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月夜的森林里不停地奔跑着。车帘被风儿轻轻掀起,漏下微弱的月光。顾澜之嗅着微风中夹杂着的松柏香气,突然感到莫名的安心,摇晃中,她依着绵软的靠垫,闭目沉沉睡去。
再醒来,已是天明,马车依旧在疾驰。车外传来阵阵啾啾的鸟鸣。
顾澜之看了看对面的沉睡的茉白,感到浑身酸痛,但还是咬牙坐了起来,一袭厚重的毛毯便从她的身上滑落下来。她低头拾起毛毯,才发现这竟是做工极精美的西域羊绒毯,毯上的花纹甚是华丽繁复。
听到了动静,茉白陡然警醒了过来。顾澜之皱眉望了望茉白,她这才注意到,一夜之间,长相清秀可人的茉白竟面色浮肿、颜色尽失,甚是憔悴。
顾澜之忙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微笑着抚着毛毯道:“多谢。”
茉白苦笑了下,哑声道:“这是应该的。”说完,不在意地撩开窗帘迎着太阳眯眼看出去。
茉白毕竟不是依槛,她并不是个真正的婢女。所以她在面对顾澜之时无半点唯唯诺诺的意思,反而是落落大方、不卑不亢,这倒令顾澜之感到几分轻松自在。
过了会儿,一行人终于停下休息了。
顾澜之下了马车,转悠了一圈。她注意到,随行的五名男子,似以一名相貌十分英俊的男人马首是瞻。他们一律身着灰衣,身材精壮高大,两眼炯然有神,举止冷硬有礼,对待她的态度都十分恭敬。
顾澜之立于溪边,远远望去。只见茉白不远不近地怯怯地跟在那为首的男子身后,不知说了些什么,像是一只怕被遗弃的小狗。那名男子的表情却一直有些无奈和烦躁,回首看向茉白的表情中竟透着一丝怜悯。
顾澜之心里叹了口气,回过了头。茉白这明晃晃的爱换来的竟是怜悯之情,实在是可怜。这样连自尊都遗失了的爱,实是不堪。
经过几日奔波,他们终于在一个深夜抵达了赵国的京城。一路上,顾澜之一直在想,那个幽兰死了,可传回周国的却是她顾澜之的死讯,依槛和顾明钰他们不明就里,该是怎样的伤心呢!
黑夜里高大的城墙巨人般无声地耸立着。他们中的一人翻下马,敲击着城门。不一会儿,城头上有人厉声喝道:“什么人?!好大的胆子!竟敢夜闯城门!”
马车里的顾澜之心里一动,掀开车帘一角看了出去。
只见茉白的二师兄沉着地开口道:“太子殿下的手谕在此,还不快开门!”
“休得唬我,太子殿下的手谕岂是你们能拿的!”那士兵不屑地叫道。
“你可想好了。耽误了殿下的事,你有几颗脑袋够砍的?”茉白二师兄讥刺道,言语如刀、透着冷意。
城墙上顿时一寂。不一会儿,城门被咯吱吱地徐徐打开,一名身着盔甲的将领亲自迎出来,身后跟着名举着火把的士兵。那将领拱手道:“请将手谕示出,容末将查看。”
茉白的二师兄下马将手谕递了过去,那人看了一眼后,急忙还回来。拱手将腰压得极低,恭敬道:“得罪阁下了,请——”说完侧身一让。
“多谢。”茉白二师兄也不多言语,领着一众人便进了城。
此刻的街道空旷静默,马蹄声和车轮声在这片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听着这声响,疲惫的顾澜之有些忐忑不安,她现在又被命运之流卷到赵国来了?这让她突然有种不真实感。
马车在一高门大院前徐徐停下。
茉白二师兄在车外恭敬道:“小姐,请下马车,公子正在里面等你。”
自那日顾澜之说“公主死了”的话后,他们便一直称她为“小姐”。
顾澜之踌躇了一下,忐忑之情更甚,但还是直起了酸软的身子,下了马车。
一名男子上前,轻轻地叩击了几下大门,门便被迅速打开,一名提着灯笼的窈窕的女子从里面走了出来。
那女子婀娜地走到顾澜之面前,行了一礼,软声道:“小姐,请随我来。”这声音有些熟悉,顾澜之一时却想不起来,她此刻的心绪十分不宁。
顾澜之轻声道:“有劳。”便随着那女子进了大门。宅院的屋檐下挂着一只只红灯笼,在幽暗明灭的灯光里,顾澜之隐约窥得这院子的全貌。院中的面积极广,花木繁盛、水流淙淙,飞檐回廊间流露出别致的匠心,显得气势不凡。这又是在哪里?
前面带路的佳人似晓得她心思般地,缓缓开口道:“小姐,此处是魏将军的府上。以后,小姐便是魏将军唯一的嫡女,魏逸君。”
顾澜之一愣,她最近的身份真是几日一变哪,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小姐,到了,请进。”那女子优雅地行了一礼,在一处门前立定。
顾澜之看了她一眼,这才发现,这女子便是在赵国时送别她的那位。顾澜之对她勉强扯了扯嘴角,那女子报以极温和的一笑。
顾澜之轻轻地挪步进了屋。
一名俊逸非凡、气度高贵的公子正执笔于灯下疾书,明亮的灯光映照在他微锁的长眉和高挺的鼻梁上,看得顾澜之不由一愣。她望着这熟悉的面容,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上茶——”那公子头也不抬地吩咐道。
顾澜之半晌没动。
公子不耐地抬起头,却呆住了。渐渐地,一抹光华耀目的微笑浮现在了他的脸上,令满室生辉。
“澜之……你终于来了……”赵恒深邃如潭水的眸中波光涌动,唇角的笑意更深,仿若见着了春花齐放般的美景。
此刻的顾澜之风尘仆仆、面色憔悴,她不安地垂下了目,扯着皱巴巴的衣角,心情极为复杂。
赵恒放下笔,缓缓立起身,走到顾澜之的面前,竟一把抱住了她!
顾澜之一惊,本能地推拒着他,无奈赵恒的怀抱竟似铜墙铁壁般坚固,令她动弹不得。一股久违的松柏香气扑面而来。
“澜之,叫我好想……”赵恒叹息着将她抱得更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