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国有十州,一道渭水横穿而过,将梁国分为南北两地。
在梁国的南方四州,有一个城叫洛城,因为城外有洛河,而洛河在这里被分成了无数条的支流,在这里终结。
春天的洛河边,有山,有水,更有满山桃花。
不过今天的洛河边,却因为几个,少了不少的桃花,几个不过十三四半大少年围在洛河边的一块空地上。一个个子最高的男孩满脸愤懑得用脚不停揣着旁边的那一株桃树,花瓣飞洒,却也甚是好看。
这群半大少年气呼呼的围聚在洛河边,身上的衣服则混着不少泥土,身上还挂着一些细小的伤口,带出了一些血迹,虽然不多,但也让这群半大少年显得无比狼狈。
一个个子最小的男孩不停地用河水擦洗着身上的伤口,将粘在身上的泥土冲掉,一身原本看起来崭新的衣服却已经被弄出了两道不小的口子。男孩神色懊恼的看着自己这身衣服,然后回过头,气呼呼的说道:“许哥儿,今天这亏可不能就这么算了,这可是我娘刚给我裁的衣服就这么给那群小崽子弄了两道口子,回去我娘不打死我。”
他口中的许哥儿,名为许林,坐在河边的一块大石头上,脸色也很是难看。
许林在这帮少年中有不小的威望,他抬头看了看那个跟他说话小男孩,神色难看,略带嘲讽的回道:“我说李克,不这么算能怎么算?他们别看年纪和我们一般大,可你没看他们的衣服吗?那可是洛离山的人,是修行者,就你那只会欺负三岁小孩的本事,今天被打成这样可曾碰到过人家一下?”
说完这句话,许林顿了顿,然后略带后怕的说道:“今儿要不是她出言相阻,你这衣服可不就是两道口子的事了!”
许林的话显然让这帮少年心有余悸,回想起刚才的惨状,也感到了些许的后怕。十来岁的少年心气终归不小,也不是这么容易消气,虽说明知自己惹不起对方,但还是让他们心有不甘。
“我们不就是多看了几眼那个小娘子吗,有什么大不了的,桃林这么多人有什么看不得的?”
“还不是你吹了几声口哨才让我们被人家发现的,让你管住嘴你偏是不听。”
少年们互相抱怨着,试图用这些话来冲淡心中的不甘之情。过了没多久,突然有了说了一句话,让在场的所有人一时间都安静了下来。
“话说要是陆哥儿在这,今天肯定就不会这么白白挨一顿打。话说这俩月真是没见过几次陆哥儿了,许哥儿你知道陆哥儿在忙什么不?”
听到“陆哥儿”这三个字,原本互相抱怨的少年都停下了嘴巴,然后看着坐在石头上的许林。少年的心思终究还是转换的比较快,刚才还在因为被人痛打闷闷不乐的少年们,此时都将心思都转到了这个陆哥儿上面。
许林的脸色在听到他们发问后也变得无奈起来:“我也很久没见陆哥儿了,兴许还在那个老酒鬼那修行吧。”
这句话显然不是少年们心中的理想答案,在听到许林的回答后,在场的少年都哀声叹气起来。
“我说陆哥儿这么精明的一个人,怎么听到修行就变得这么笨了呢。我怎么看那个老酒鬼就像个骗子。这几年陆哥儿给那个老酒鬼付了多少酒钱了。”
“就是,一个能修行的人会连酒钱都付不起?陆哥儿一直就希望自己能够修行,我看他是看陆哥儿心急吃定他了吧。”
少年们又恢复了刚才的活跃,不过口中的话题却已经变到了某人身上。这个陆哥儿,显然在许林心中有着非同一般的地位,于是许林听到他们的议论,怔了怔,脸色顿时难看起来,沉声对着那群少年喝道:“谁让你们这么说陆哥儿的?就你呢,我说就你那脑子能有陆哥儿的一半?不说别的,这几年陆哥儿起码看了多少书。你看看你,连后街那些店名都认不全吧。”
冲着同伴发了一通火,许林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然后尽力做出严肃的表情,说道:“今天这事儿是我们自找的,打不过就打不过了,谁敢去打扰陆哥儿说今天的事,看我不再打你们一顿。”
听着许林好像很生气的样子,几个少年想了想,也大概明白了许林的意思,于是也不敢继续谈论下去,纷纷转移了话题。
“哎,要是陆哥儿真的能修行就好了,我觉得陆哥儿要是能修行,洛离山又算得了什么?可惜这些年陆哥儿这么努力都没能成功啊。”
“不过说回来,那个小娘子真是好看,而且你们发现没,她身边还围着好多蝴蝶。”
少年们互相说着话,带着满身的伤和对某人的无奈离开了桃林,向着洛城走去。
……
……
少年们口中的陆哥儿,也是一位和他们年纪相仿的少年,如今他正十分端正地坐在书桌之前,认真地看着手中的书卷。
少年的名字是陆朝歌。
