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满天晚霞照得沙丘一片金黄，阵风拂过，卷起细沙漫天翻飞，飘飘而去，不知几千里也。
晚风裹着细沙拍打在城墙上，也拍打在他的铠甲上，虽然已经位列镇西大将军，但是每日早晚检查城防的习惯他从未改变过。
这里是他初次见到大漠的地方，想不到时光荏苒，造化弄人，他在此一待就是二十余年。当年，中原内乱，年仅十八的他，跟着逃荒的人群，越过千里太黄山脉，来到最西边的重镇河阳城。参军入伍，从一名普通兵卒，一直到做到仅次于三军大都督的镇西大将军。
大漠如旧，逝者如斯，当年的热血少年也已年过不惑，两鬓斑白。
身后静立的十数名护卫，任风沙噼噼啪啪地拍打在脸上，森然不动，治军之严可见一斑。
“爹爹，你又在此发呆。”一个略显稚嫩的银瓶之音传来。只见一名豆蔻年华的少女站在不远处。一看，一身劲装，发束脑后，小姑娘却是一身男子打扮。十二、三岁的姑娘虽然还不能算亭亭玉立，可也已经身姿优美，再配上贴身的劲装，完美的身段展露无遗。
“哈哈哈，子卿来了，爹爹这就回去。”大将军哈哈一笑，语气中带着宠爱，似乎对女儿身穿男服这中事情早已习惯。
再走近一看，小姑娘肤如凝脂，脸带红霞，巧目明眸，眼神中还带这三份英气，真不愧为大将军之后，不过小姑娘这相貌如若换上女装，恐怕也是颠倒众生之姿。
***
大将军府西门，一栋老房子内。
“小渔，小渔！”一名夫子模样的白发老者正在呼喊。
一名十三、四岁的少年从院内快速奔跑到老者面前，双手放在背后，尊敬地叫了句“先生。”
“今天的书温的怎么样了？”老者接着缓缓问道。
只见少年身穿一身灰色书童长袍，头上发髻有些微乱，背在身后的双手黑漆漆的，占了不少泥土，显然刚刚不是在读书。
“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少年大声吟道，眼珠翻转，偷偷观察老者的反应。
“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道也。是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少年接着背诵道。
白发老者听完微微点头。
“莫见乎隐，莫，莫……”少年显然记不起后面的句子，着急地挠了头来。
老者一看少年卡文，再看少年那黑漆漆的手，瞬间什么都明白了，说道：“小渔，你天资聪颖，只要……”
“只要能够用功，苦读圣贤之书，必能学有所成，有朝一日金榜题名也不是没有可能。”少年低着头，在心里嘟囔到。
先生每次训诫自己，都是这番话，他已经能够背下来了。不过先生对于小渔来说，既是老师，也是父亲。
六年前，小渔还叫作小鱼，只是混迹京都街头的一名小乞丐。这天，小鱼从一户人家讨来两个白花花的大馒头，准备带回来给自己关系最好，而生病在床的小虎子一起吃。可才进小巷，就被临街那伙小乞丐拦下。临街的小乞丐们想要馒头，小鱼誓死不从，可势单力薄、年仅八岁的他怎么能敌得过一群小乞丐。馒头最终被抢走了，可是小鱼在争斗中，死死咬住了小乞丐中为首那一人的胳膊，咬得鲜血淋漓也没有松开口，为首小乞丐被咬得哇哇大哭，最终还是其中一人拿起石头将小鱼砸晕过去，才将他们的老大从‘鱼口’解救出来。
不过都是十岁左右的少年，争斗起来的凶狠却让人胆寒。当小鱼醒来时，已经在一张小床上了，先生就坐在对面，手中捧着一本书，一见小鱼醒来，先生将放在旁边的托盘轻轻推了过来，说道：“头上的伤处理过了，先吃点东西吧。”
混迹街头的小乞丐们之间这种争夺本就无比正常，受伤也是家常便饭，如若年龄再稍大一点，可能就会加入帮派，干些扒手、偷盗之事。小鱼此时看见托盘里的东西，哪还记得什么伤啊。只见托盘里放着满满一盘好吃的，最主要的里面还有肉，很多很多肉，小鱼已经记不起多久没吃过肉了。饱餐一顿后的小鱼才反应过来，自己此时不知自己身处何处，回想起牛老大说过，城里经常有抓小孩带进宫去，割掉小宝贝当太监，一想到这儿，小鱼警惕地盯着先生，却不敢说话。
“这几年京都的乞丐是越来越多了，如若政通人和，怎会如此。”先生自顾自地说道，“也罢，也罢，我也就要离开这是非之地，「操」这个多余的心干什么。”
