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靖晨的事情，暂且告一段落。此篇开头，作者且将漫无边际的笔墨落下两点在梦瑶身上，来讲述一段鲜为人知的故事。
在别人眼中，梦瑶是个值得羡慕的人，她不但有其它女孩少有的才貌（这点连舒岑也嫉妒），家境也颇为殷实，父母对她又是极爱护的。在老师眼中，她永远是其他同学的榜样；她仿佛一个由许许多多“完美”拼凑起来的人。而且性格又外向，并不是难以接近的——虽然有时会不由自主地表现出一点优越感，但瑕不掩瑜，这点小缺点反而使她更具人情味了，若男生们称她为“女神”，年级里没有女生不服的。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人，竟也遇到过使她心碎的事情。
上小学时，她的绘画天赋就已开始显现，她对画画又的确很有兴趣，未经老师指点，所作之画就已很是精妙了。她自己每天用铅笔在课本上写生，不但颇有情味，混入插图里竟也天衣无缝。那时她的课本在班里是传疯了的，而到了高年级后，老师认为这样不行了，便时常批评她上课画画的事，她开始不以为然，后来数学老师竟把她的课本撕碎了，她一时竟急出了泪，而此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忘不了老师撕书的情景，自己画画也谨慎得多，可对于美术的兴趣却是有增无减的。
开始父母对她画画也是支持的，到了初中后却发生了改变。因为H校只有音乐特长生而没有美术特长生，且若在H校学音乐，中考时报本校高中还可得到降低门槛的优惠，此外父亲甚至听说有一位亲戚靠着乐器加分考上了北京大学。看着自己女儿的成绩也并不总如人意，父亲从此便打下了让梦瑶学音乐的主意。梦瑶开始不同意，无奈父亲不依，一句“这是为你好”就把她所有的理由都打败了。父亲要为她好，她肯定无力拒绝，若是拒绝了，不但是不知体谅，也是对自己的未来不负责——父亲虽未明说，可梦瑶还是从一堆文邹邹的词句中看出了这个意思，所以自己也无可奈何了。梦瑶从小孝顺，从不敢违背父母的意思，所以当父母要按他们的意愿设定起自己的命运时，她也不得反对；她知道父亲从未做过对不起她的事。所以在父亲的一首操办下，她获得了自己人生中的第一管乐器——长笛。
当时的她还不知道学音乐可不是一年两年的事，若要凭乐器加分升上名牌大学，就意味着她至少六年时间都无法和这样她并不热爱的艺术甩脱关系了。而她开始训练的时间又比许多人都晚，所以她不得不花费比别人更多的时间练习，且从此以后，“长笛手”便将成为她的正式称号，“画家”却会沦为一个她幼年的幻想，在得知自己的处境后，她怅然了好久，最后以至于潸然泪下——对于当时的她而言，这几乎是一种梦想破灭般的绝望了。
梦瑶不会忤逆父母，可受到父亲关爱的她竟会觉得那么无助。父亲的爱，为什么总是那么霸道呢？
梦瑶也想自己决定自己的命运。但这需要很大的勇气。
可假若她终究也没有学会勇敢，那么我们也不会看到今天这个梦瑶了。
给她勇气的人，是庭宇。
初中时，梦瑶和庭宇还不是同学，梦瑶是在给梨花树写生时认识他的。庭宇平时比较寡言少语，很少与梦瑶说话，倒是梦瑶常会与他聊起一些各自班里的琐事，所以一来二去，两人也便认识了。梦瑶喜欢艺术，庭宇也喜欢，虽然一人学诗一人学画，但只要到达了高处，画中自然可觅出诗意，诗中也可创设出画的境界。两人的境界虽不及此，可也“虽不能至，心向往之”，关于艺术的浅显辩论就经常在他们间发生，后来，庭宇得知梦瑶还是乐器特长生，不禁疑惑：“学一门艺术就足够了吧，现在学习压力挺大，怎么你的父母还让你学那么多东西？”
