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门外，宋东子正倚在老槐树下，日头越来越烈，热浪试图冲开树荫将他拍晕，他喘着粗气，坐立不安。自从宋家男人出事，他便蹲守这儿。三天了，白天受着日晒，晚上还得去祠堂照应宋学礼，很是困乏。想闭眼休息会儿，宋文彬的话又在脑袋里窜了出来，“看紧了，那以后可是咱的东西”。看守自个儿的东西，自然要多用心。他强打精神，两眼无神地盯着宋家高大的朱门。突然门“咯吱”一声打开了，他忙站起身来，见是汪冰从里面走了出来。他弯了下腰，道：“哎呦，二少奶奶，您这是往哪儿去啊？”
汪冰挑了下眉，明白他就是宋文彬安排的盯梢，心里很是窝火，却知道不能表现出来，遂将手中的锦帕轻轻一挥，在眼下沾了沾，哀声道：“唉，你也是知道的，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这个大院子是没法呆了，我还是先回趟娘家缓缓。”
宋东子吸了下锦帕留在空中的香气，见她虽脸色苍白眼睛红肿，但眉梢哀色不过寥寥，亦知道她素来厉害，想着宋文彬的叮嘱，就不为所动地将汪冰从头到脚打量着。
汪冰知道他这是防着她带走宋家钱物，恼了，但话说出来，却又是另外的味道：“哎呦，瞧你这眼神，把人家都上下剐了好几遍了，疼。”软软的语气让人怜惜。
宋东子心里一颤，浑身上下酥酥痒痒，心下道，还真个会卖弄风骚的小寡妇。
“怎么样啊，剐出了点什么呀？”汪冰掩住口鼻，嗤嗤一笑，“瞧瞧，这大热天的，衣裳单薄，能藏住什么呀？”
宋东子便盯住她一身象牙白的上裳，浑圆的胸部，细软的柳腰，不觉喉咙一紧，嗫喏着道：“再单薄的衣服，都能藏东西，不行，我要搜搜。”
话语里已是猥亵之意。汪冰却不恼了，她轻挪着步子，绕着宋东子转了两圈，一脸嘲讽，说出来的话就更难听了：“你？就你，你试试看，你哪只手敢碰我下衣角，我就能把你哪条胳膊剁下来喂狗！”
宋东子震在那里不知如何作答，再看汪冰，却又一脸笑容，柳腰一摆手一抬，手帕不经意地滑过他的脸，一阵香气直冲脑门，他便觉得一阵眩晕，再看她婀娜的背影，傻呵呵地笑了起来。
又听得门口有了动静，回身一看，是李美兰。
老三媳妇也准备回娘家？宋东子摸了摸被汪冰迷晕了的脑袋，有点不解。
李美兰看到宋东子杵在那儿看她，不由瑟缩了一下。她从来就胆小怕事，看宋东子那样子，想必就是婆婆说的，他这是守在门口防止她们带走宋家东西。
李美兰抖抖霍霍地上前，想绕开宋东子，宋东子偏偏不让，她往左他也往左，她往右他也往右，就是不让她离开。
“我要回一趟娘家。”李美兰看着地面，低声道，“我什么都没拿。”
宋东子嘿嘿地笑了：“你说没拿就没拿？我不信，让我搜搜。”越说越兴奋，本来还抱怨这大热天不让人待屋里，现在瞧来，真是美差。
李美兰吓坏了，眼泪都掉了下来。
“瞅瞅，瞅瞅，这是做贼心虚呐，难不成真拿了什么？”宋东子阴阳怪气地说，“这么单薄的衣服，都藏哪儿呢？”眼睛盯上了李美兰高耸的胸口，手也开始往前探出去。
“住手！”一声大喝，吓得宋东子一哆嗦，抬头一看，竟然是宋钱氏站在门口。
“宋东子，你竟然敢对我宋家媳妇动手动脚，你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留根，”宋钱氏回头冲院里喊道，“带上人，给我把宋东子押到祠堂。”
留根远远地应了一声，带着四个身形剽悍的家丁从院里走了出来，直扑宋东子而来。
宋东子吓得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老太太，老太太，饶了我吧，我只是嘴上说说，我再也不敢了。”
“你是嘴上说说，我可是动真格的。”宋钱氏走到宋东子面前，一脚将他踹翻，“女人家是不经吓的。”
宋东子赶紧爬起来抱住宋钱氏的腿，一个劲儿地告饶，他心里清楚，调戏族里已婚妇女罪责不小，更何况还是刚刚死去丈夫才两天的寡妇。要是被送进祠堂，他可能连小命都保不住。“老太太，老太太，”他猛抽自己耳光，“你饶了我，我做牛做马报答你。”
宋钱氏不吱声，只是盯着他那只摸上李美兰胸部的右手看，他恍然大悟，扭头看见左手边一个小石礅，拿起来便狠狠地朝右手砸过去，丝毫没有犹豫，比起一条命，一只右手算什么？
手骨断裂发出咯吱声，钻进耳朵里，瘆人。李美兰捂住眼睛不敢瞧，宋钱氏却看得仔细。宋东子疼得已经发不出声了，冷汗一滴滴地顺着脸颊流到地上。宋钱氏蹲下来看着他，眼睛里有一把刀子：“别以为宋家只剩女人，就由得你们欺负。你就是狗仗人势，还得看看仗的那是不是人。你也别怨我，手是你自己废的，你下手这么果断，想的只怕是到了祠堂活不了，你也不敢指望宋文彬能为你说上话。宋东子，我们宋家曾救济过你爹妈，当年还想让你进入宋家，也算是看着你长大，知道你骨子里不是个恶人。今天的事儿就到此为止，这院门你继续守着，但说话做事儿你要心中有数。你放心，这宋家是我的家，没有任何东西会流出去，更不会有任何人能将它拿走。宋家媳妇拿不走，你主子也拿不走！”
宋东子一边吸着冷气一边点头。
李美兰却不知何时回到屋里拿了药箱，她犹豫着靠近宋东子，轻声说：“我给你包扎一下吧。”
宋东子看了眼毫无知觉的右手，耷拉着眼皮没有吱声。李美兰蹲下来，轻柔地将他右手放在手心捏了几下，抬眼对宋钱氏说：“妈，他这手真是废了。”
宋钱氏转身离开，仿佛没有听见。
李美兰细心地用夹板固定好宋东子的右手，将药箱交给留根，然后低着头，离开了宋家。
