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赵奇兵把头从水面上升出后,他一下愣了神。
只见原来的舰艇变成了一艘巨大的木船,自己的周围飘浮着许多面目全非的尸体,有的甚至缺胳膊少腿的。还有许多人在水里挣扎,也有一些人正从大木船上往海里跳。远处许多的大大小小的木船互相追逐着,也有些在燃烧,还有的沉了一半,或翻倒在水面上。四周全是喊杀声,濒临死亡的惨叫声,还有男的女的悲伤和恐惧的哭喊声。偶尔一个巨大的火球划过天空,发出奇怪的鸣响,坠入海面,或落到某个倒霉的船上,引起一片大火;也有巨石从天空中飞过,砸到某一个大船上,发出震天的响声。火光中,全是身穿古装的人,或拚杀,或呐喊,或被砍入海中。水面上不时有飞来的箭矢钻入水中,或射到水面上飘浮的那许多死的活的人体上,发出可怕的“噗噗”声响。
赵奇兵还没有搞清这周围的环境是怎么一回事呢,就又一次感到有一股大力拉住自己往水面沉去。不对,应该是有人从身后抱着自己往水里压。救生是平时“海练”时的必修课,赵奇兵对这个太熟悉了。遇到这样的情况,首先要挣脱抱自己的落水者,如果情况危急,还可以打晕被救者。但赵奇兵挣扎了两下却没有挣开抱着自己的手臂。放在往常,能抱着赵奇兵而不被他挣脱的人太少了,可现在赵奇兵无论用什么方法都无法挣脱。更为奇怪地是赵奇兵发现自己的力气小了许多,真正明白了什么叫着“心有余而为不足”了。眼看着赵奇兵又要被拉入水中,他一着急,胡乱挣扎一下,右手却摸到了胸前一个坚硬的重物,似乎是个有棱有角的金属物品。赵奇兵也不管它是从哪里来的,顺手抄在手里,用余光一看,甩手向自己的左肩后用力砸去。不想,“呯”的一声,身后传来一声闷哼,那双抱着自己的双手无力地松开了。
赵奇兵回头一看,身后一个头上束着发带,身着长袍的四十来岁的中年人,额角鲜血直冒,双眼紧闭,早已昏迷过去。
赵奇兵松开手中的金属疙瘩,脖子一紧,却发现原来那个重东西用绳子系着挂在自己的脖子里。他也顾不上管这些,只是伸手去拉那个中年人。救人要紧!
但赵奇兵升出半空中的手,让他大吃一惊。那是一支孩童的手,小小的不满成年人的掌心,而且那胳膊也是细细的如儿童一般。胳膊上套着的却是绛红色的宽袖,而不是自己习惯穿的海军迷彩服。而身体又淹没在红色的水中,也无法看清。这是自己的手吗?赵奇兵试着伸手拉中年人束起的发髻,从感觉上来说,那正是自己的手和胳膊。
赵奇兵虽然吃惊多于好奇,但救人第一他还没有忘记,抓住那人的发髻,却感到如何用力也拉扯不动。他四面一看,眼看着眼前的大船上还有许多的人站在船帮上往下看,不由得大声叫起来:“快帮忙救人呀!”
这一声大喊,更让赵奇兵惊呆了。这分明就是一个小孩子的声音。自己怎么从水里钻出来,周边的环境就变得奇奇怪怪的,而自己更是变成了一个小孩子。但现在绝对不是梦境,因为那海水的冰凉赵奇兵太熟悉了。
赵奇兵现在真的顾不上这些了,他只是想着先离开了水中再慢慢研究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他还是努力拉扯着那个人的发髻,右手使劲一划水,两腿一蹬,往前浮了一段距离,眼光就瞟到了从船上垂下来的一根绳子。
赵奇兵估计了一下绳的长短,先把绳在自己的腰上缠绕两圈,再把剩余的绳头绕在中年人的身上系个扣,抬着头往船上看,看到那些个穿着奇怪古装的人,大声的喊到:“快点,拉我们上去。”
船上往下探头看景的人终于醒悟过来,几个人扯住绳子,几个人回头向别人招呼着:“快点,快来人,大家把官家拉上来。”
“官家?哪个官家?这个人吗?”赵奇兵一迷糊,回头看一眼吊在自己身上的中年人。“先别管他是不是官家,救上人去再说。”赵奇兵心里想到。
船上的人七手八脚,连拉带扯地把赵奇兵拽上去,再把中年人也拉扯到甲板上平躺好。
赵奇兵在别人的帮助下把腰上的绳子解开来,往起一站,马上又一屁股坐下了。原来,他发现自己才到这些人的腰部,自己的个子缩回去了,而且缩成了一个小孩子。
这时,跑过两个人来,一老一小,老的六十多岁了,小的才十六七岁,两人看到赵奇兵坐在那里发呆,马上扑过来跪在赵奇兵的身边。那老的更是紧紧抱着自己哭喊着:“官家呀,你没事就好。咱家本来也要投海随着官家见先帝去的,不想官家又被救上来了。”
“等等,你是谁?先帝是谁?什么先帝、官家的?”赵奇兵更加迷糊了,“你说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那个本来跪着哭的小年青,哭得声音更大了:“老天爷呀,官家被水淹伤了脑子,连何公公都不认识了。官家认得咱家吧?我是小杜子呀。”
赵奇兵看着那个自称“小杜子”的人感到名字真有意思,真想笑,可又笑不出来,就没好气地说道:“你才脑子进水了。我又不认识你们。你们到底是谁?”