这句话确是戳中了梦瑶心中的痛处，但因为当时两人还不很熟识，所以梦瑶也不便向他说明其中原因，她只是蹩脚地解释道：“不同的艺术是可以相通的。”听了这番解释，庭宇一头雾水。他心想这肯定不是真正的原因，也许其中也有她的难言之隐，自己也不好过问了。他就担心是父母为了分数而强迫她学习的音乐——现在这样的人的确不少；而拿着乐器的梦瑶，的确是少有笑容的。
其实梦瑶原本也喜欢音乐，可若音乐超越了陶冶情操的界限而成为了她的负担，那么好感便消失无踪了。一方面对音乐失去好感，一方面对美术的期待和喜好却随着乐器训练的深入而日益加强，而她又不得不继续学习音乐，委屈感在她身上便前所未有的强烈了。她从小被人溺爱，极少受委屈，而这回的烦恼却是由父亲的关爱引起的，她更没了倾诉的理由。所以每日只得身不由己地花大部分时间好好训练，自己往日的梦想俨然若一只过街老鼠，被挤到了无人问津的角落里。
梦瑶感觉自己真像贾宝玉，明明爱的是林黛玉，却因贾母的缘故又不得不和宝钗在一起。而贾母这么做的原因，竟也是为了宝玉好。
为了宝玉好？那又为什么会导致宝黛一尸两命，宝钗独守空闺的结局呢？
父亲真的不了解梦瑶。
2
未曾受过委屈的人往往是脆弱的。有一次梦瑶在音乐教室被老师痛骂一顿，老师说她不是学音乐的料子，骂完还敲她的脑袋。梦瑶从小娇惯，未曾受过这等侮辱，听完心里难受得很，直忍到下课后才逃出琴房，独自躲在她以为无人经过的角落里呜呜下泪，心里不断叫着屈，胸中有深深的恨意却不知洒向何处，只得任凭眼泪一点点打湿身下的草地。
不知哭了多久后，她才止了声，踉跄地站起来，离开了那里。
不想，在半途中却撞上了周庭宇。
庭宇看见梦瑶的眼睛通红着，似乎要沁出血来，不由得惊诧。
“梦瑶，你哭了？”
梦瑶站住，摇摇头，没有说话。她怕被庭宇听出她的哭腔。
“没人敢欺负你吧，遇到什么事情了？”
“……”
庭宇看着她，静待她的回答，在心里做好了替她打抱不平的准备。
“真的没有什么。”她说道，未等庭宇回话，梦瑶就掩着鼻子跑开了。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庭宇起了疑。
原来被人羡慕的梦瑶也会有这样伤心的时候！
回家后，梦瑶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不想说话。父母见了，不知是怎么回事。晚间，父母在客厅上聊起关于管乐团的事，梦瑶听了，不禁趴在门上，留意起来。
他们说了很多，但有一条消息在梦瑶听来却胆战心惊的：“昨天郑老师说了，H校有个规定，若要使用乐器加分，那么升上高中后还得学习三年乐器——也就得交三年的学费。如果不学，就算违约。”
这背后的意思很明白：她至少有六年时间都得用在音乐上——而这一切的原始动机和兴趣无关，仅仅是为了分数。光这一点，她都觉得自己侮辱了“音乐”两个字。
真不明白，人要按自己的意愿活着怎么就这么难！记得周庭宇跟她说过，他一辈子也受不了在别人的安排下生活，他愿意过自己真正渴望的生活，哪怕会很辛苦很孤独。想至此，她忽然羡慕起庭宇来，大概只有非常明白自己究竟需要什么的人，才会说出这种话来吧？
其实自己也并非不知道自己要什么，只是她缺少了一点勇气。就此一点，她就觉得她与庭宇的距离很遥远，难怪庭宇说他会孤独。梦瑶不会反抗，既然无法让自己爱上音乐，那么她抵抗委屈的方法，便只有让自己逐渐习惯了。
梦瑶趴在床上，呜呜地哭起来……
3
周末，庭宇经常和梦瑶在一起等公交车。
