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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梅此时和回去挑米的几个人正在下山的路上、石龙山上的雾起的快散的也快、一行人还没到山脚雾就散了。往前不远就是幸福大队修路队的营地、上山后就没和家人见面的菊花说：我们进去坐会。黑二看看天说：我们要赶回去推米，下山时孙全交代过、山上的米只够吃到明天中午、我们得抓紧时间赶回去、回来有时间在进去看吧。菊花只好作罢，下了山只见路两边稻田里还有些晚熟的稻谷没收割。黑二说：往年这时节水田都翻犁过头遍、今年谷子还没割完。赖发说：人都炼铁去了、田里的活只有靠几个老人慢慢做、这铁不知炼到几时才算完？孙光接道：听说要等铁厂建成投产后山上这些人才能下山。菊花问孙光：你们建的铁厂几时完工？孙光说：我也不清楚、反正完工那天你就知道了。赖发黑二几乎同声道：你这话等于没说。
－路紧赶、黑二他们在午饭前赶回了过桥。干活的还没下工、湾子里没人。黑二去找代理队长秋水、其余的人先回了家。张青梅推开自家那扇虚掩的门、她最先见到的是倒在屋中央的扫帚和来来去去的脚代进来的满地的草屑。平日挂在墙壁上的草帽随手扔在饭桌上、罗筐扁担倒在墙角。屋里乱成这样说明爱整洁的婆婆太忙。青梅把乱扔的东西归顺好，拿起扫帚把屋里打扫干净后才上了搁楼。搁楼上和她走时一个样、就连防灰尘卷起来的席子也没打开、说明她上山后青杏没回来过。她收拾好屋子、拿出同湾姑娘做好了的托她代回来的针线活、打算吃午饭时送到各家、同时将姑娘们托她代的物件收集起来代上山。刚整理好就听黑二在外面叫：青梅，快出来推米。
黑二刚才去晒坝找到正和几个老头老太忙着晾晒让雨淋湿的稻捆的秋水。听黑二要保管室的钥匙秋水就来气。他说：又是回来挑米的、你们只知道回来挑米、田里种出来的庄稼没人管、家里几个人只有几双手、忙了这头丢了那头。你看看这割回来的谷子没来得及打、淋了一夜雨、今早就长出了白须须、这发芽米熬糖还行、煮饭甜死人，谁都不爱吃。辛苦－年才种出来的粮食又不能白扔掉。田九成呢？他回来我倒要问问他，这点现成的吃完了你们这些人上那挑米去？黑二每次回来挑米秋水就向他发通牢骚、经验告诉他不让秋老头把气话吐完他也拿不到钥匙。他只好边帮着抖开那些湿稻捆边耐心的等着。发了一通气后秋水才把保管室钥匙扔给黑二、并给他派了任务：多推点米、给家里留点、我们天天忙的没功夫推米。黑二嘴里应着赶快拿上钥匙跑了。
那年头乡下人要把米从谷壳里抠出来有套繁杂的工序、首先要用竹木制成的磨子磨去谷壳、在用木架风钵将退掉的谷壳吹掉、在用竹编的大米筛分离米和没去壳的谷粒、如果没去掉壳的谷粒多，刚才那套程序还得再走－遍、然后才将去壳的糙米放进石碾槽里让牛拉着石磙碾去糠皮、最后再用风钵吹去糠皮、吃的米才算完成。好在这次回来的人多、五个人齐动手、太阳离山还有二丈高时米已推好、最后碾米这道工序只需两个人、黑二派菊花青梅去摘代上山的菜。让赖发去晒坝帮忙。赖发却向黑二请假：天快凉了，我去年的棉衣小了，要去大姐家找她帮我改改。赖发的妹妹赖九还小、他家的针线活都是几个嫁出去的姐姐帮着做、这情况队里的人都知道，黑二没理由不批准、他只是提醒赖发：早去早回、明天我们要赶早上山。赖发说：放心吧、我大姐家在乡场、路不远天黑前准赶回来。
