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椅子上目无表情的安敬思双手握拳紧紧顶着低垂的额头道。
“我需要静一静。”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双绷紧的双手才缓缓松开,露出那张已被沾满血迹的脸。
“我下手太重失手了,幕遮,你先去帮我看一下吧,我的心境还是平复不了。”
安幕遮果断起身道:“好。”
安敬思又道:“我知道你心里不愿,所以,谢谢了。”
已经跨至门口的安幕遮未曾回头:“与其对我说谢谢,还不如想想我到底要些什么?”
房门关上之后良久,一道细微的声线才艰难响起。
“对不起。”
言蓝紫可以想象要这个男人说出这句话要经历多少心路里程,也不想对他倾诉无意的怒火,只是淡淡道:“齐王去了,未必能有收获。”
安敬思点头道:“我知道,严刑逼供,幕遮不会比我更擅长。”
言蓝紫疑惑道:“既然如此,那你让齐王去又有什么意义。”
安敬思声线渐高道:“难道我就这么什么也不做,等到你毒发身亡?”
言蓝紫摇头道:“你知道的,只要你肯答应应如是的要求,我就不会有事情。”
安敬思的嘴唇几乎被咬破道:“但是我不能。”
言蓝紫满脸困惑道:“我真的想不明白,你为什么不能妥协,哪有争斗可以永远一帆风顺,可以永远占据优势。并非我贪生怕死才如此之说,而是事实的确如此。”
“这个道理我怎会不知,自带兵以来,我几经死地而后生,好几次连我自己都想不明白我为何能够反败为胜。”
“既然你不是因为你那高傲的虚荣心作祟,我想我需要一个能够接受的理由。”
“三军为将为帅者,你可知道最忌讳什么?”
从来没有统领过大规模战斗的言蓝紫一时间也没有答案,思索一会道:“是没有威信吗?没有威信则军令不达,将士难以用命。”
“若没有威信怎么能为将为帅?”安敬思诧异道。
言蓝紫心中暗道:“那是你空降兵看见的太少。”
安敬思续道:“为将为帅者,最忌受人威胁,俘兵冲阵,百姓攻城,杀是不杀?我若上阵,敌营俘我亲朋,抓我好友,性命胁之,我战是不战?我若屈服,军心立马溃散,兵者,大凶之事,战阵之上,三军统帅,后勤伙夫,皆只有一命,我若不舍,谁人愿意舍命。”
言蓝紫摇头道:“这与现在下的状况并不一样。”
安敬思点头道:“的确有所不同,但是其实质并无不同。帝都之内,各国碟子云集,我今日若受了应如是的威胁,那么他日我统领三军出征之时,敌国必千方百计抓我在意之人用以胁迫于我。沙场征战,很多时候,连胜机败机都只有一线之隔,我又哪来有犹豫的时间。”
言蓝紫没有再说话,她已经彻底明白了安敬思的意思,她也认可了安敬思的做法,对于安敬思来说,如果安敬思今日接受了威胁,那么对他身边的人将会是一场灾难。即便他忍痛顾自己所在意之人的性命不顾,这些对他已经暴露弱点的攻击也不会停止,他的敌人们也会出于情感羁绊不够深的考量而将这种尝试进行到最后。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她就能够接受,因为这是她的命。
一想到即将要说的话,她的脸上仍不住燥热起来。不是早就形成为了活下去而做出的选择再怎么难堪也无可厚非的认知吗,为何却生出自尊被践踏的感受。
“应如是是爱你的,如果你换种方式对他的话,或许能让她改变主意。”
“没有用的,这一样是一种被胁迫。从应如是给你下毒的时候开始,这件事情的性质便注定了是一场威胁。”
“是啊,的确如此,原来我的心早已经乱了。”
言蓝紫喃喃自语后道:“你应该知道的,如果应如是不屈服,我会死的。”
尽管越来越临近的死亡让她失去了部分敏锐度的判断,但是对于应如是,她应该没有看错。
因为她也是女人。
女人的情感永远比男人来的坚定。虽然说里面多少也参杂了封建教化这种令人不耻的毒害,但是更为关键的还是女人天生的性情。
这种性情几乎是所有歌颂美好爱情故事的根由。
历来总是多有丧夫之妻自刎殉夫的事迹,却少有夫殉妻这种事情发生。
每一个女人在不同时期都有着坚定的排序,在应如是心理,她的弟弟明显是高于安敬思的,为了她的弟弟,她都可以伤害她所爱之人了,那些相知相识又算的上什么,看着他们受到伤害,应如是理所当然会自责,会痛恨,她甚至会后悔,但是她并不会改变决定,这便是女人的坚持。
“我知道。”
“仅仅是一句你知道而已吗?”
“我着实爱你,但是我并非爱你一人,往小处说,我心中不仅有胜男,还有幕遮,还有恩师,以及兄弟,往大处说,我爱大齐,我爱京都,我爱驰骋军。”
“所以,我安敬思,对不住你。”
言蓝紫看的出来安敬思对这具身体的原主人余情未了,却没有想到他会如此直接了断的说了出来。
只是这场爱的告白实在是太不合时宜,以至言蓝紫连一丝尴尬之情都生不出来。
“你没有对不起我。”
言蓝紫一声沉重的叹息。
她并不认为安敬思是对她有责任的。
一开始,本来就是她自己主动提出要帮忙安敬思的,虽然她的原意并不是以安敬思所要求的方式,但是她既然当时没有拒绝,那么此时便没有追究的权利。
而在宗人府之后的一系列事情,本来是可以避免的,连安敬思自己都一度放弃了,是她自己选择了坚持下去,而她选择坚持下去的理由,不仅仅是为了安敬思的清白,更多的是因为她永不认输的性格,和为了在安敬思面前证明自己的欲望。
这条路,是她自己走来的,与人何关。
只是这种被人舍弃的滋味,真的令她异常难受,哪怕这种理由再怎么伟大高尚,也不能减轻分毫的痛苦。
一番思量之后,沉默中的女子缓缓闭眼:“其实,我真的应该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