一次等车回家时，庭宇站在梦瑶旁边。梦瑶背着乐器盒，看起来挺雅的。
“梦瑶，你可以演奏一曲吗？”庭宇笑问。梦瑶没有拒绝，她取出长笛来，为庭宇吹奏了一曲《雨的痕迹》，旋律很简单，她的技巧也还稚拙，可听着却很让人陶醉。
“梦瑶，你真喜欢音乐吗？”庭宇问。
“喜欢。”她真诚地说。
“可是，这些日子你似乎并不开心呀。”
梦瑶看了他一眼，答道：“虽然喜欢，但我不想让它成为我的负担。”
“你不是主动加入管乐团的，是吗？”
“是爸爸要我加入的。”梦瑶没有否认。
“既然如此，离开，让自己能继续喜欢音乐，不好吗？”
梦瑶笑了笑，没有回答。
“有些事情，自己是做不了主的。”半晌，她才淡然地说。
“为了别人的要求，把自己打扮成别人喜欢的样子，却丢失了自己，真的值得吗？”庭宇问。
浅浅的笑容，含有着一种无法回避的威慑力。梦瑶觉得庭宇简直有点霸道了。
“我不敢。”她说。脸上却是轻松的表情，仿佛她毫不在乎。
“除非……你能给我一样我所缺乏的东西。”梦瑶又补充道。
“是勇气吧？”庭宇说，梦瑶一惊。
“那么，就要看你对美术的爱有多深了。”他补充道。
梦瑶沉默了一会，说道：“很深很深。”
“但，要深到足以让你为它放弃一切的地步。”
梦瑶侧身看着庭宇，他的表情依旧是淡淡的，似乎是在说一件很寻常的事情。
而最大的勇气，只能来源于爱。
半晌，庭宇又说道：“梦瑶，若你真要学美术，那么请接受我的考验。”
“考验？”梦瑶不解，问道。
庭宇点了点头。
“从今以后，尝试着让自己一段时间不碰画笔，假如你觉得生活没什么两样，那么就听父亲的话好好学音乐；假如你觉得生活从此暗淡无光，那么就听我的，为自己把自由争来。这个考验，不难吧？”
梦瑶看着他，思索着。
“那么，我接受你的考验。”她说。
……
一个月。她为自己订下一个期限，自己的命运如何，就看这一个月里的表现了。
桌上放着一支画笔，假如自己真能一个月不碰它，那么今生都可不碰它了。坐在桌前，她总觉得似乎对着一张生死状，只要看见画笔一眼，心情就会分外肃穆而宁静起来。
有时，她真害怕自己会通过这个考验——一旦失去了这支画笔，那么梦瑶还是梦瑶吗？
第一周过去了，她许多次想拿起画笔，却又告诉自己：再等待几天。一生的事情，短短几天内是决定不了的。
第二周过去了，她拿笔的欲望减弱了许多。心里面恐惧却增强了。假如自己真的能抛下美术，那么她究竟要如何面对抛下美术后的自己呢？
那是一个，她不认识的人。
第三周，她感到一种寂寞。似乎走进了真空里，呼吸变得微弱，声音被周围的环境抽得一干二净，内心只剩下空茫的一片……
最后一周，她感到，画笔不会比她的生命重要，但她要依靠画笔，才能吐出内心最深处的声音。
她只怕寂寞。
她想，她现在知道该怎么做了。
……
父亲下班回家时，看见房间的桌上放着一封信：
爸爸，感谢你让我加入学校管乐团。在这里我真的结交了很多好朋友，而我也第一次领略到音乐的美。我对音乐其实一直有着很浓的兴趣的，我也很喜欢听音乐。然而，我的精力却是有限的，我知道你让我进管乐团是为了我的明天着想，但一个美好的明天不光是要有很高的分数的，我还要找到我的信仰。
而幸运的是，在我这短短十几年的摸索里，我已经知道我真正需要的东西是什么了。爸爸，我不需要名贵的乐器、我不需要高水平的老师；我只需一支铅笔、一张白纸就足以绘成一个美好的未来了。你是为了我好，那么你必然也知道我喜欢的是什么，我要怎样才能快乐，若脱离了我真正的爱好，仅仅给与我太多的关怀，我也是会感到疲劳的。你难道不希望女儿能过得快快乐乐的吗？人的一生不也正是为了快乐而奔波的吗？