赖发走了、黑二孙光忙着碾米、菊花青梅去了菜地。炊事员赵四正好也在、见她两挑着二付罗筐来赵四不高兴的说：你们拿大罗筐来摘菜的好日子没几天了。菊花问：大嫂子你这话是啥意思？赵四说：你们也不看看眼下是啥季节、往年这时节白菜罗卜都长起来了、今年连地还没翻、你们这次还有些辣椒茄子摘。下次回来只怕连菜叶子都找不到。菊花说：大嫂子、你这些话还是说给你家孙全哥听、我们是派干啥就干啥的、说给我们听没用。赵四的话虽然听着不舒服但也是实情、青梅菊花在地里翻找到太阳下山也才摘了半挑茄子辣椒、实在没啥菜了、她两翻找到几个小冬瓜才凑了－挑担回去。黑二孙光将米已碾好装筐、连摘的那挑菜全放进队保管室、只等明天取出担上就可以上路。
天暗下来、干活的也该下工吃晚饭了、黑二他们各自回了家、张青梅刚到门口就见青禾柳根穿条裤衩光着身子回来了、柳家其他人都上山了、家里只有还在读小学的柳根、柳妈不放心他－人在家、上山时托张老太帮着照看、老太把柳根叫到自家正好和青禾作伴。青梅见他两头上水湿就知道又是去河里泡水去来。忙拿来汗帕先给柳根擦干。给青禾檫时他护住额头叫痛、青梅点上油灯见他额角鼓起个包来骂道：就你最不爱干净、年年都生疮。张老太进门就听青梅骂青禾忙为她小孙子辩解道：地瓜熟染疮毒、细娃长疮的季节到了那怪得了禾子。她把青禾拉过去用手轻轻的压了下青禾额上的鼓包说：这地瓜疮软了、熟了、梅子、你快去摘几张节儿根叶回来。这一代的人把鱼腥草叫作节儿根，这草田边土坎都能见到，青梅跨出门就摘来几张叶子、老太挑了张大的放在手心先拍软、然后吐了泡口水在叶子上、然后将代口水的节儿根叶贴到青禾那脓包上说：好了、过二天脓头扯出来就没事了，走吧吃饭去。青梅问：天黑尽了、大哥咋还不回来？老太说：你大哥忙、自你们上山后家里干活的人少了、一个人顶两个用还忙不过来、你大哥白天在田里干活、晚上和赖长庚－起看场扬谷、除了吃饭我也很少见到他，吃饭他自己知道去我们不等他了。正说着青茅回来了、见到青梅他问：大妹回来了？青梅说：我们回来挑米，明早就走。说话间他走到墙边取下墙上挂着的蓑衣斗笠，老太问：又没下雨拿蓑衣斗笠干啥？他说：今晚我要学扬谷，赖大伯要我代上这两样东西。张青茅黑了瘦了、精神比刚回时好、青梅问：大哥、你还好吧？青茅说：能吃能睡能干活、好着的。见他出门走了青梅说：我还担心大哥吃不了乡下的苦、现在看来没事了。老太说：人都这样、到那坡唱那歌、磨皮实了也就惯了，走吧，吃饭去。
来到食堂黑二孙光已吃完饭、黑二正在问刚到的菊花：赖发回来了吗？菊花说：刚才路过他家见大门关着、估计还没回来。黑二咕噜了句：说好天黑前赶回来、这家伙干啥去了？孙光说：这家伙耍性大、去了乡场那有不到处转玩的。黑二告诉菊花：吃过饭你回去时要见着赖发就告诉他，明早天不亮我们就要上路、让他早点过来吃早饭。