小鱼一直紧盯着先生，心里面却在想：“这个糟老头子是不是脑子有问题，一个人在那自言自语，刚刚那肉的味道真是不错，哎，不知道小虎子怎么办，管他作甚，亏了老子还想拿馒头给他吃，上次他抢阿斌的鸡腿就没分给我。”
先生看着小鱼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小鱼，糖醋鱼的鱼。”小鱼回答道。
“家住哪里，父母还在吗？”先生接着问道。
“我没有家，没有父母。”小鱼道。
“那你名字谁给你取得？”先生好奇问。
“去年王大官人嫁女儿，赏赐给了我一条糖醋鱼，糖醋鱼真是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我最大的梦想就是天天都能吃到鱼，所以我就叫小鱼。”小鱼解释道。
先生听着小鱼少年心性的话语，呵呵一笑，转瞬又似乎想到了什么，表情肃穆地说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小鱼，小鱼，你可愿意跟着我？”
小鱼心里琢磨到：“这个老头不是真的脑子有病吧，一会笑，一会要哭的样子，跟着他不会有什么危险吧，不过那肉真的很好吃啊。要是能天天吃就真是太棒了。”
先生看着小鱼在那犹豫不决不说话，也不催促，拿起手中的书接着看了起来。
左思右想，小鱼最终决定跟着这个老头子，只要能够不再饿肚子，让他干什么他都愿意。
小鱼点了点头，对着先生说：“我愿意跟着先生。”
先手放下手中的书，满意地说道：“我叫陈之语，大家都叫我陈先生，你如若不嫌弃，以后就跟着我姓，叫我先生即可。”
小鱼恭敬地叫了句：“先生。”心里却在想“只要天天有肉吃，我叫你爷爷都行。”
陈之语很高兴，接着说道：“鱼字，我为鱼肉。在这天地间，还是要有夺取之能，不如你改名为渔猎的渔，陈小渔，如何？”
为了吃的，叫爷爷都行的小鱼怎么会不同意，就这样小鱼改名成了小渔。
在后来的六年里，小渔才知道，先生是出了名的思想大家，在朝堂受到排挤，先生多次建议改革因为受到小人挑唆污蔑都没有被圣上采纳，先生一怒之下，辞去官职，带着小渔从京都一路向西，来到了最西边的重镇河阳城。河阳城镇西大将军旧闻先生大名，恳求之下，先生才留在了河阳城，居住在将军府边的一栋小楼里。平日里，河阳城的达官贵人将自己的小孩送来此处，跟随先生读书识字，学习圣贤之德。
经过这六年在先生身边的学习，小渔现在也能口吐文章，不复当年街边小乞丐的流氓泼辣习气，只是骨子里那股狠劲，却一点都没有减少。
大将军之女周子卿当然也跟着先生学习，在一干学生中，周子卿与陈小渔关系最为要好。陈小渔天生口齿伶俐，他把以前他当小乞丐的时候经历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事，编成故事说给周子卿听，时常惹得周子卿哈哈大笑，好不欢乐。别看学习的少年大多十三、四岁，可也已经懂得争风吃醋。周子卿有绝色之姿，这让她成了很多少年心中的女神，同时，他和小渔密切的关系，也让很多少年对小渔恨之入骨，河阳首富钱家的二公子就是其中之一。
这天，小渔依旧和子卿聊得开心。旁边不远处的钱二公子看着这一幕，醋火大旺。
“他姥姥的一个臭书童，竟然敢和老子的子卿那么亲近，兄弟们，给我想个法子，好好收拾一下这小子。”钱二公子愤愤说道。
“过几天不是要去城东边的雁回山踏青吗？到时候我们几个好好揍他一顿”一名身穿丝绣华服的少年提议道。
“先生知道了怎么办？”钱二公子似乎颇为惧怕先生。在家里的时候钱大首富不止一次教育这个二儿子要听先生的话。
“放心吧，听说先生身体不舒服，这次不去，只是几名教习带着去。”华服少年接着说道。
“先生不去那就妥了，这一次，我非得让这臭小子知道，敢和我抢子卿的下场是什么。臭乞丐，烂书童，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哼！”钱二公子仿佛已经看到了小渔跪地求饶的样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