而至于分数问题，爸爸请不要担心，我的成绩在班里一直都是不错的，若为我节省下学音乐的时间，那么我的成绩提高的不也会更快一些吗？在今后，我一定会更加努力学习的，请相信我。这十多年来，女儿何曾对你撒过谎呢？
爸爸近来工作劳累了，也要注意一下自己的身体。这两个星期你的咳嗽声的确不少，我在房间里为你放了一盒止咳药，我建议你还是去看看医生，不要太劳累自己了。
梦瑶
4
这个学期过后，父亲不再强迫梦瑶学音乐，她如愿以偿地争回了自己的自由。她把消息告诉庭宇，他也很为梦瑶高兴。
而两人也升上了初三，这个忙碌的年头里。梦瑶为了兑现自己的诺言，每天下课都好好学习功课。而庭宇却依旧是玩世不恭的样子，他从不肯把别人看来关系到命运的功课太放在眼里，在他的课桌上甚至还写着“宁为宇宙闲吟客，怕作乾坤窃禄人”的诗句，老师看了，都无奈地摇头——这个孩子，未免太过执迷不悟。
看着梦瑶找到了自己真正所要的东西，庭宇也不甘示弱，自己也更辛勤地笔耕起来。而从这以后，他也养成了每天练笔的习惯——这个习惯直到后来他落入社会底层也没有改变。
两人的努力，再加上初三学业的繁重，使得梦瑶和庭宇很少再有机会见面了。只有在每个周末回家时，他们才会在公交站牌下聚一会，车一来，他们就各自分手了。
中考，两人一起报了H校的高中，梦瑶还说：“真希望到了高中我们能在一个班呢。”庭宇听了，却不说什么。回忆起自己挂念了三年的舒岑，庭宇在心里感慨。
考试后，梦瑶送了庭宇一串吊坠。庭宇苦笑道：“男生可不喜欢这玩意。”梦瑶却硬要他收下。庭宇回家后经楚芸一提才想起，原来那天正是自己生日，因为父亲从不给自己过生日，所以他竟也忘了。而当他把吊坠取出来时，楚芸也没感到意外，似乎她早已料到有这天似的。
吊坠盒子里有一张纸条，上面用清秀的字迹写着：送给我的好朋友。
看完，庭宇欣慰地笑了。
后来，这串吊坠一直放在庭宇的储物柜里，时间一久，他也便淡忘了。
5
今天的庭宇和梦瑶坐在同一间教室里，初见时的新鲜感已逐渐被冲淡，在庭宇眼中的梦瑶除了多才多艺外，与其它每一个女生都没有什么区别。梦瑶对他也是如此。对于女孩，庭宇向来有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依恋感，内向的他与女生交谈起来会比和男生更自然。
庭宇知道自己叛逆的思想很容易引来像姚梓珊这类人的反感，所以对于这样的人他总是尽量隐藏着自己的观念，而对于梦瑶舒岑等人，他却是毫不隐藏的，尽管她们对一些问题的看法与自己不太一样，但三个人却都有着一个共同点，正是这个共同点把三人联系在了一起。舒岑等人对于庭宇的叛逆除了有些担忧外，也不会有别的反感情绪。而靖晨混在他们中间，虽然有许多说不到一起的地方，可有了他，这个组合也平添了许些活力。
不过，庭宇对于自己的家事，却是永远保密的。
靖晨也是如此。
一天，舒岑提出要拜访庭宇的家，庭宇为难了。十余年来，这是第一次有庭宇的同学提出要拜访他，而且还是个女孩，若是父母见了，不知又会引来些什么闲话呢——而这也是末事，庭宇更担心的是让舒岑看见自己家庭不和谐的状况。假如父亲出门了的话还好，若父母都在家，那不知又会闹出多少尴尬呢。
庭宇推辞了舒岑的拜访，说：“可以让我去拜访你嘛，何必劳你登门呢？”无奈舒岑不依，还说：“你要拜访我以后有的是机会，但我周末能出门的机会可不多，你就不要推辞了。”庭宇无法，只得勉强应允了，但又补充道：“那别一个人来，最好多带几个。”舒岑听了发笑，道：“你担心什么呢，我看我们还是分开拜访比较好，就像黛玉说的，我今天来，他明天来，这样天天有人拜访，岂不热闹？要是我们凑一起来了，后几天没人，你岂不无聊了？”