那个老的,就是何公公的松开抱着赵奇兵的手,哭声立刻停了下来:“官家呀,你真的不认识咱家了?官家,官家,你说话呀。看来官家真的是让水淹坏了脑子。”
这次赵奇兵不怒反而笑起来:“哈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说完,还顺手一挥,指一指远处的船和海里的人。
那个小的,小杜子看着赵奇兵,嗓音都颤抖起来:“官家,你别吓唬咱们了。官家,你真的记不起来了?官家呀,咱们兵败了,陆秀夫陆丞相怕官家兵败被俘受辱,背着官家投海以追随先帝。不想官家又被救了上来。”
赵奇兵一呆,马上追问道:“哪个陆秀夫?丞相?是谁?”
何公公抹一把眼泪,恨恨地用手一指躺在赵奇兵身边的那个中年人:“就是他!就是他非要背官家投海自杀。可怜官家这样小的年龄,就要追随先帝而去。”
赵奇兵更愣了:“他是陆秀夫?丞相?要背着我投海?我是叫官家?”赵奇兵追问道,“那我叫什么?我什么时候改名叫官家了?”
还是小杜子快嘴快言:“官家呀,你是真伤了脑子了。连自己的名字都叫不出来了。官家呀,你叫赵昺呀。”
赵奇兵脑子里一片混乱:官家,陆秀夫,赵昺,战败,陆秀夫背我投海。赵奇兵脑中突然灵光一闪,想起了海战史上曾学习过的“崖山之战”,同学们还为“崖山之后有无中国”一说争论好久。而赵奇兵更是联系了几个好奇的同学,推演了这次战役的整个过程,设定了好几个假设,来论证自己一派的观点。
等等,崖山之战?赵奇兵由开始的模糊怀疑变得十分肯定:自己这是穿越了,而且还穿越到了这马上就要灭亡的南宋。最糟糕的是自己穿越到了这个投海而死的南宋末帝身上。自己再过几天就二十八岁了,可现在却凭空减了二十岁。他清楚地记得赵昺死时应该才八岁。一个八岁的小孩子,几乎还不懂人事,因为战争的原因,壮烈地死去了。
现在赵昺,应该说是自己,刚穿越过来,被人背着投海了,但自己却拚了命地救活了自己,还救上来那个要背自己投海的人。这是怎么一回事?但不管怎么说,自己可不想死,更不想死在刚穿越过来的时候。啊,对了,还是八岁的年纪。
对,不能死,得想办法。可是,历史上南宋真的被灭了,自己,啊,不,赵昺真的投海死了。对,现在自己就是赵昺了,自己真的要死了。不能,再过几天,我就能回去和女朋友结婚了,首长都答应要给我好好操办的。结婚?八岁?赵昺?还是赵奇兵?穿越到南宋了,还想着回去结婚?赵奇兵脑子里乱混混的一大堆稀泥,同时,又为自己急着赶回去结婚而感到好笑。
先不能死,先保住命再说吧,这是现在的首要任务。
赵奇兵想到这里,就想着站起来,才感到脖子上被扯了一下,顺手一摸,那个金属疙瘩还在,拿起来一看,胸前还有一块,看那质地应该是一块玉。赵奇兵一手握着一个疙瘩放到眼前一看,那个金属应该是一个印章,因为上面写着篆字,黄灿灿的、沉甸甸的应该是块金子。而那块玉,也刻着字,赵奇兵连蒙带猜地看清了那几个字:“诏书之宝”。赵奇兵觉得这大约就是所谓的玉玺吧。
但赵奇兵现在也想不了那么多了,他得先保命再说。如果是曾经的他,那个海军陆战队,那他在这样的环境下也不会害怕,可是现在身如稚童,手无缚鸡之力,要想活命,还得依仗这些个人。对了,这些人。他回头一看,发现有许多的船上的人大约是听说了赵昺已被陆秀夫背着跳海了,也都大呼小叫一番,纵身往海里跳下。
现在赵昺不是没死吗?这些人真是的,还添乱呀。赵奇兵马上对何公公和小杜子喊道:“你俩,快点,阻止他们跳海,别再跳了。快点喊呀,好好活着还能冲出去呢。”
何公公一听,马上站起来大声喊道:“皇上有旨,不准跳海了。”
这样乱轰轰的一个场面,四面战火飞扬,人嘶马鸣的,一听何公公那声音就知道是个细嗓眼宦官,那些个船上的人哪里能听的到。
赵奇兵脑子一转,立马让船上周围的人都站在一起,然后说:“大家注意,听我的指挥,跟着我喊,我喊一句,你们跟着喊一句,明白了?”
赵奇兵一看大家都准备好,就大喊道:“皇上没死!皇上有旨!禁止投海!”
他喊一句,大家跟一句,这声音就显得大了。果然周边的船上准备投海的都愣了,然后哭喊的声音也停了下来,都使劲伸长了脖子往这个方向望过来。
赵奇兵于是再领着人喊了几次,终于再也没有人落水了。赵奇兵马上对小杜子说道:“你,小杜子,对吧?马上组织人救捞那些落水的人,能救起多少救多少。”说完看了看还昏迷的陆秀夫,真想踢上两脚,但想想还是对何公公安顿下去。“何公公,对吧?你马上找人救醒这个家伙。可恶。”
小杜子知道自己喊了别人也听不清,就也学着刚才赵奇兵的样子,领着人齐声高喊:“皇上有旨,速速救起落水之人!”
这就是皇帝的好处,吩咐下去就是圣旨呀,大家马上开始救那些还在水中挣扎着的人。一会儿功夫,已救上来不少人,有几水性好的人跳下去,又在飘浮在海面上的人群里找了找,觉得还有几个能救活的,也一块儿打捞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