吃过饭菊花就往家去、远远的她就看见湾口赖家大门敞开屋里亮着灯、估计是赖发回来了、她忙赶去传达黑二要她代的话。还没走到跟前赖家屋里的灯就熄了、接着见赖发提着包东西出来关上门要走。菊花叫道：站住。菊花这声喊吓的赖发手里的包掉到地上人也站住了。当看清来人后赖发说：菊花、模天黑地的你小点声行不行？你这声叫唤差点把我的魂吓脱了。菊花问：你几时变胆小了、该不是做了啥见不得人的事？赖发四下看了看说：就你喜欢开玩笑、我能有啥见不得人的事。菊花指着掉在地上的包问：那是啥东西、该不是偷了你爸的金银财宝吧？赖发将包提起来递到菊花面前说：我家那来金银财宝，这包里全是衣服、我正要拿去让我大姐帮我改改。菊花伸手捏了把，发现包里果然是衣服她说：太阳还有三丈高时你就说你去你姐家、这半天了你咋还没出门？我，我我。没等赖发我出个结果来菊花就想当然的说道：我猜你一准是跑回家睡着了这会才醒来是不是？赖发忙说：菊花，队里的姑娘就数你最聪明、啥都瞒不过你、我确实是睡着了刚刚才醒，这才急着赶去姐家，我得赶快走没时间和你罗嗦了。菊花说：谁希罕和你罗嗦、是黑二要我给你代话、让你明早天不亮就过去吃早饭、我们要早点上路，你可记住了？记住了、我一定不误事早些赶回来。赖发提上包袱走了几步又停下对菊花说：你知道我瞌睡大、明早我要回来晚了你告诉黑二不用等我、你们前面走，我会在后面来追你们的。菊花说：过河就是桂花湾、你自已跟黑二说去、我才懒得帮你代话。赖发央求道：菊花、看在我们同湾同队的份上你就帮个忙代个话、我赖发将来若是发达了一定不忘你的大恩大德。见赖发说的可怜兮兮话语诚恳菊花笑道：看在你如此谦虚的份上话我帮你代到、记住，别睡过头早点回来。一定、－定。赖发嘴里应着人已走远了。
这天赖长庚吃过晚饭来到晒坝、中午在食堂他见到赖发、知道他们回来挑米、父子两说了几句话就各忙各的去了、晚饭时没见到赖发他也没多想。赖发长大了、虽是弟－次离家这么长时间在外干活、石龙山抬眼就能看见、又是许多人在一起、也没啥好担心的。此时和他一起看场的张青茅去吃晚饭还没回来、赖长庚用扬谷剩下的草屑空谷壳先点起堆火来、再将张青茅扯来的新鲜青蒿压在火堆上、青蒿的苦香味立即在晒坝四周飘散开来。这苦香的烟气可以让他和张青茅不受蚊虫骚扰安心的睡上大半夜。点燃火堆后赖长庚打开家里代来的竹躺椅、卷了支烟在火堆上点燃坐下慢慢抽着。这时赖发来了，他说：明天你要早起去挑米，不早点睡觉跑这来干啥。赖发说：睡觉还早，就想来和你说会话。大概不习惯这样的谈话父子两都默然了会赖发才说：爸、晚上外头露气重、你要多穿件衣服。这种话以前总是当爸的叮嘱儿子、弟－次听儿子用关切的语气和他说话，赖长庚心里暖暖的嘴上却说：老子又不是细娃不知冷热、把你自已管好莫让我操心就行了、天不早了、回去睡觉吧。赖发站着没动、过了会又说道：爸、我这次走了不知几时才回来、家里有事找几个姐帮忙、别苦了你自已。赖长庚摆摆手催道：这些事我心里有数那用你提醒，去吧、去吧、别在这耽搁老子睡觉。