“不是这话，我是担心爸妈啰嗦。”庭宇解释道。舒岑笑道：“那不用愁，我就说我去找楚芸，这不得了？”
“你们女生怎么这么喜欢串门？”
“谁像你啊，成天在家里闷着，人都闷成书了。”
“这话什么意思呢？”
“你从不跟人说话，就会读闷书，久了连人话都不会讲，那岂不是闷成书了？”
庭宇苦笑，不过细想自己平日的言谈的确有种闷成书的危险，于是便应道：“算我输了，那你要来也行，不过我可说好，我家的气氛有点紧张呢。”舒岑听了皱皱眉，自己又寻思起来，心里猜想这大概就是他不善言谈的原因，因而更下好了一探究竟的决心。
在得到郁老师的同意后，周六放学舒岑和庭宇一同坐车，往他家开去。
6
拜访同学的事舒岑常做，只是这样内向的人她还是极少拜访，因而心里不免有些紧张，生怕一会自己会说错什么话。
庭宇其实比她更忐忑，要是一会进门父母刚好在吵架，那么自己掩盖了很长时间的秘密就会从此暴露。想至此，他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因而打算先探探动静，便问道：“舒岑，你带了手机吗？”舒岑道：“一会要联络爸爸，自然得带，你要用吗？”庭宇点点头，舒岑翻出背包，把手机拿出来，递给庭宇。庭宇接过手机，拨通了母亲的电话。不一会，电话那边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喂？谁啊？”
“妈，是我，我放学了。”
“庭宇啊？你放学了……你哪来的手机？”
“噢，这是找同学借的，一会这位同学要来咱家，我想问爸爸在吗？”
乔慧在语气里听出了庭宇的担忧，便解释道：“爸爸啊，他前几天出差了，今晚大概不回来。”
庭宇舒了一口气，又闲叙了几句后，庭宇便挂机了。不过舒岑却问道：“我拜访你为什么还得问你爸爸在不在？他不喜欢别人拜访吗？”
“有点吧，但若客人来了他也是会热情款待的，其实他还是比较喜欢安静的。”
“那么……你爸爸在吗？”
“不在。”
看着庭宇的眼神，舒岑感觉有些疑惑。
不过，公车很快便到了庭宇的家，舒岑这才收拾了思想，随庭宇下车。转过几个拐角，他的家便出现在了眼前；那是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高大的铁门立在眼前，却有点生锈，显得不很气派，庭宇叫了一声，等了会，楚芸便来开门。
“楚芸。”庭宇道。楚芸往庭宇左边看了看，正要发问，舒岑便介绍道：“我叫郁舒岑，庭宇同学。”楚芸这才恍然大悟，连忙将舒岑接进屋里，道：“原来你就是郁舒岑啊？”庭宇看了她一眼，楚芸却不理睬，仍是和舒岑拉着话，进了屋，楚芸便道：“妈妈，哥的同学过来拜访呢。”乔蕙听说，放下了手中的针黹出来迎接。舒岑又自我介绍了一番，乔蕙本也好客，见庭宇带了同学过来自然欣喜，便牵过舒岑的手连连称赞，说她长相如何精致如何乖巧。舒岑听了她的恭维，有点难为情地低了头，却依旧是一脸的微笑。寒暄过后，她又取出椅子来要舒岑坐下，几人各谈起了些别的琐事，乔蕙道：“没想到今天会有同学来访，没做好准备呢。”舒岑道：“没关系的，我不过随便坐坐。”乔慧又道：“庭宇这孩子成天就会把自己闷在家里，把同学都疏远了，你可是头一个来的，以后你可得教教他，他就是太腼腆了。”舒岑听了笑道：“伯母放心，我会教育他的！”庭宇在一旁听者却苦笑起来，乔蕙见了道：“笑什么，下回交给你一个任务，要你到别的同学家拜访一次！这个任务你可办得了？”庭宇听了笑道：“妈，您也太小看我了，这有什么难的，不就是进门问好，闲扯家常之类的小事么。”