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墙上,瞬息万变的高原景象都被定格下来。河湖山峦,冰川云层,都是造化之灵彰显自我的载体。
卢奕童侧脸盯着它们,半醒半睡。
他脸上有些细小的伤痕,右耳上包了纱布,耳边如挂了两只蝉。他捂住左耳,确定右耳的确听力不济了。
雨果进来,一脸疲惫。
昨晚雨果把卢奕童拖上楼,他吐完后叫妙君,叫完后继续吐。雨果几次想把他丢到马桶里自生自灭。
“匹夫,还活着呢!”
“有什么办法?”
卢奕童拍了拍右耳,蝉鸣只增不减。左耳虽然能听到,可是老觉得会漏掉一半这个世界的信息。从满是书和摄影器材包的沙发床上起来,昨晚发生的一切,像是风驰电掣的梦。
“昨儿是你让那个女的找我的?谁啊?”
“怎么样吧?”
“突然就出现,像个都市女侠。我男子汉的尊严不由得飞散在风里,等有心情的时候当面再谢。这种女孩对你的路子?哪结下的?Model?什么程度?”
“什么啊!是筱湘。”
“谁,哪厢?”
“筱湘!”
“哪个……徐……筱湘?”他以为太勉强的右耳接收错了信息。
“没认出来?”
“全程头盔式马赛克,能认出是女的已经说明我有慧根了。”
卢奕童心头飘着“竟是她?”
他第一次见徐筱湘是在自己大学三年级将近寒假的时候。
雨果领了个女孩来学校,介绍是本家的表妹。她马上要参加高考,雨果拜托卢奕童帮一下忙。
女孩留着中碎,仍不及卢奕童的头发长,脸型偏瘦,倒是沉静,一直木然站在那里,低头像是在盯着卢奕童的鞋尖。奕童知道是那种与人有距离感的人。
他隐约得知,女孩因为某些原因离开过学校一段时间,雨果并未细说。当时卢奕童还在赶妙君那个本子,有点犯难,但雨果答应到时帮忙制作,还是答应了。
那半个月里,在雨果的出租房中,两人除了课业之外的交流不多。卢奕童的印象是,小女孩倔强、硬气,非常聪慧,但也会被自己的性格带走,有时候对卢奕童的话充耳不闻,倒显得他多余。
等她做英语阅读和文综时,自己就在一边继续写自己的东西。常常是她已经完成了,自己还沉在写作中。女孩盯着他看一会儿,用笔敲敲桌子,以此召回卢奕童。
“这个……到时候我能来看吗?”快要结束时,女孩问道。
“什么,哦,抱歉。当然。”他计算了下时间,估计到时她还在备考。
女孩要回家了,雨果请卢奕童和她一起吃饭,卢奕童因事推脱了。
演出一直推迟到九月份,焦头烂额的卢奕童自然没再想起她,雨果也没有提。
后来他知道筱湘顺利进入这里的一所大学,雨果也曾带她来参加过两次聚会,但自己好像都与她错开了,所以一直没再留下什么确切印象。
雨果指了指照片墙左半部分:“下面第一行前五张。”
听力不协调,走路的平衡都无法保持,卢奕童歪着身子转到照片墙那里。
他仍是惊讶,那几张照片上已是灵与肉统一的女人了,散发着同一种调调。照片上的影调反差很大,而她总是显得太过孤独。其中一张是黑白的,她坐在天桥上,靠着铁栏,身子前面的车流在低曝光下凝成细长的光束。
他回想着筱湘的模样,对应起来有些困难。算起来她今年应该大学刚毕业,联想昨夜,仍是让他恍惚。
他知道,比起大学这座浮夸的美容院,摄影师才是更专业的气质美容师。
“这是她?”
“目前的样子……又有些不同。你见了就知道。”
卢奕童说还是算了,自己的青春像是在那晚一并烧完了,面对筱湘这样的人,他更加没有自信。这几张照片自己肯定已经看过多次了,却从没想过会是她。
雨果像是在沉思什么:“我说……”
“放!”
