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多月后,已是春寒料峭,靖王世子满了百日。靖王府又从“食味轩”高价定了菜,摆开了流水似的宴席,再次高朋满座。
欢声笑语、觥筹交错中,怀抱世子爷的靖王妃不知怎的总有些困倦恍惚,但她仍强打着精神笑得恬静安然,眼角眉梢似乎都流露着幸福。而在她身侧的赵靖则更是红光满面、笑容可掬。
这时,白白胖胖的小世子却不停地打起了喷嚏。赵靖一瞧,脸便立刻被乌云盖住了,他盯着小世子,头也不抬地当着众人的面训斥靖王妃道:“你是怎么看孩子的?!还不快将世子抱进屋,多加两件衣裳!”
敦厚的靖王妃脸上的笑容淡去了,换成了羞红一片。她急急忙忙地行了个礼,便抱着孩子带着心腹丫头和奶娘匆匆回了卧房。
一进屋,一个丫头马上便找来了件小马甲给小世子套上了。小世子却开始哭闹个不停,怎么哄也哄不住,一屋子人的脸色都有些变了。赵靖平日里将这个世子看得比天还重。一次一个老妈子不慎将世子的头磕了一下,便被赵靖活活打死了。
靖王妃紧张道:“这是怎么了?!”
一旁的虞奶娘却很镇定地笑笑道:“许是饿了,让奴婢来吧。”
眼皮直打架的靖王妃便将小世子递给了虞奶娘,奶娘抱起世子边哄边喂起奶来。不一会儿,小世子便沉沉地睡去了。
靖王妃松了口,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竟就仰倒在床上睡着了。
虞奶娘抱着小世子笑着对亦有些睡意的大丫头秋红道:“那我就带小世子去睡了。”
秋红打着哈欠道:“你去吧。”
虞奶娘便抱着世子爷进了西屋,一关上门,帐幔便走出了一个寻常厨娘打扮、面目普通的女子,她提着个木制的大食盒微笑问道:“妥了么?”
虞奶娘抱着孩子凄然点头一笑:“妥贴了。”然后她低头用手轻轻抚了抚孩子的脸。
那女子掀开食盒上的遮布,拉开了带孔的盖子。食盒里面竟铺着整齐软和的小被褥。虞奶娘将睡得香沉的小世子放了进去。女子拉上了食盒盖,郑重笑道:“你不悔?”
虞奶娘冷笑道:“我与赵靖有不共戴天之仇,有什么可悔的……你们要照顾好我的兄弟!”
那女子的面上流露出几分怜悯之色,然后她对虞奶娘郑重了行了个礼,淡淡一笑:“这你不用担心,只管安心地去罢……”然后,易过容的玫染便提着盒子悄无声息地从窗口飞了出去。
次日清晨,秋红撞见了服毒自尽的虞奶娘后,便发出了一声惊人刺耳的尖叫,而后靖王府便兵荒马乱了。在赵靖慌乱得几乎要暴走的同时,顾淇之正紧紧地报着失而复得的儿子坐在一辆不起眼的马车里,匆匆地向周国的方向奔去,她的目的地是周国邑林郡的杨瑞清家的别庄。
顾淇之抚着包裹中顾澜之赠予她的十万两银票和鼓鼓的一包碎银,又望着向儿子黑漆漆的大眼睛,喃喃道:“娘现在名叫魏子安,那你便叫做魏一凡吧……”然后她抬目看向远方,木然地自言自语道:“澜之,他爱的人是你吧?也该是你……我早该想到的……”
早朝上,一身金色龙袍的赵恒皱眉问道:“靖王人呢?”
靖王的岳父吴尚书站出来拱手道:“禀陛下,靖王府出了点事,所以靖王无法前来早朝,望陛下恕罪。”
赵恒皱眉将手负于身后,也不再问,只是略点了下头:“哦。”
而此时的魏府中,顾澜之正一边悠闲地剪着黄灿灿的迎春花,一边笑对身后的玫染道:“你们的陛下真是叫我没想到啊,他竟早早布了棋子,倒省了我不少烦。”
玫染一笑:“郑将军说,自靖王从重莲宫抱走了孩子,陛下便布了局。”
顾澜之捧着花,回首嫣然一笑道:“老奸巨滑!”然后又欣然地叹了口气道:“还好,他未斩草除根!”
