道的活自然由我来干。我下到坑底,也不管是草还是土,用铁锹将它们统统扔上了地面。大汗淋淋地努力了一阵,用石块垒着的墓门便暴露无余了,果然在特古斯逃离这里以后,再无人来过。曾经被特古斯掏开的通向墓室的小洞,又被土掩上了。我也是害怕人骨之人,每次看到骷髅,后背总是阴森森的发凉。尽管有薄音图博士在坑口为我壮胆,我也不敢轻易拆开那道石墙。薄音图博士看到已经具备拆除石墙的条件,便下到了坑底。我看到薄音图博士要拆那道石墙了,便上到了地面,如果博士向上递石头,我正好在外面接应。薄音图博士看了我一眼,笑着说:“墓室已经被特古斯打开好久了,即使有有毒气体,也早已散净。”
薄音图博士显然误解了我的逃离现场,可我又不知如何解释才好,尴尬地笑了一下。
薄音图博士取下了第一块石头,试着举过了头顶,可我还是接不住,博士只好将石头放在了坑道里。但如果将石头全都堆在坑道里,空间太小,势必影响清理墓室中的杂物。我无法,只好再次下到坑底,帮助博士奋力向上投石头。如果再有一个人帮忙该多好呀。
想到再有一个人,便想起了胆小的特古斯,便不由的抬头去寻找特古斯。特古斯显然看到薄音图博士已经下到了墓室,墓室里除了骨头外是否还有宝物,对他也是一种牵挂和诱惑吧,有些不忍心作旁观者了,我看到他正小心翼翼地向我们这里接近。我向他招了招手,示意他快走,然后下到了坑道里。我故意不向墓室里瞅,将较小的石块奋力扔出坑道。我必须保证投出的石块在高出地面后拐弯落到坑外,要是直落下来,我们就会有被石块砸中的危险。所以,较大的石块我是无论如何也不敢冒险扔的。
薄音图博士已经将墓门拆开,对着墓室拍照,将我喊过去,问我有啥印象。我不得不来到薄音图博士身边,向墓室内张望。墓里果然如特古斯所说,靠近墓门的地方是一排人骨。再向里,是用石头堆砌而成的石棺。石棺无盖,棺内堆积着黑乎乎的东西,该是衣被类的物品吧。我指着墓门边的白骨,说:“这些应该是殉葬吧。”
薄音图博士点头称是,说:“有这么多的殉葬,死者的身份可不一般呀。”
薄音图博士开始清理人骨上的浮土,我抬起头来,看到特古斯正伸长脖子向下张望。为避免薄音图博士让我去翻弄那些人骨,我抱起脚下的大石向上举去,特古斯正伸长胳膊来接,只听薄音图博士说:“墓内的杂物不多,就让那些石块在吧,待会儿还得封墓门。”
好在薄音图博士没逼我帮他翻动那些人骨,我只负责在他不断将清理出的尘土清至墓门边时,用铁锹铲了扔到坑道外去。而此时,反而是特古斯焦急了,不断问我看到什么东西没有,最后还是忍不住下到了坑底。
薄音图博士已将白骨整理完毕,仍按原来的次序摆放在墓门边,只是中间留出了过人的通道。
石棺周围的空间不大,除了尘土,看不出有什么物品。薄音图博士很块便清理完了,确实没有任何发现。最后,轮到清理石棺了。墓室里的光线开始发暗,薄音图博士让我打着手电筒为他照明,我只好硬着头皮钻进墓室,来到石棺边。薄音图博士小心翼翼地除去了表层的浮土,棺内的黑色物更加明显。薄音图博士抓起了一些,在手电光下细瞅。我觉得那分明便是人的头发!薄音图博士大胆向下探了探,又将那些头发往一起拢了拢,便露出了头发下面的骸骨。薄音图博士干脆将头发状的东西清出了棺外,竟然有一大抱之多!没了那些黑色物体的覆盖,关内的物品便所剩不多了。薄音图博士从头骨处开始搜寻,在头骨一侧发现了一个碗状物。薄音图博士拿起来略看了一下,便交到了我手中。在石棺的中央部位,薄音图博士又发现了一把带刀鞘的小刀。在死者的脚底部位,再次发现了一个碗状物。棺内除了下葬时穿着的衣物、现已腐烂的近似泥土的东西外,再无他物。
特古斯一直蹲在坑道里,静静地看着我们两人忙活,既不过来帮忙,也不言语。此时看到我们仅仅找到了一把小刀两只碗,不屑地笑了笑说:“我说这墓里除了骨头啥都没有嘛,你们还不信。”说完,便爬出了坑道。我和薄音图博士也退出了墓室,薄音图博士拿起那两个碗状物,仔细瞅了瞅,又将那把锈得不成样子的小刀反复看了看,说:“还是让逝者安息吧,我已经知道他是谁了。”
“您已经知道是谁的骸骨?”我吃惊不小,问。
薄音图博士没有回答,再次进了墓室,将取出来的头发又放回到骸骨上,然后退出墓室,开始搬石头垒墓门。看到薄音图博士心事忡忡的样子,我也不便再问,将两个碗状物和小刀递给了特古斯。特古斯顺着坑道的一侧往下滑石头,我再将石头递给薄音图博士,墓门很快便封死了。我先将薄音图博士扶出坑道,最后一个回到了地面。此时,黄昏已尽,天阴的很严,像是又要下雨了,黑暗将峡谷塞得满满的。我用铁锹往坑道里填土,特古斯不解地问:“墓里已经什么东西都没有了,还埋它干吗?”我不答,薄音图博士也不答。特古斯讨了个没趣,从我手中拿过铁锹帮着填土,很快便将坑道填平了。薄音图博士不让起坟头,特古斯住了手。
薄音图博士在坟前肃立。我也学博士的样子肃立,却不知给谁致敬。
我们一直什么话都没说,默默回到车旁,仍由特古斯开车,回到了特古斯家。
马无尘教授在院子里候着,我们刚刚钻出车门,马无尘教授便愤怒地吼道:“你们太不像话了吧,将我一个人扔在家里!”
薄音图博士还是不言语,几步跨进了家门。我拿着那两个碗状物和小刀,跟在马无尘教授身后进了屋。马无尘教授还要埋怨,突然看到我手里的物品,目光立即直了,取过一个碗状物,仔细端详了一阵,又取出放大镜接着端详。好久,又拿过去另一只,简单看了一下,将小刀也拿了去,看了看说:“棺里一定还有许多头发吧。”
真是奇了,马无尘教授怎么知道墓中还有许多头发?好像他曾经去过墓室似的。
薄音图博士沉重地点了点头。
“再无它物了?”马无尘教授问。
薄音图博士沉吟着说:“越是对人类社会做出过重大贡献的伟大的人物,死后越不厚葬;越是那些活着荒淫无道、胡作非为的人,死后也狠不能将整个天下带进棺材。这就是一个人的心胸。墓里除了这些物件,便是一排殉葬人的骸骨。估计那些人不忍离开他,自愿殉葬的吧。我数了一下,是五具骸骨。”
“是影子四怪和呼延吉乐?可能吧。”马无尘教授说。
显然,马无尘教授也已知道了墓主人的身份。看来,我的历史知识还差得远呢!
我试探着问马无尘教授:“您也知道了墓主人是谁?”
马无尘教授将一只碗状物递给了我,说:“你仔细看看这是什么材质的东西。”
我将碗状物拿在手中,仔细端详,碗状物除了镶有金边外,也看不出有啥蹊跷。
特古斯也拿起了另一只碗状物,看了看问:“这东西是不是很值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