“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还不知道。”
“好好打算打算。”
在这个夏天,失恋,失业,失聪,仿佛是该铭记的。如果有一个失魂者联盟,卢奕童挺愿意付费加入。
雨果没有再说什么,返回身去继续在电脑上查看刚拍的一些照片。卢奕童瞅了一眼,各色model,都是些美丽的女人。瞧着她们,愈加知道时间是过得太快的。
卢奕童很感谢雨果并多问自己和妙君的事,并且还在自己三失之后援救自己。基友就是基友,好的更是有一个就够了。
回想大学时,两人不同系,补休同一堂公共课时认识,之后发现在同样的社团。
挥霍用不完的经费,喝过几回酒,算是熟了。
同在楼顶读诗、在小剧场做戏,砸过隔壁超重摇滚部落的场子,想过把五谷轮回之遗物封到罐子里送给谁当生日礼物;后来还一起到寺院跪请剃度被赶出来,谋划过到哪里一道亮枪策马,到城市各个角落下拉自己的底线。他们想过加入黑社会,可是找不到门路。
唯一不大相同的,雨果更喜欢摄影和远足,照片获过奖,毕业后遂愿进入旅行杂志做摄影师,而卢奕童呆过的戏剧工作坊没半年就维持不下去。
在大企业的女友已升至中层,自己痛定思痛承认错了这些年,仍在雨果面前忏悔后迈开步子另谋出路。
雨果说,人生嘛,****妈的。
每次来雨果这里,他都能安心些。因为这个多年发型不变的人似乎仍维持着可共享的自足。卢奕童佩服他能够不变。
雨果看到一张照片上几个女孩在火堆前摆出造型,忽然想起那件旧事来。当年妙君生日,他们聚集的小破仓库,究竟是谁放的火。也许是雨果,当时他还叫徐果。
“那场火啊,不是我!”雨果说道,“是尹彤,当时……大概喝醉了!”
“哎?彤?”
那个上课坐在自己身后的人,是他众里相寻,最后却在自己身后找到的绘景师。
尹彤的绘画功底不俗,但说只是因为考大学而学的,自己并不喜欢。他们两个因为做戏有段时间走得很近,曾被叫做“童彤党”,不过后来有了妙君,“童彤党”就不再活在大家嘴里了。卢奕童记得她是很温婉的静美人,放起火来。
当时起火时,他与妙君两人避开他们躲到外边去了。后来仓库烧着,所有人都跑了,自己和妙君却往仓库跑,被警察抓个正着。
“当年你们跑得够快的。”
“我们是在掩护尹彤”
卢奕童忽然好奇:“她去哪里了?”
“在这里呆到去年,然后回日喀则了!”
奕童想起尹彤家在西藏。在那里,他们才是绝对的少数民族。
这样聊着过去的人和事,卢奕童开朗了些。那些的确是太美好的时光。当话题不知怎么又回转到现在,他又觉得难以招架了。
他从皮夹里拿出那两张照片,贴回墙上的空白位置。
“还给你!”
“Lifeislikeaboxof****,youneverknowwholeftitthere.”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卢奕童手拍在那张照片上,一转身,照片又掉下来。
雨果把一个看起来具有黑木瞳气质的女孩照片输入打印机,回过头来说:
“我刚才问你有什么打算,其实是有别的事……还是关于筱湘,你能不能帮我去看看她。”
“你去不就行了。”
“我走不开,又太远。”
“她在哪儿?”
“大理。”
“哪里?”
“大理。”
“不……不是,昨儿不是还京城夜逍遥游呢嘛!”
“刚走。我就是去送了她回来的。”
卢奕童觉得这个女孩真是难想象,是戴着名叫“突然”的面具示人的吗?他在脑中地图上画着从北京到大理的红色直线,而Q版筱湘正骑着摩托在这条直线上移动。
他做了个双手扎车的姿势:“这样去的?”
“坐火车去的。”
“那还担心什么。”
“一个人突然跑到那里去……这段日子,她挺难捱的。”
卢奕童无从消化这句话:“她发生什么事?”
“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不过我觉得你可以帮她。”
“我!我?”
奕童拿手指着自己。自己已无助到底了,断无助人之力之心。而那位都市女侠昨夜的眼神在他面前晃着,已是在宣示孰强孰弱。
“我要不是被几摊子事给绊着,准跟你一块儿去。”
卢奕童冷笑两声:“你在雪肌林里,骗我去餐风宿雨,四大皆空。大理……我现在只想回家里。”
“考虑考虑啊!年轻人,多出去走走!”
卢奕童捂着自己响起蝉鸣的右耳,声音又置换成摩托车的嘶鸣。卢奕童也忽然意识到,雨果真的没出门远行了。墙上的那些照片都是一两年前的。
他指了指雨果:“年轻人!”