玫染淡然一笑,未置一词。
顾澜之又顿下了脚步,疑惑道:“我实在想不明白,为何淇之能生下他的孩子,而他那些个三妻四妾却不能?”
玫染抿嘴道:“为了超过陛下,靖王自小便练功成痴,三年前他偷练了一门邪功,练那功夫需长期服用一种药,此药熬制起来十分繁复,看似只是无毒无味的大补之药,然而长期服用却会导致不育。先皇病危时,他一直忙着谋划,许是长时间忘了服药。继那之后,他又服用了一年多,现在他大概是真的再也……。”
顾澜之一愣,继而失笑道:“这真是……唉……”
又过了几日,悲催的赵靖便亲自找上了门。
顾澜之对此早有心理准备,她不慌不忙地梳洗停当,款款出来见赵靖。
几日不眠不休的赵靖瘦得眼珠子都突出来了,里面布满了狰狞的血丝,蜡黄的脸上胡子拉碴,已无半点平日里得意洋洋、风轻云淡的佳公子的味道。
“本王似曾为顾小姐,哦不,魏小姐解过围——你我该算是熟人了吧?”赵靖直直地盯向顾澜之,唇角含着不加掩饰的讥刺。
顾澜之笑了笑,心想,这赵靖表现得也太直接了,平时的城府都到哪里去了?所以说,不睡觉损伤脑细胞啊!
她淡然道:“王爷的恩情,逸君没齿难忘。”
赵靖哼了一声,眯着眼冷笑道:“无事不登三宝殿,世子百日那天的菜可都是从‘食味轩’定的。”
顾澜之又是端庄地一笑:“多谢王爷厚爱!逸君记得,小世子诞生时的饭菜也是从我们‘食味轩’定的,菜可是有什么不妥?”
赵靖咬牙切齿道:“菜倒是没的说,可那日在我的王府进进出出的外人可都你们‘食味轩’!”
顾澜之装作大吃了一惊的样子,白着脸道:“难不成,王府那日出了事?”然后她急急道:“若真出了事,澜之也要辩白两句!那日靖王府高朋满座,这‘外人’二字却只有我们‘食味轩’的人当得么?!”
赵靖一时语塞,他死死地盯着顾澜之,似想从她的脸上寻出些蛛丝马迹来,却没找到半分破绽。不过说起来,他确实也没什么确实的证据。
他沉默了半晌,却又突然扑哧一笑道:“孤有件事想请教魏小姐。”
顾澜之郑色道:“请讲。”
“听说,顾太妃诞下小皇子后,魏小姐曾进宫看望过她?”赵靖一个字一个字地从牙缝里挤出来道。
顾澜之装做讶异失言的样子道:“王爷竟知这事?!王爷问我姐妹的私事做甚?!”
赵靖愣了下,干咳一声道:“是父皇临终所托,所以本王不得不问。”
顾澜之故作忧伤地低垂了头:“原来如此——殿下既知晓内幕,逸君便也不瞒殿下。姐姐与我自幼相厚,本是姐妹情深,只是后来因一些事姐姐对澜之生了怨隙……所以……”赵靖狐疑地望着顾澜之,又想到顾淇之危难时去找赵恒的事儿,便不由地一愣:这顾澜之的意思是她们姐妹是为赵恒生的嫌隙?!
赵靖盯着神色淡然的顾澜之看了半天,实在是有些吃不准!眼前的这个女人看似恬静端庄,可这只是表象,这赵国都城谁不知道“食味轩”女老板太过泼辣厉害,行事毫无名门闺秀的作派!赵靖私下里曾不止一次地嘲笑过赵恒挑女人的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