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在家呆了俩天后我收到S的短信说晚上去翡翠商业街吃饭,那地方离训练场也就俩站路。一到下午大雪开始哗啦啦地下,我动身刚走房顶上刷刷就白了。我寻思着这大冷天能赶在一起温个酒什么的也美得很,听说吃的还是火锅,可应景。就是奇怪S咋没提前跟我们组织?按说该咱们提前掏份子钱。
天可冷,我披着件羽绒服在街上走,冻得手疼。我给S打电话,问他哪些人过来吃饭。
S答得很含糊,只是一股脑跟我指路,说坐几路公交车能到,大概在什么地点。我问他他几点到,他好像有些摸不着头脑。
“我迟点到……”他咕哝说。
我站在路边掐了电话,被一辆火红色的跑车带了个踉跄。那辆车目测速度不下一百迈,我们这一片公路上很少有人把车飙上五十迈,加上雪天路滑,只有亡命徒才有这么大的胆子。我听见随着入弯车里传来猖狂的嚎叫。红色跑车轮胎锁死在地面上车尾微微甩动,一准是拉了手刹。
“个小婊砸……”我悠然望着那车跑走的方向感叹。
找到那家热腾腾的丽清大别山鹅火锅是半小时后,那时地上雪积得已经能拓鞋印了。我见到那SC大姐俩口子在门口,招呼我上二楼坐。不一会儿学生小胖也来了。
我给S挂了几个电话,他就说迟点到,问他还有哪些人他也没个准。他最后说他就是个传话的。再打,关机了。
个混蛋……我好险没把手机摔了。
我们等着H教练,就坐在桌上闲聊俩句。我们叫SC大姐家那口子强哥,强哥可牛逼了。他手下几十个工程队,全城的建设单位都有他的项目,成天开着辆黑色商务车俩头跑。他问我跟小胖在哪里高就,我以前干那俩个破事哪敢跟强哥面前抖落?我使个晃马枪,我说我俩都是学生。强哥听说我俩本科,神色间很是得意。
“我现在干工程队,手下就雇你们这样的大学生干事……”
小胖大概没经历过这场面,一时间讷讷地神色间有点熊。他岔开话题聊家里的事。我们三俩句一倒腾大概就明白过来:合着这顿饭压根就不是S组织起来的。强哥和SC大姐有心凑一桌谢师宴,央S发通知喊人来凑个热闹,看形势晚上是别指望他过来了。那现在谁来谁不来也就没个准。我自告奋勇翻出通讯录挨个打电话,先问小Q。小Q说家远学大,今晚就不来了。我又问小芳,小芳表示精神上跟我们在一起,让我们玩的开心。
这姑娘嘴倒是甜。
问了一圈合着谁也不来。我们坐一块笑:嘿嘿嘿嘿……一会儿H教练来了。
教练四下一瞅说怎么就这么点人,打电话啊。我说打过了,好像都不大有空。教练问小芳呢?我知道他平时跟小芳玩的挺好,这趟她要不来肯定会落埋怨,就说我再打个电话。教练摆摆手自己拨过去,说小芳啊,晚上吃饭现在就过来啊,就在旁边。末了挂了电话冲我抖擞眉毛:这不来了么。不是来不来,是看谁叫她来……个老狐狸眉飞色舞,看上去得意洋洋。
我赔笑说得是您嘞。
我这人有点楞。小芳到楼下时我在下面赏雪,逮住她问:你不是不来么?她鬼头鬼脑地四下瞅瞅,压低声音说:是没想来,这不是教练打了电话么。
到最后也不知道S来不来,我们就开席,边吃边说等他过来给他剩一桌子骨头。H教练开一瓶高纯度白酒,在桌上当起了酒司令。我大惊,说教练可不兴酒驾!
H教练举着酒瓶子笑,轻描淡写说回去找代驾。我信他有鬼。
男人这里几圈子酒喝下来都有点上头。教练端着杯子说:还是强哥最地道,你们几个以后出入社会的得跟强哥学。小胖好奇,问学什么啊?教练也不瞒我们,一五一十都说了。原来SC大姐这次是补考,头一次考试刚挂,晚上强哥就给H教练打电话,好酒好菜请了一顿,不然也没这么快安排到这场考试。在学车这段时间里强哥还杂七杂八又请了几顿酒。教练把我揪出来,又开始数落我。学车那段时间里他训我最多,说SC大姐的最少。合着上了酒桌我还跑不了。
“你啊。”他说:“我说起来你别不服气。你学车学的是真笨……”
我倒是得意洋洋:“教练,我笨归笨,扛不住我花的时间多嘛。怎么说我也是一趟就过了,绝不含糊……”
教练摇头,也不多说,一笑带过。再喝了俩杯教练开始老不正经,要小芳喝酒。
“都别拦着。”教练半开玩笑在笑骂:“我今晚要把她灌醉……”我们在旁边笑着劝。教练又逮我,因为我离小芳最近:“帮我灌她!”我当时喝高了,犟着脖子跟他顶。我说不,他大笑:“小兔崽子,不听教练话了?翅膀硬了是吧?”
兄弟姐妹们,我生命我这人喝高了后最大的特点就是记仇,而且我的报复往往是不死不休。考虑到我的酒量,也就是说酒桌上只要有人跟我顶我就必然会喝趴到桌子下面去。我下半场就没管别人,专门盯着H教练。他一找小芳喝酒我就敬他,而且每次都满杯干。一桌子人明面上夸我酒量好,私底下都看出我是十成醉了。强哥喊人结账,教练说要赶下一场。这顿饭也就草草结束了。
我头晕眼花,数着台阶下楼梯。新开的店,门口灯光暗淡,偏偏乌七八黑没什么人。我见强哥和教练说说笑笑,然后教练一屁股就坐进驾驶室——赤裸裸地酒驾,死性不改。道别完了强哥和SC大姐回包厢里取东西,这当口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车轮摩擦地面产生剧烈的声响,伴随着年轻人声嘶力竭的嚎叫。红色的跑车擦着路牙停在饭店门口。烫头染发的混混眼神迷离地下车,不容我们反应就把尖叫着的小芳往车上拖。
H教练踹开车门朝他们扑过去,突然捂着肚子跪到雪地上。那帮人嚷嚷着不知道哪国的鸟语把惊恐万状地小芳丢尽车里,上车扬长而去。
我还半梦半醒着,踉踉跄跄向教练跑去。教练肚子上扎着一把刀,很难说扎着阑尾还是大肠。热腾腾的血花飞溅在雪地上,留下了斑斑点点的圆孔。
“现在的****崽子……”教练感慨地瞅着红色跑车远去的方向:“还真他妈敢捅人啊……”
我能怎么办?小胖瘫在雪地里已经开始报警了。我跪在教练旁边,刺目的车灯下好像全世界就我们俩个人——一个混完吃,一个等着死。
跑车的引擎声已经渐渐远去了。H教练的血也快流尽了。
“你真的很笨蛋,你知不知道。”H教练说。我点头。“那我还教你一趟……”
我抬起头,正看见前面停着我们平时那辆白色浦桑。那车安安静静泊在我们面前,打着柔和的灯。
我不知道它为什么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