卢奕童现在什么都不愿去想,至于筱湘,这个在青春途中打过照面的女孩,且遥祝心安!
他到医院看了耳朵,回家后把头放在桌子上,耳朵里滴满了药水,这才想起屁股无处安放,只得这么站着。
他喘不过气来,听到耳朵里晃来晃去如潮涌,顿生了些我为鱼肉的感喟。此时若是头顶悬一把刀,即使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罪,也仍然愿意引颈受戮的。
快意,干脆,至少。
忽然桌子一阵震动,他被吓得猛抬起头,被耳道加热过的药水都流出来,顺着侧脸流进嘴里。是向楠。
向楠约他晚上吃饭,他不能不答应。对于这个女人命令式的关切,他有种对长辈似的天经地义的遵从感。
他几乎跟向楠前后脚进了那家公司,他在市场部,向楠在人事部。
那会儿公司狭小,各部门空间有限,向楠就坐在他的隔壁,中间有一道毛玻璃。
两位隔窗相对的新人彼此致意,一起为前辈买咖啡订餐,帮着装潢上级的办公室,一齐在受挫时谋杀公司门口玻璃缸里的金鱼。
下班后,听她诅咒老板是件娱乐的事。
“我有你的把柄了。”他说。
“如果你被灭了口……”
于是卢奕童也回敬以老板的坊间传闻,以示结盟之好。Boss的助理喜欢向楠,他也没想过爱屋及乌之事。
向楠要比他还小两岁,卢奕童一直觉得她是佯装成熟的小女人。
后来他从她身上学到,一个人是不是成熟,在于她是不是真切地活着。他喜欢她活得精细、认真而有活力。
而他,用她的话来说,像是属软体动物的任性青年,也就是说,在浪费生命。
“这不是小说,是剧本,是话剧……”
“有谁看!乖,去给我添上水。”
卢奕童拿着她的杯子走到饮水机前,回头说:“总有一天……”
话没说完,他被上司叫去开车了。
公司新年晚会上,他想组织排个情景喜剧,讲述一个旅行者的囧事,那会儿“泰囧”之类还不是话题。人人嗤之以鼻,向楠却说:“囧给这帮假小资真文盲看。”
他们一起合作,结果向楠忘词之后开始胡说,两个人在嘘声中被赶了下去。
向楠满脸通红,被人安排照看老板的女儿,她心中不甘,把孩子交给了卢奕童,冲到台上鬼吼一曲《青藏高原》,算是给自己博回了面子。
但是卢奕童却麻烦了,孩子不见了。
他不敢声张,向楠和他找遍了整层写字楼。最后瞒不住了,所有人都疯找起来。
原来,孩子想去下楼找爸爸,却被困在了还在维修的电梯里,找到时已经吓得窒息过去。孩子立即被送去了医院,众人松了一口气。
卢奕童站在原地握拳头,大气不敢出。他知道这次躲是不过去的。
向楠站了出去,说是她的责任,她只想表现自己,没看好孩子。卢奕童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向楠在瞪他。他一跺脚,想上前,老板却开了口,说新年晚会,不要破坏了气氛。
向楠对卢奕童说:“这人情欠着就好,当债主的感觉,停好。”
第一天认识向楠,她就隔着玻璃说说过自己想去西藏。如万众女孩一样,这是她少女时就有的梦想。
而那时雨果是常去西藏的,卢奕童把向楠介绍给了他。两人顺利携手,他想这人情总算还了。
但他却发觉,慢慢的,两个朋友都变了。
向楠身上的活力在消退,整日寡欢。卢奕童问她是否有幸得了忧郁症,这于他是不可想象的。向楠却只叹口气。
而雨果在他面前倒是显得异常兴奋,他知道,这是他每日把自己沉在酒瓶底的后果。更有甚,他怀疑雨果又嗑上什么了。上一次见他这样,是大学毕业答辩未通过的时候。
他出差一个月回来,事态更是出乎他的意料。向楠住进了医院。他看到她身上和脸上的伤,异常愤怒。
他把雨果击倒在地,雨果并不为自己辩解,这更让他觉得师出有名了。这么多年来,他终于痛快地打了雨果一顿。
然而结果又让他哑然,是向楠自己伤害了自己。
雨果说:“他会把我逼疯的。”
向楠说:“再这样下去,我真的会想疯给他看。”
两个人在一起,在不长的时间里,究竟为何会变成这样的折磨,他是不解的,直到那个他妄想在妙君面前自刎邀宠的夜晚。