乔蕙笑道：“小事，小事，从小到大这点小事你何曾办成过？每次不是得罪了人就是被人笑话。”舒岑听了惊奇道：“怎么，庭宇这点小事怎么也办不好？”乔蕙笑道：“可不是么，他就会躲家里，别的他可都不懂了。”舒岑又道：“其实这样也好，他可以有更多时间学习啦。”乔蕙苦笑道：“还学习呢，若他会学习成绩还能像现在这样？”舒岑听了笑道：“这样不好吗？班里同学都很喜欢庭宇呢。”在一旁的楚芸问道：“舒岑姐，哥哥在班里很受欢迎吗？”舒岑道：“当然了，上回话剧表演，他的表演把全年级都感动了呢！”乔蕙听了惊喜道：“庭宇还会演话剧？他还有这才能？”舒岑道：“当然了，庭宇可是最多才多艺的。”庭宇笑道：“嗐，世界上所有多才多艺还不都是‘不务正业’的结果。”乔蕙听了本想教训他，却因舒岑的缘故而住了口，脸上只是笑笑。舒岑在一旁看着，心里不免替庭宇担心。
又闲聊了一会后，乔蕙又道：“你们小孩在一块比较聊得来，我一会还得做绣花，你们慢慢聊啊。”说完便起身又到厨房里准备水果，舒岑道了谢，便和庭宇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话起来。楚芸虽不好插嘴，也在一旁听着，偶尔也插两句嘴，两人听了也都喜欢。
两人因提到了写作，舒岑便问道：“庭宇，你平时在笔记本上写的都是些什么东西，我可以看看吗？”庭宇怔了一会，答道：“要你看也好，但得让我选，你不能全看。”舒岑听了道：“还挺神秘。”不过，庭宇还是带她走进了自己的房间。“笔记本在我的柜子里。”庭宇说。
一进庭宇房间，舒岑吃了一惊，庭宇家的书柜满当当地占领了西边的墙壁，由上至下依次分为“中国古典”、“中国现代”、“西方古典”、“西方现代”等几个大类，每个大类又各分“小说”、“散文”、“诗歌”、“戏剧”等类别，大体上又可分为“文”、“哲”、“史”三大领域，而他的桌上又被乱七八糟的文稿摆满。床上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各式家具，也都被规规矩矩地放好。
“你还挺注意整洁啊？”舒岑道。庭宇笑道：“那可不会，这其实是楚芸整理的，我本来不喜欢这样，太整洁反而找不出家里随意的感觉了。”舒岑道：“有这样一个会帮你整理房间的妹妹，真让人羡慕呢。”庭宇听了微笑，并不说什么。
说话间，乔蕙在外面叫道：“吃水果了，孩子们。”庭宇应了一声，又对舒岑道：“笔记本放在右边那个柜子里，你自己找找吧，我出去给你端水果。”说完，便出去了。
而舒岑却没有去打开柜子，她的目光被柜顶一个精致的木盒吸引了。她一时好奇，便起身把它取了下来。舒岑心想，若是有什么隐私呢，就不看它。若不是，自己但看不妨。
而当她看见里面的东西时，却不由得愣住了。
原来这远不止隐私那么简单。
里面有一个首饰盒，一打开，竟是一串吊坠。
首饰盒下面是一幅素描，画的是两棵梨花树，树下坐着一个男孩，也许就是庭宇吧。
而视线再向左下方挪移，当看见落款时舒岑竟不由得捂住了嘴巴。
——李梦瑶？
舒岑先是疑惑，继而一种奇怪的感觉自胸中轻微涌动……
庭宇的脚步声接近了，舒岑猛然惊觉，忙起身把盒子盖上，放回了原位。然后，开门声传来，庭宇进了屋子。
“舒岑，吃水果了。”庭宇笑道。
望着他，舒岑嘴角露出勉强的微笑。
“怎么了，舒岑？”
“没什么。”
“你还没把笔记找出来？”庭宇道。说着便弯腰要去拉抽屉。舒岑只在一旁愣愣地坐着，不说一句话。
望着满屋的书籍，舒岑感到庭宇有点虚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