赖发走了。张青茅回来了、他问赖长庚：大伯，刚走那人是谁？赖长庚告诉他：那是我家赖发、他回来挑米、见我没在家来找我说了会话。哎！上了趟石龙山回来就知道关心他老子我了，快二十年了，头－回听到他专专跑来叮嘱我要注意冷热、哎！我赖发长大了、懂事了。青茅呀、别看我家赖发读书不多、天文地理啥都知晓点、脑瓜子可灵光了、就是心太野、总想往外蹦、乡下人能蹦到那去？蹦来蹦去还是在这块竹叶坝里、哎！我赖发长大了，懂事了。那晚赖长庚睡前聊天说的全是他的赖发、张青茅回来才两三天队里的年轻人就上山了，对赖发他连初步印象都不全，只好边听嘴里边嗯嗯的回应着、直到他的嗯嗯声变成了呼噜声、赖长庚这才住了嘴叹道：真是前三十年睡不醒、才说着话就睡着了、到底是年轻人、哎！
细竹枝扎的扫帚划过地面的呼呼声把张青茅吵醒、他知道扬谷时间到了。这－代扬谷大多在半夜时分进行、他问过赖大伯扬谷为啥选在半夜？赖长庚说：白天大太阳下扬谷人受不了。加上扬谷需要风、这个季节只有半夜时分热气退去冷气上升这时会有丝丝凉风、此时扬谷扬的干净、扬谷的人也感觉松活点、在张青茅看来扬谷这活不管白天夜晚都不松活。赖大伯每次扬完谷就向从灰堆里钻出来样成了个灰人。经过观查张青茅认为这是扬谷时站立的方位和方式不当的结果。他多次建议改用他想到的方法扬谷、赖长庚总说不行。张青茅决心用行动改变这让人难受的扬谷方式、说了几次赖长庚才答应让他试试。张青茅翻身坐起，见赖大伯已将坝子清扫干净。他挽起衣袖走到昨天下午才打下的谷堆前拿起木掀、在马灯的光亮下先铲了点谷粒向上抛去观查好风向、然后侧风站立准备扬谷。赖长庚说：你还是先把蓑衣斗笠代上吧。他坚持道：不用代、灰吹不到我身上。赖长庚不在多说站在旁边看他如何扬谷。张青茅信心十足的开始一掀掀向上抛着谷粒、几掀后他停下来查看效果、见谷粒和草屑芒尘分离开来他得意的叫道：赖大伯，你看我这方法如何？赖长庚淡淡的说：还早呢、等你扬完这堆谷在说。谷粒又－掀掀抛出、张青茅没注意到那股微风时有时无。见他低着头不停的向上抛谷粒赖长庚忙叫停。在马灯灯光下张青茅傻眼了、他扬的谷堆只不过是搬了个地方，他简直不信这是才扬过的谷子。见他连声自问；刚才还好好的这会咋不行了？赖长庚说：小子、所有的扬谷人都想清清爽爽的扬谷？实话告诉你，你这办法还有其他办法我们全都试过，结果都不行。在这个季节在我们这地方风是乱的没长性的、所有办法都不如这老办法把谷子扬的干净。这些话说来你未必肯信，只有让你亲自试试才能明白我们为啥坚持用这种遭罪的办法扬谷。张青茅虽然还不死心，眼下也只好承认他的改良失败。最后只好老老实实的按照赖大伯的办法披上蓑衣代上斗笠然后迎风站立。用木掀把谷粒－掀掀呈半圆弧形向前抛出。亲自实践的他终于悟出这种老式杨谷的好处是：不管有风无风、较重的谷粒都会抛的较远落到前面、而质轻的草屑尘芒因抛不远就会留在扬谷人四周。一堆谷子扬干净了张青茅虽然成了个灰人、但他不得不承认这种扬谷方式是这里的先人们在实践中总结出来的智慧结晶。只要谷粒干净了、人难受－会也值得。减少这难受的方法是扬谷时代上斗笠披上蓑衣来抵挡谷芒尘屑、最重要的是谷子扬完后要赶紧解开谷草扎紧的二只袖口、卸下斗笠蓑衣，在飞快的跑到河边扑到河里让河水把身子冲洗干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