他们最后的晚餐,卢奕童在场。
两个人彬彬有礼,互相致歉,仿佛是在了结一桩生意。而他要向双方人致歉,让他们相遇的错误是自己造成的。
两个人依然是他自己最好的朋友,回到了各自的生活轨道,除了他,不再有任何交集。自己跟雨果相像的地方不少,看来还是适合做向楠的朋友,聆听她的教诲。而向前走一步的雨果,却彻底走出了她的世界。
卢奕童惊讶于这种有关和无关的极端对比。
他跟雨果实在是没有裂痕可言的。不久,向楠也像是忘记了那段插曲,每每对卢奕童巧言命令或者颐指气使,卢奕童总觉自己欠她的更多。
在她面前打开自己,倒成了一种“赎罪”方式。她愿意听他,即便只是因为补妆的时候无聊而已,之后会说:“完了?那我约会去了。”但当夜她会打电话给他,或者给他写一封长长的电邮。
这天,他依约来到那家距公司不远、藏在巷子里的日本料理店。
老板是一对曾到日本留学的年轻夫妇,向楠首先发现了这里。日式的内部装潢有些幽玄之调,让卢奕童觉得安宁,也能够与同伴宽心对谈。两人同去的次数多了,曾被身兼主厨的女老板误会过。
近来,两人倒是很少一块去了。向楠会带未婚夫去那里吧!这样想着,多少有种失落感。他没带妙君来过,甚至未提过这个地方,像是一种因地制宜的承诺。
“很久没来喽!楠姐在里边了。”正服务客人的女老板看到他来了,奉上足足的笑容。店里没多少客人,卢奕童点点头,向和室走去。
拉开木门,向楠盘腿坐在矮桌旁,嘴里未停。
“童儿,又晚啦。”
他推掉她赏过来的吃食,实在没多少胃口。
“世界虐你千遍,你只要不虐肚子就是还有希望的人。”
“可我就是被希望虐绝望的。”
“绝望之为虚妄,正与希望相同嘛。回过头来,还是应该填饱肚子,热乎乎的有了力量,催动体内八大循环系统,你全身几亿细胞会很争气的。看开点。”
“今儿挺深刻啊,背后真发光了。”
如故,如告解般开始,自然地如同在讲自己听说的故事。
他一边说着,向楠杯盏碗筷挥动不停,疑心她究竟有没有兴趣听,说到力战摩托车党就草草收场了。
向楠没发什么话,筷子夹着一块天妇罗伸过来,卢奕童泄气了。
“你请客,还客气什么呢?”
受委屈他一样吞下食物,有些夸张地嚼着,无力的抗议。向楠放下了筷子。
“从女人的角度,我会站在艺静一边。不过从朋友的角度,我会趁张继没法反抗的时候卸他一条腿,扎几个车胎什么的。虽然我对富二代没偏见。”
“那女人的角度怎么回事?”
“简单的问题,艺静的年龄。”
“二十七岁。”
“你的妙君呢?”
“十七岁。”
“说句我为这个倒牙反胃,你大概想抽我。认真点说,她凭什么永远活在十七岁。世界不停在变,身体不停在老,谁给她的自由和权力。说白了,她就是有神经病。”
“能温和点吗?”
“你一直对着艺静叫妙君,叫到她二十七岁。她也有病吗?有也没有。她有慢性病,是因为你一直在传染她。但现在她没了,像她说的,她一直知道自己是谁,只要摆脱了你,她就慢慢康复了。
“你呢?你不止是传染她,甚至是在一口一口吃掉她,你知道吗?其实你完全不用这么费劲,因为你爱的或者想拥有的不是艺静,而是她与另一个人相连接的部分。可是那一部分你得不到,你只能锁着艺静,宠她,吃她,惩罚她,求她给你更多,却又以为自己才是付出更多的人。自私啊!
“我知道你的纠结,爱她,可是又不是她,可是只有她,可是她在变,可是她就是她……可是可是可是,你的感情在山路十八弯里还弯了十八弯。妈的,光想想就要生病。
“还是面对现实最简单。她是出自什么样的家庭,想要什么样的生活,而你给了什么,你给得起的给了太过,你给不起的也太多。艺静首先是真累了,别人越活越敞亮越从容,到你这里怎么刚好相反。她最终选择回去,因为那个世界让她自由。其次对你,你能够变吗?我想她给过你很多次机会。结果怎么样呢?你毕竟是个穷人啊,卢奕童。你要了解。”
“我已经变了很多。”
向楠不听卢奕童脆弱的申辩:“我看,外头打雷下雨你他妈还会跑到街上唱歌。何弃疗的文艺青年病!
