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城外,数里之遥,乱葬岗。
越是繁华的表面之下越是涌动着汹涌的黑暗,人类在迈入文明的那一刹那,也永远将自己献身于斗争,而乱葬岗就成了这种阴暗的最终流向。
不远处可以将整个乱葬岗一览无遗的小山坡之上,借茂密的植被掩盖身形的一男一女正在小心翼翼的交谈。
一脸无奈的安幕遮摇了摇头道:“你又是何苦来由,这个时候,你本该在代王府享受着最高规格的待遇,可是你偏偏非要和我来这个破地方受罪。”
言蓝紫揉了揉发麻的双腿,换做前世,哪怕让她趴上个一天一夜,她也有着随时一跃而起的自信。现在?躯体体能上的差异让她不得不怀疑她等下能否站的住脚。
“你觉得,这两者之间,哪一者比较有趣。”
“嘿嘿,那自然是这里更有成就感了,不过也难说,要是应如泽不出现,你这罪就是白受了。”
言蓝紫视线下移,望向乱葬岗之中的一个黄点,黄色竹席的层层包裹之下,是一个女人冰冷却并未死去的躯体。
如果应如泽不出现,对于她和安幕遮而言,只是一场计划的失败,而对于那个知晓实情的女人,无疑是一场已然崩塌的世界的支离破碎。
她的弟弟,无情的背叛了她,逼得她污蔑自己心爱的男人,逼得她害死了她的朋友,逼得她做出如堕地狱的心理挣扎。
遭受生命之中最亲密之人的背叛,该是何等的痛苦不堪,言蓝紫根本不敢想象,事实上她也无法想象这种未曾经历之痛,她只能祈祷这样的遭遇永远不要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令人不知道到底是可笑还是可悲的是,哪怕遭受了这样的背叛,应如是还是选择了保护她的弟弟,女人屈身下跪痛哭流涕着拉着她的大腿发下来世做牛做马只求自己不要伤害她的弟弟的情景依然在脑海中清晰可见。
她都为他做到这种地步,但是他连为她收尸都不做。。。。。。
似乎是猜透了女子的心境,安幕遮开口道:“直到现在,我还是坚持我的观点,应如是,并没有活着的必要。”
“的确,她真死或者假死并不重要,如果应如泽认为他改来,他终究回来。”
“那你为什么坚持让她活着,你对她并无好感,这一点,我还是看的出来的。”
“我的确不喜欢她,但是难道仅仅因为这一点,她就有死的道理了。”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在敬思的立场上,以事论事,应如是只有死了才是最好的结局,而且不仅仅是她,事后应如泽也要死,只有这样才能展现出他反击态度的强硬。”
“莫说安敬思至今仍举棋不定,就算他铁了心争夺皇位,他的态度强硬与否也没有你想象的那么重要,该发生的事情照样还会发生,围绕九五至尊之位而展开的腥风血雨又岂会因此而停。”
“虽然你这说也没有错,但是你也不能完全否认强硬态度带来的益处,至少,他们以后在想做什么事情之前,先要掂量掂量自己经不经的起损失。”
“我明白的。”
“我知道你肯定明白,我只是想不通你这么做的原因。”
“虽说人的性命,素来并不贵重,乱世尤为如此,只是我却不喜欢在我眼前看着他轻薄如纸,如非必要,我更喜欢心中长存恻隐之心,而且还有一个原因,此时尚不到说的时候。”
“必要与否,总是因人而异。罢了,若没有你,敬思此时还被诬陷,既然你占全功,此事也就由得你定夺了。只希望你的另外一个原因,不是什么不成熟的原因就好。哈哈,一心想着怎么和你开口说这事,倒把一件重要的事情忘记了,有件东西,这个时候的你肯定喜欢。”
言蓝紫伸手接过安幕遮从包裹中取出的一条小毯,铺放在地笑道:“这种盯梢的待遇,不敢说后无来者,前无古人应该是占定了。”
“先生可还满意?”
“满意之极。”
“那先生对于早上的事情可曾满意?”
回想起早上那条惹得大半个京都沸腾洋洋的人龙,言蓝紫心下生出一丝异样。
她与安幕遮制定的计划其实很简单,借由应如是的死来引应如泽出来,只要应如泽现了身,那么离揪出那个幕后之人就为时不远了。只是对于应如是的死,终究是要一个合理的解释的,那么原本的事实,安幕遮能够解她的毒就成了最好的理由。为了让应如是的死亡以最快的速度传播出去,安敬思方面的大动作原本是很有必要的。
她只是没有料到这场动作的规模。几乎是整个代王府的人倾巢而出,除去因旨而不得离府的安敬思本人和少数几人。
鸣锣十三的锣夫率先开道,据传已有很多年未曾动用的代王府镶金开道木牌紧随其后,卫士披甲,婢女持花,笙萧锣鼓,五音聚在,刀枪剑斧,仪仗俱全,数百人的队伍几乎将应如是居所的小巷挤得水泄不通,以至回府之时不便难以掉头,还需改道而行。
更夸张的是,她还被安幕遮搀扶着跨过了扫除晦气的火盆,然后坐上了了放有安敬思蟒袍的六驾马车。
“这应该是你的主意吧?”
安幕遮未曾否认,点了点头道:“是也不是,如果敬思不愿意,我出这个主意也没有用。”
言蓝紫顿了一顿:“其实,这样的排场,我并不喜欢,甚至有点排斥。”
“你的不自在,我当时就有所察觉,只是那时候箭已在弦,不得不发。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你可曾满意了没有?”
与聪明人相处,虽然绝大多数时候都是愉悦的,但是也有例外,因为聪明人总是容易想太多,好比现在。
安幕遮如此做派是一履当初代王安敬思应以国士代之的说法,求的是一个真正而又彻底的冰释前嫌。在他被误导的认知里,这种做法也是称得上必要的。只是里面的成分到底是以安敬思居多还是以厉胜男居多,恐怕普天之下也只有他自己知晓了。
对于这样的大礼,来源于现代的思维自然不会产生肝脑涂地,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冲动,但是说无动于衷又不是不可能的。毕竟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而这位好友又已做到了他能做的极致。
只是这些事情。。。。。。
见得言蓝紫脸上的为难,安幕遮笑了一笑:“若是一时间难以决断的,不妨等到天蟒九变到手再说如何?”
对于安幕遮情理之中的误解,言蓝紫无奈之下也只好听之任之,刚想作答暂时揭过此事,整个人却被安幕遮猛然按了下去。
“小心,有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