在这群少年当中地位非常的陆朝歌,并不是来自官宦富豪之家,只是一位和他们差不多的普通少年,看起来有些瘦弱,眉宇之间带着些许书卷之气,显得很清秀。不过就是这样一位有些文弱的少年,却可以让许林这些闹事的本领名满洛城的少年如此服气,甚至带着很少出现在同龄人中的尊敬。
此时的陆朝歌默默地翻看着手中的《玄蕴太虚篇》,手指翻动着有些古旧的纸业,脑海中不停的思考着这些文字背后的含义,忘记了外界的一切。
正午的阳光映入这件小屋,挥洒在满屋书卷之上。
春天的正午没有夏日蝉鸣,没有秋风飒飒,没有冬雪落落,只剩下书页翻动的沙沙的声音。
陆朝歌从小便喜欢读书,陆朝歌的父亲是洛城一个的才子,家中自然藏卷无数。然而八岁那年,一场可怕到几乎吞噬了这个梁国的暴雪,让洛城遭受了一次重大的劫难。陆朝歌的父亲也没能幸免,于是,八岁的陆朝歌在那个冬天成为了一个孤儿。
当所有人都认为这个八岁的男孩也会在这场雪灾中成为城外乱葬岗的一具无人问津的枯骨,并且开始摇头叹息的时候,陆朝歌却活了下来。
活的很艰难,但还是活了下来,一直活到了今天。
这场大雪,吞噬了很多普通人,但却无法影响那些修行的人。于是从那时起,陆朝歌在读书外,又有了另外一个更加强烈的追求,那就是能够修行,于是陆朝歌想尽办法想成为一个修行者,但却走投无路,直到那一年,又是一个冬天,他遇见了一个人。
现在他手中翻动的这本《玄蕴太虚篇》便出自那人之手。陆朝歌不知道那人的名字,不过那人极其喜欢喝酒,于是所有人都叫他老酒鬼。
在老酒鬼的口中,这本《玄蕴太虚篇》可是一本修行至宝,不过陆朝歌却不会忘记两年前的那天,老酒鬼在喝了一整天的酒后,借着酒兴不知从哪个角落颤颤巍巍地摸出这本书卷交给陆朝歌,然后醉醺醺的夸耀这本书的情景。
尽管第二天老酒鬼神色紧张的想把这本书要回去,但是在陆朝歌看来这大概又是老酒鬼想表演一番然后趁机想多要些酒钱的把戏罢了。
最后,老酒鬼自然没有要回这本书,陆朝歌还是给了老酒鬼更多的酒钱。
《玄蕴太虚篇》并不厚,只有三千言。
陆朝歌读过很多书,也读过很多关于修行方面的书。在陆朝歌想来,这本书自然不可能是老酒鬼发酒疯时候说的什么修行界的至宝。不过在一遍又一遍地翻阅之后,书中三千言却总能给他一种奇妙的感觉,似乎蕴含了无数难以言喻的东西。所以陆朝歌觉得这本书看起来终究是比其他的书要更加不错一点。
这本《玄蕴太虚篇》陆朝歌看了两年有余,短短三千言早已倒背如流。况且这几年来,陆朝歌看着老酒鬼丢给他的一本又一本的所谓修行典籍,每天一丝不苟的练着老酒鬼传授的所谓修身秘法,一有闲暇便会掏出这本《玄蕴太虚篇》细细翻看,细细品味。
陆朝歌在这个年纪却能坚持这样平淡如水又有些寂寞苦闷的生活,大概就是为了在一片黑暗的修行前途中看到那么一丝光亮。
陆朝歌对修行的向往远远超过了许林他们的想象。但正如春风总是会吹落桃花,现实总是捉弄着理想,从八岁那年立志成为一个修行者开始,陆朝歌至今却无法摸到入道境的门槛。
修行分五境,入道为始。
也许在许林这帮少年眼中,陆朝歌对于那个老酒鬼的奇怪的信任,大概为的就是一个十五岁少年的莫名的坚持和执着。
“云篆太虚,浩劫之初。乍遐乍迩,或沉或浮。五方徘徊,一丈之余……”
陆朝歌再一次从头轻轻念起《玄蕴太虚篇》,虽然已经读过了无数次,不过每当此时,他总能很轻易的沉浸这些文字当中。
此时的他丝毫没有发觉一只蝴蝶从窗外悄然飞进了这小屋,静静地落在了陆朝歌的桌上。
这是一只这紫色的蝴蝶,在正午阳光的照耀下,细细看去,令人神迷。
然而陆朝歌没有迷。
因为此时,书中三千言,就是他的整个世界。
蝴蝶也没有动,似乎也是不愿意打扰到沉浸在书中的陆朝歌,只是静静的停在那里,好似在聆听陆朝歌低低的读书声。
“元始下降,真文诞敷。”
“昭昭其有,冥冥其无。”
不知过了多久,陆朝歌终于念完了《玄蕴太虚篇》的最后一句,然后闭目细细回味了一番。这次回味时间很长,陆朝歌默默的思考着书中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
过了一会,陆朝歌缓缓睁开双眼,然后眼光扫了一下桌面,终于发现了那只蝴蝶。
蝴蝶还在那里,翅膀微微颤动,依旧令人神秘。
凝视了蝴蝶一会儿,陆朝歌难得露出了灿烂的少年笑容。
蝴蝶仿佛了听到了陆朝歌的心思,飘然的飞到了陆朝歌的肩上。然后随着陆朝歌走出了屋子。
正午已过,从那一年开始,每到这个时候,陆朝歌都会去后街的那家酒楼,去接一个人。
一个也许能被他称为师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