“最新版的成功学女子手册你知道怎么写。女生几防,防狼都排在防文艺青年后头。狼有时候大不了从了,或者当狼遇见女汉子,谁死谁手得来几下子。至于你们这些灰色地带的蠕虫……那种刮骨噬魂一样的折磨纠缠,早早给几刀斩成几截。”
向楠喝尽杯里的酒,脸被刺激得变形。拿起小瓶继续倒,却已经空了,卢奕童拿起面前的酒瓶,恭恭敬敬给她斟上。
“我说到哪了?”
“防文艺青年。”
“所以,如果我是妙君……不是,艺静的话,应该早点看透。艺静已经够对得起你了,你不要怪她残酷,明白吗?”
“收到……”
“你也不要刻意忘记她,那很难。”
“我也以为能都烧光的。看来不行。”
“至于张继,我想你也怪不着人家。艺静觉得人家是从你这个泥潭里把她拉出来的上帝之手,你就是拉着她双脚不让她出去的水鬼。”
卢奕童听着,双手忽然伸出,抓住她平伸在桌子一侧的腿。
“死你!”向楠踢开他的手
“水鬼嘛……我只是练习一下自己的必杀技。水鬼都冒出来了。如果你直接说艺静跟我是星座不合,我马上也能接受的。”
“究竟有没有听进去!你个混小子。总之,你跟艺静这儿算是完了!”
卢奕童听到这句斩钉截铁的话,竟非常信服,他不知是信服事实确实是这样,还是因为这话是向楠说的。原本他自己都没那样确定。
“回过头来说现在。你有什么打算?”
“巧,今天早上雨果也问我。”
“他……”
向楠忽然不说话了。
卢奕童知道她骂自己时,想起了雨果。
果然——
“一丘之貉。你们这些精神乱交的家伙。”
“雨果这样中枪就太无辜,我现在就你跟他两个朋友了。”
“我们两个之间再选一个。”
“这事你跟他商量,回头来争取我,这样也让我觉得有点儿存在感。”
“我主动放弃你。”
“我放弃他。”
“不开玩笑了,我知道你现在不好受,但得赶紧走出来,大好生活还在继续。我建议你先出去走走,做做生命的呼吸什么的。”
“我想写点东西。不管是不是文艺青年病还作祟,算是给自己做个结。”
“去走走吧,孩子!”
“你今天真的跟雨果很有共同语言。”
被向楠一阵揶揄后,卢奕童再思量雨果的提议,觉得也是个不错的选择。一边走走,整理整理自己,写点东西,算是告慰。大学毕业以来,他从没有出门旅行过。他并没有想法要去哪里,而筱湘和大理倒给他指了个去处。
他看着向楠的样子,有一刻感到自己一个人受训太单薄,想起脱了头盔的筱湘坐在自己身边,而她对向楠的话充耳不闻,惹向楠愈加生气也实在有趣。
向楠接下来的教训就不那样系统了,喝得越多越说不清楚。
而卢奕童右耳已然关闭,左耳也不在焉。他总觉这个女人不只是为了教训他,纯粹也是为了有话可说的痛快,这后面藏着她的另一种呼喊,那与卢奕童的事无关。
两个人往回走时,向楠醉得厉害。计程车上,她靠着自己,忽然撒气似的说道:
“童儿,我要结婚了,可我还没去过西藏。”
“结婚后仍然可以去啊!或者结婚旅行……”
“那不一样。”
到了楼下,向楠的未婚夫曲亮接了电话下来。卢奕童扶着向楠下车。
“开导我来着,自己倒喝多了。”
曲亮笑说:“这孩子还不让人省心。”
向楠忽然指着卢奕童:“他才是孩子。好孩子,走吧,妈妈等你回家吃饭呢!”
三人嘻嘻哈哈分手,卢奕童又上了计程车。后视镜里看到曲亮抱起向楠,向楼梯口走去。向楠的手搭在未婚夫脖子上,一直不自然的甩着。
卢奕童不知道她是在拍爱人的背,还是在挥手跟自己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